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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芮舒从审讯室一出来,周家寻就嚷嚷道:“ 苏姐,你刚才在里面干嘛点我!害得我那么尴尬...你真想助攻,也得分场合吧,那是在审讯!”
“ 你想多了,我不光是想帮你,主要是想让于欣儿放松一点。人在放松和紧张状态时说出来的话,那有可能是天差地别!说不定哪句话,就能给我们带来线索呢。” 苏芮舒笑着说。
见他们结束了,张悦然赶紧汇报:“ 苏姐,我们刚才问了于欣儿的爸妈,他父母已经退休了,以前都是莱江美术学院的教授。他们说,女儿从小到大都特别懂事,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书香门第,艺术世家呀。
善良的好孩子...苏芮舒这段时间,不太想听到 “善良” 这个词。
周家寻又问:“ 小刘那边怎么样了?”
张悦然指了指,小刘本人,已经眼神呆滞地坐在自己工位上了。
“ 死者杨远闻,30 岁,工程师,未婚无子,父母退休,有个哥哥。” 小刘一副人在魂不在的机械表情。
周家寻忍不住笑话他这模样,拍拍他肩膀说:“ 小刘,我知道你惆怅,但你先别急,娓娓道来~”
小刘强打着精神,继续说:“ 他父母退休前,在花鸟市场开了家专卖店,后来交给他们大儿子,杨远鸣管理。杨远鸣的老婆叫吴昭,本来是企业职员,婚后离职了,现在帮着丈夫一起打理生意。”
苏芮舒心里想着,这两家人还真是挺有缘,都跟花鸟挂钩。她又联想到了,因为撞车结缘的情侣,唉...可惜这俩人是孽缘,不是冤家不聚头。
“ 这名字起的够可以的,杨远闻,杨远鸣...简直就是闻名遐迩,声名远扬啊!” 周家寻赞叹道,想了想又说:“ 可他的父母...不像是能起出这么有文化的名字...”
小刘疯狂鼓掌,“ 周家寻,先收敛一下你快溢出来的才华,后半句还真让你说到点子上了,这俩孩子呢,出生之后是送给别人家养着的,至于名字,也是养父母起的。”
这一下子,信息量真是有些大了。
苏芮舒说:“ 养父母?又是演哪出呀?”
这次换小刘托起下巴,他一下午遭那么多罪,可算轮到他的讲故事时间了:
“ 他们两家是亲兄弟,杨家大哥年轻时没什么钱,在乡下生活,十年间生了两个儿子。杨家二弟是个部队军官,一直没有孩子,所以哥哥就把两个儿子,送去弟弟家养着了。”
张悦然没好气地吐槽:“ 这买卖好呀,真是稳赚不赔...”
小刘没接话,自顾自地说,“ 二弟家境虽然好,但是无法生育,就要了大哥家的孩子,还给了点钱作补偿,两家人这算是...联手培养家族未来吧。”
苏芮舒打断他,提出质疑:“ 既然都送去别人家了,为什么他们俩又回到莱江了?”
“ 这是当年大哥家要求的,孩子养大以后,要回莱江发展。正所谓养儿防老,估计他们是怕...老无所依吧。” 小刘悄悄说。
周家寻摇了摇头道:“ 真是既要又要,自私自利呀,养不起孩子就别生孩子!”
