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周末后的第一个工作日，警局门口来了几个闹事的人。
年纪看起来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还有一对中年男女，几人扯了一张白布，上面用红色水笔写着几个大字：杀人不偿命，天理难容。
他们嘴里还不忘骂骂咧咧，要求警察主持公道。
“ 张队，这门口什么情况啊？” 王延一来就被这 “盛况” 惊到了。
张队本就沧桑的脸上，瞬间又添了几道皱纹，无奈说道：“ 好像是车祸意外，按理说不归我们重案组管呀。”
周家寻来得最早，已经弄明白是什么事儿了，就给大家解释：“ 是这么回事，昨天 208 公路上突然窜出来一只狗。一位女司机为了躲狗，紧急打了方向盘，结果撞上了旁边的车，直接把那车撞到了路边大树上，导致车起火了。”
苏芮舒连忙问：“ 没造成什么人员伤亡吧？”
“ 狗是没事儿，女人也没事儿，那个被撞的男人嘛...有点倒霉，出事后被送往医院抢救，结果还是...” 周家寻叹了口气，真是可怜那个无辜的男人。
王延啧啧感慨：“ 天降横祸呀，谁能想到在马路上好好开着车，都能碰上这事儿！”
张悦然反应过来说：“ 那门口那对大爷大娘，是他父母吧？”
周家寻说：“ 嗯，旁边那两个中年人，是他哥哥和嫂子。吵着闹着，要那姑娘偿命，说肯定是她故意的，不然车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冲击力...”
“ 也是，紧急打方向盘，也不至于把车都撞上树了吧...” 张悦然开始怀疑，这也许并非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
几位刑警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事儿，都沉默不说话了。
屋里那么的安静，更显得屋外聒噪，知了和杜鹃鸟也喋喋不休，给这场闹剧加入伴奏。几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像合唱，更像有人顶着炎热夏天的大太阳，在警局门口生了一把火。
苏芮舒听着窗外的杜鹃叫得欢快，脑海中想起一句高中诗词：“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昨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高中时代，那时候廖莹还没离开，两人经常在一起谈天说地。可往事就如同那庄周梦蝶一样，消逝了，化为无尽的哀伤。
苏芮舒突然感伤起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过了一个多小时，那几个人消停了一些，但还是坐在警局门口不肯走。
张悦然打开手机，只是为了回复男朋友的消息，无意间瞅见了蹦出来的每日新闻，“ 你们快看新闻，那起车祸上头条了！”
苏芮舒赶紧打开手机，映入眼帘几个加粗黑体字：“ 假如恶魔长着天使的面孔，究竟是善，还是恶？”
媒体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老是起这些引发争论的标题，苏芮舒暗想。
周家寻又去看了微博热搜，这件事只短短一晚，已经登上了热搜第一，他看完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你们再去看看微博！那个男孩生前的照片散布在网上了，长得很帅，好多网友都在替他打抱不平呢！还有人骂那姑娘是圣母婊，要求刑警队介入调查，还男生父母一个公道...”
