正在陪她们等传饭的碧好一怔,才想问“爷是生气了还是怎么了”,这时,杨氏轻轻道:“你快去吧,我们在这儿不用你伺候。”但那位爷,缺得紧。碧好挽上披帛,打着一只灯笼就去了。蓼风轩里,李漠还没传晚饭,见着她来了,也没说话,自个儿坐在茶几边上想事。碧好吩咐了人传饭来,而后给李漠换了杯茶,坐到他身边,为他扇扇子。李漠瞅她一眼,夺过她的扇子,反过来为走路而微微出汗的她扇风,“你不是陪你的亲戚吗,怎有空过来了?”这话说得含酸拈醋,不可让人相信这是从堂堂世子李漠口中说出来的。
李漠浑身僵挺了一下,迈腿的动作倏然顿住。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身将她拦腰抱起,直冲床榻,“出去,都出去!”
语气虽不重,声音也未扬高,却急切得不容人抗拒。
李嬷嬷连忙奔出来关紧门,挥着双手阻止端水传饭的人的步伐,退,退,退……
床榻上,李漠不给她反抗的时间,微凉的薄唇覆上她瑰嫩的唇。
他托着她后背的双手用力收紧,似要将她柔软的身子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太坏了,短短一句“不要走”就将他的心撕开一片片,他该拿她怎么办?
此刻只想用力地、深深地抱住她,要她身上有他的味道,满心满眼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碧好抬起晶莹的水眸,对上这张令她深刻、两世难忘的英武面孔。
他此刻一点也不皱眉,但目光如炬,闪烁着摄人心魄的辉芒,让她几乎无法直视。
这时,他的长指上移,轻轻捏着她的下颔,直勾勾看入她清澈的瞳底。
他道:“碧儿……”
碧好再也忍不住,抬起双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肩膀。
她眼角还有泪,但是已经没关系了。她只是庆幸,这个男人眼里有她,而她的眼里也有,他的。
李漠毫不犹豫,再次覆上她的粉唇。
“那天,怕不怕?”李漠把小娘子抱在怀里,指腹轻轻摩挲她颈上留下的淡淡粉疤。
碧好已经卸下了发髻,一头柔软青丝自然垂在他臂上,衬着她的圆头圆脸,显得非常可爱,她点点下颌,“怕。”
不管是在山上抓她的那天,还是看见他杀人的那天,她都怕。
李漠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有对她的亏欠,“那天我没选择,只能把他杀了,才能保证你的安全。”他的大掌摸摸她的后脑勺,“吓坏了是不是?”
“嗯。”她像只猫咪软绵绵地作声。
他道:“他是朝廷重犯,本来就是死路一条,我只是早点了结了他,往后,你不要再想这事了。我也不会再让你看见这些场面。”
感受到她比以往沉默,他捏捏她的脸颊,又道:“你呢?病了那么多天,是不是都好了?是怪我狠心呢,生病报复我。脸都瘦了。”
提起这个,碧好心里固然有委屈,但她只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发泄,又把他赶跑了。
这种来之不易的时刻,还是谁也不要论谁不对的好。
但李漠道:“知道你恼我,我狠心把你关起来,不理你,还不是因为你耍小聪明,自作主张去处置坏人,有你那么处置的吗?你当我堂堂大理寺是摆设?”
他的声音格外轻柔,一点都不像在责怪审问。其实碧好也没料到跟他和好只是一张床的事,他的怒气会消得这样快,好像全都不怪她了,但又好像有点不甘心,想跟她要点补偿。
她便声如蚊蚋地贴在他耳畔道:“我错了……”
他听清了,嘴上接着道他的:“你总得让我出口气。眼下,我把事情封死了,不会有人说出去。你下次要做什么之前,问问我。”
那范元呢,他不提?碧好在他臂弯里仰起一双水眸,看向他刚毅的下巴,迎接他的下文。
李漠却安静了,他揽住她,把下颌贴在她头顶上与她温存。
碧好用指甲刮刮他的手臂,他反手抓住她调皮的手,依然没说话。
半晌,碧好忍不住从他怀里抬起头,双目炯炯地看着他,想问他是不是不介意范元的事了。
可他却意会错误,摸摸她的鬓角道:“饿了吧,叫人传饭给你吃。”
她开口的欲望顿时被他起身的动作给浇灭。
他们在房中独处了很久,这晚饭,也快变成了宵夜。丫鬟把热好的饭菜摆上桌,碧好换上一件轻如蝉翼的罗裙,半披着发,坐下来慢慢喝一碗汤。
瞅着她那白里透红的脸色,任谁都知道她方才得了爷的宠了。
李嬷嬷为庆祝他们重修旧好,特意端来一壶果酒给他们助助兴,还说这果酒不醉人,姨娘可以放心地喝。
李漠闻言,亲自给碧好倒上一杯。碧好抿了一小口,觉得甜甜的,还挺好喝。
垂下手时,她迎向李漠深邃的眼眸,发现他正在溺爱地看自己,她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拿着酒杯轻轻碰了碰他的杯。
“爷不喝吗?”她问,如蛾翅的眼睫俏皮眨动。
李漠道:“好,我喝。”
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他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些菜。
恍然间,碧好觉得自己像个被他投喂的小宠物。
他高兴的时候,可劲儿喂她宠爱,不高兴的时候,丢到荒野自生自灭。
有很多瞬间,她宁可他生气地把范元的事发泄出来,她再借此机会好好陈情,表达对他的专一。
可他缄口不提,是否心里仍有芥蒂,是否日后不高兴了还会以此事薄待她,呵斥她?