小刘又说:“ 后来二老拿着这些钱,搬到莱江市里,开了家花鸟店。大儿子杨远鸣 39 岁了,大学一毕业就回到莱江,现在是莱江南港,两头跑。死者杨远闻是 28 岁才搬来的,之前一直都留在南港,不愿意回来。”
苏芮舒总结了一下:“ 也就是说,杨远鸣长大后,很快就顺从了亲生父母的意愿,而杨远闻其实跟养父母感情更好,跟警局那两个,有隔阂。”
“ 是这样的,因为杨远鸣是十岁才被送去的,自然对亲生父母有感情,可杨远闻那时候只有一岁,肯定不认亲生父母呀。” 小刘回答道。
“ 他的养父母就这么接受了?把孩子养大了,结果是替别人养的?” 周家寻不能理解。
小刘叹了口气,说:“ 我打电话问了,养父母说尊重孩子的意见,他们对这俩孩子再好,可血浓于水呀,孩子如果执意要走,他们也能理解。”
张悦然张着嘴,愣了半晌,愤愤地说:“ 这才是为人父母吧,真是伟大...今天来的那俩是什么玩意儿呀,还在那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 悦然,话也不能这么说,亲生孩子死了,作为父母哪有不伤心难过的?当年他们要是养得起,估计也不舍得送人。” 苏芮舒感慨道。
苏芮舒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
南港,是廖荀上大学的地方,有机会她一定要去看看。
也不知道廖荀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又在为公司的事情烦恼?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世间事,难评啊。
周家寻跳出来打破僵局,“ 那我看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单纯意外了。等到尸检报告出来了,没问题的话,咱们就把消息公布出去,这个网络风波,慢慢自己也就平息了。”
“ 也不能这么快就下结论,既然这个案子移交给了刑警队,咱们就要仔仔细细查透彻了,确保万无一失。” 苏芮舒提醒他。
周家寻狠狠瘫到转椅上,不知为何,于欣儿痛哭的泪水,笑起来温柔的眼睛,就这么闯入了他的脑海中。
杜鹃鸟...周家寻直起身,去电脑上查相关资料。
网上说,杜鹃是绝情鸟。
大杜鹃从不自己筑巢,会将蛋下在其他鸟的窝里,然后潇洒离去。而杜鹃幼崽也会在破壳后,第一时间将其他蛋挤下巢去。 “养母” 看不清形势,还是会把他当成亲生的。
从此,小杜鹃一鸟,得到母亲所有的宠爱,实现 “鸠占鹊巢”。
周家寻打了个寒战,这真是个可怕的鸟。可世间事就是如此神奇,杨家两个孩子被寄养到养父母家,不就是杜鹃的养育方式吗?
周家寻还是忍不住去思考,大杜鹃在抛弃孩子的时候,有过留恋不舍吗?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究竟是什么苦衷,能让人忍痛割爱呢?抑或是本就没有苦衷,只是天生不疼爱孩子的父母罢了。
时间回到今天早上,苏芮舒忙案子时,廖荀坐在墓地打着跨国电话。
“ 喂,妈,爸的案子基本结案了...嗯,是...意外。还有,他的骨灰我已经送回福岭了...你们一切都好吧?... 我也很好,放心。”
他在福岭墓园,给廖图南买了一块墓地,这也是真正的叶落归根了吧。
廖荀在墓地停留了一个多小时,路过的人看到的话也明白:这个小伙子,失去了一个很爱的人吧。
或者,是曾经很爱的人。
夜深人静,苏芮舒躺在阳台,犹豫着要不要联系廖荀。
可联系他的话,自己要说什么呢?
她点进廖荀的朋友圈,还是三天可见,也没有年轻人爱设置的个性签名。那他以前有发过朋友圈吗?等有机会,一定要拿来他的手机看看。
就在她对着那条三天可见的横线发呆时,他的朋友圈内容更新了。苏芮舒先是一愣,随后立刻点开看:
是一棵橡树的照片。那橡树粗壮坚挺,树枝向四面伸展,树冠大而茂盛,叶子呈现不规则的波状。
廖荀还发了一个定位,福岭。
苏芮舒有些疑惑,他怎么跑到福岭去了?转念一想,应该是因为廖图南的后事。
放下手机,小姑娘抬头看天,云层很厚,遮住了月亮,更难见星星。
“ 苏芮舒,我明明甘愿做被你攀附的人啊...你为什么总要把我往外推呢?”
等廖荀回来,也该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跟他说一说自己的成长经历了。苏芮舒再次打开微信,编辑了一条朋友圈:
“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配的表情是一个小月亮。
很快周家寻给她点赞并留言:大晚上又文艺了,苏姐~
张悦然:楼上闭嘴,山猪吃不了细糠…
林瑞旭:最后一句还有一个版本:“ 随君直到夜郎西 ”,我更喜欢这个版本。
周家寻:???林法医,你被盗号了?
王延见林瑞旭破天荒点赞评论,也冒了出来:我说什么来着!!!
林瑞旭又给她私发了一条微信:明天晚上,我想请你吃饭。
苏芮舒看到这条消息,笑了出来,这林法医还真让王延说着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内心是挺闷骚。
她回复:明晚我要去何雪家勘察,没有时间。
林瑞旭:好吧,那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说。
苏芮舒突然问道:你为什么更喜欢第二个版本?
林瑞旭没有立马回复她,大概过了几分钟:因为风月无情,郎有情。
今晚的朋友圈,廖荀没有点赞,也没有评论。
苏芮舒内心失落了一下,起身端来了红酒,想着酒精会让心情好一些,不知不觉,半瓶下去了。喝的有些多了,嘴上念念有词,还是舒婷的《致橡树》: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
念着念着,一行热泪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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