翌日清晨,碧好破天荒地比他早起了,亲自整理他今天要穿的衣服,还有布置早饭。
他不上朝,比平时睡晚了两刻钟。被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吵醒,李漠睁眼,见臂弯空空,再一回头,就见穿戴整齐的小娘子出现在床边。
“爷醒了,让妾伺候您更衣吧。”碧好弯身,拿起他的软靴就要伺候他穿上。
李漠拿开她的手,自己套进了靴里,站起来道:“你不睡了?这么早就起了。”
碧好伸手系好他的中衣衣扣、裤腰,取过架上的单衣、外袍,替他一一穿上,再往他两边袖口穿上护腕。
她动作娴熟,神情专注,就像是已经伺候过他无数回。
系腰封时,李漠的手绕到她身后,微微用力地把住她的软腰,掌心缓缓上移,到达她的后脊梁,往上一顶,迫使她踮起脚尖仰面看他。
“怎么了,爷?”
李漠牢牢盯着她的小脸和眼睛,哑声道:“几时学会伺候人了?”
碧好赧然地笑了笑,“伺候爷是妾的本分,以前只顾着自己睡懒觉,这样是不对的。况且,我最近已经习惯了早起。”
她的脸蛋儿恬淡温柔,声音也软软糯糯的,明明很好,却让他忽然生出一股无名火来。
她的眼神真挚,一点也不像是以往跟他闹着玩的把戏。
李漠扬起一角眉毛,揽住她的手用力一带,让她的身子贴近他,“你想睡就……”
话音未落,碧好瞧见端着水盆的弄琴抱月进来,心里一时想起了他之前说的“下人会笑话”,她迅速退离他的怀抱,转身去拿干净帕子。
李漠手上一空,面上拧眉怔忪。
他是,哪里得罪她了?
近日来,荔园上下又恢复了生机,人们都为林姨娘的事忙碌起来。
林姨娘能重获世子爷宠爱,对大家而言都是好事,最起码不用再盯着世子爷吓人的脸色而导致做事战战兢兢的了。
而且啊,大家发现,世子爷对林姨娘比从前更上心了。只因听丫鬟说,林姨娘最近有点不高兴,世子爷便让赖管事下了帖子,派了七八顶轿子去林府把林姨娘的母亲,还有一些亲近姑婶请到了荔园看戏。
那戏台子紧赶慢赶在两天里搭出来,从松园请来的戏班子整支住在了荔园,一开锣唱戏就是一整天,连着好几天乐声不散,好比夫妇新婚、老者贺寿般热闹。
就连街道邻里的人一听见这弹奏声,都知道是雍王世子在哄一个妾的欢喜呢。
却说雍王世子前几日在玉春楼大肆玩乐、豪赏妓子的事在百姓嘴里还没消停,如今又肯乖乖回家,去讨好一个妾,莫不是家里的吃了大醋,恼了他,再不许他外出拈花惹草?这便是闲散妇人最热衷讨论和联想的事儿。
那天碧好迎接母亲和几个姑婶子进园,她们长在小门户里的妇人没见过荔园的盛大景观,几乎是走一步叹上一句。
那大伯母贾氏也来了,一下轿子,看到好大的排场,心里自然也是喜的,虽然她的外甥郭锐被世子扣着还没放出来,但世子请她来做客,她还是得来。
最好把这些的楼台景色都记住,日后说给别的没见过世面的人听。
被碧好扶着走在前头的杨氏倒是淡淡的,她大病初愈,为了脸色好看一点而施了淡淡的妆,清丽的气质上更添一些妇人韵味,摇着扇子,纤若如柳的身姿缓缓步入暖香坞。
像是认得路,她未经碧好开口,就已经知道主厅在哪。
碧好请亲戚们坐下喝茶,又跟她们说了说未来几日就在暖香坞后头的潇湘馆安心住下。几个妇人高兴到不得了,纷纷恭维杨氏真是好福气,有个女儿带她享福了。
杨氏只是和气地笑笑,不搭腔。
碧好呢,她看着母亲高兴,自己便也高兴了,所以招待亲戚什么的,她也不嫌烦。
一连几日,她带着母亲和亲戚们不是逛园子,就是看戏吃饭。
荔园偌大,逛两天也逛不玩,她们白日便走走停停,哪个地方都要去瞧上一眼,坐一坐,观赏花鱼。
一日夕阳西下,李漠回来时,只见一群妇人在不远处说说笑笑,其中最显眼莫过于他的小娘子,在她们之中穿得最好,又最年轻和白皙,此刻正听到什么,端着扇子掩了嘴嘻嘻地笑。
李漠已许久不见她笑得那么开心,便不忍上前打扰。固然,他心中有一个疑问,想必她早已忽略了的,那便是:是不是只顾着招呼娘家人,把他给忘了。
他沉着脸,转身避开一群妇人。待他回到蓼风轩半个时辰后,让侍卫去了暖香坞通传:“爷回来了,在蓼风轩。”
正在陪她们等传饭的碧好一怔,才想问“爷是生气了还是怎么了”,这时,杨氏轻轻道:“你快去吧,我们在这儿不用你伺候。”
但那位爷,缺得紧。
碧好挽上披帛,打着一只灯笼就去了。
蓼风轩里,李漠还没传晚饭,见着她来了,也没说话,自个儿坐在茶几边上想事。碧好吩咐了人传饭来,而后给李漠换了杯茶,坐到他身边,为他扇扇子。
李漠瞅她一眼,夺过她的扇子,反过来为走路而微微出汗的她扇风,“你不是陪你的亲戚吗,怎有空过来了?”
这话说得含酸拈醋,不可让人相信这是从堂堂世子李漠口中说出来的。
碧好不急着搭腔,只微微笑着,从袖口拿出一条汗绢子,一点一点地擦着额上、颈上的细汗。
美人香汗浅浅,为本就白皙的肌肤增加透亮,脸颊上透出两团健康的浅粉,红唇如樱,煞是娇艳。
有此美人陪伴,天大的怒气也都该消了。
“还不是爷把人请来的,让我每天忙着陪客。对了,爷这几日,不是也很忙来着?”她侬软的嗓音嗔怪道。
李漠一手为她扇着风,另一只手就想夺过她的绢子替她擦汗。原本叫她过来是想让她伺候的,现下倒好,成了他伺候小娘子。
碧好不依,攥了攥手帕往茶几一角扔去,“脏。”
李漠夺绢子不成,一把夺过她的手,指腹按她软白手背上的肉窝窝,“你要陪客就陪客,她们要走的时候你不许当哭猫,哭瘦了谁赔我?”
这正是风月男子哄女人惯用的招数,以前李漠只觉堂堂阳刚男儿一味给女人说情话可耻。
但自从喊过她宝贝,她欢欣接受后,他便觉得这不失为一个能让她高兴的好方法。
尽管他说这话时,语气仍是耿直的,软和不下来。小娘子也觉得挺怪的,不许他牵手了,要把手拽回去。
李漠和她的手之间就有了一条隐形的线,轻轻地将两人贴在一起的手拉来扯去。
但她的心始终和他有些疏远。
碧好的母亲等人在荔园玩了七天后,便乘轿子打道回府了。
离府前,李漠给她们赠送了许多礼品,他人虽从未露面,但礼节做得不错。
碧好送走母亲后,想到他跟前跟他道谢一番,却一不小心在窗户听见了他和谁在说话。
“苏金玉我也不熟,你见了她,不必多理会。小王妃宴请两日,宾客众多,必然不会过多注意我,况且,她不容易认出你我……”
碧好心头倏地冒出一阵恶寒。
终于要来了是吗?
苏金玉,前世他的世子妃和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