“ 这什么社会风气呀？说话不用承担法律责任是吧！长得帅又怎么了？颜值又不代表正义...” 张悦然摇着头，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
正当几人面面相觑之时，张队进来通知他们，这起车祸由于引发了严重的社会舆论压力，上级要求他们介入，调查清楚究竟是意外，还是另有隐情。
原本负责这起车祸的民警，已经将他们的调查报告发给了刑警队。
通过现场的车辆检查，物证收集以及道路监控，都可以证实，那个女孩不存在违反交通法规，或是车辆故障的情况，的确是为了躲避小狗，打了方向盘才引发的车祸。
“ 林法医已经在对那男孩儿进行尸检了，看看是否有其他原因诱发死亡。” 周家寻补充。
苏芮舒在听到林法医时，不自觉挑了下眉毛，但仍面不改色，继续研究案子进展。
张悦然放下电话后说：“ 我们已经联系了那个女孩，她和父母很快就会来我们警局接受问话。包括门口闹事的男方家属，我们也请进来了。现在小刘正在审讯室，接受他们的 “洗礼” 呢。” 张悦然耸耸肩，露出苦笑。
“ 唉，小刘真是辛苦了...” 周家寻有些庆幸，还好不是自己去问话。他脑海里已经能联想出，那副唾沫星子满天飞的场景了。
这时候审讯室里传来一声高喊：“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那女的呢？你们叫她过来！” 张悦然听到这话，打了个激灵，那姑娘要是真让他们见了，还不得被生吞活剥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女方和家属来了，苏芮舒和周家寻齐叹一口气，将女孩带入审讯室。
这个女孩叫于欣儿，26 岁，单身，在莱江一所高中里当美术老师。她的父母看上去知书达理，很有素质，俨然是高知家庭的模样。
“ 于欣儿，我们想听你描述一下案发经过。” 周家寻言简意赅道。
于欣儿扶了扶黑色框架眼镜，神情略紧张地说：“ 昨天大概下午两点吧，我就正常在路上开车，也没超速，谁知道马路边那绿化带里突然跑出来一只狗，我真的是下意识想躲，没想到就...”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 可我车速也不算太快呀，我不知道为什么能把他的车撞那么远，出事之后我也没逃逸，立马就打了 120，我...” 于欣儿眼里泛起泪光。
苏芮舒说：“ 车子惯性的力量是很强大的，警方也去调查了那个男孩的车，不存在车辆故障。”
“ 那我会被判刑吗？” 于欣儿声音颤抖地问，根本不敢直视警察的眼睛。
“ 如果真的是意外，没有主观过错，你最多会被判交通肇事罪，当然，民事赔偿是少不了的。”
于欣儿脸上心事重重，眼泪“吧嗒吧嗒”掉出来了。
苏芮舒给她递上卫生纸，又听她说：“ 我现在根本不敢打开手机，有网友把我的社交媒体账号扒出来了，一打开就是 99+的消息提示，全是骂我的，说我长得那么丑，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甚至，还连带着我的家人一起骂...”
苏芮舒能想象到那些语言会有多恶毒，她刚才只是打开微博扫了一眼，都不忍心看下去了，更何况她是当事人呢。
她安慰道：“ 那就别看了，跟我们说说...你的工作吧，报告里显示，你是美术老师？”
于欣儿抽泣着说：“ 嗯，在莱江 17 中当美术老师，已经三年多了。”
“ 那你主要负责什么工作？” 周家寻问。
“ 我是教国画的，有时候也教教毛笔字之类的，除此之外，就是帮着学校，设计规划一些文艺活动。”
苏芮舒听到她是学国画的，有些惊讶，“ 国画？现在的高中都开设这种课程了...”
“ 咳咳，苏姐，给你长个知识，莱江 17 中是艺术学校。” 周家寻小声提醒她。
苏芮舒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继续问：“ 国画一般都教什么？” 她更多的是出于好奇，才问出这个问题。
“ 我比较擅长花鸟画，教孩子们一些构图，色彩运用，技法表现之类的...” 提到工作，她的情绪不再那么激动了，更多的是平静。
周家寻注视着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她长得...很温柔，并不像网上说的那样丑，属于气质耐看型，尤其是在提到美术时，整个人像是发着淡淡的光。
她很热爱自己的工作吧。
苏芮舒无意间一转头，发现周家寻盯着人家小姑娘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她拿胳膊肘撞撞他，才把他的魂撞回来。
苏芮舒轻笑一声说：“ 咳咳，我们这位周警官也很喜欢美术，他可以跟你探讨一下这个话题。”
周家寻听到苏芮舒在点自己，脸刷地红了，他分明对美术一点研究都没有，平时但凡有点时间，不是看悬疑小说，就是看悬疑电影。
他用资料册挡着脸，跟苏芮舒用眼神进行 “交流” ：
周家寻：苏姐，你什么意思，我哪里懂美术了？
苏芮舒：现在不懂没关系，多探讨一下就懂了！
周家寻：你不对劲...你有什么目的！？
苏芮舒：加油～我看好你！
“ 咳咳，那...那你最喜欢画什么呀？” 周家寻说话都有些不自然了。
她认真地想了想说：“ 杜鹃。我最爱画杜鹃。”
周家寻点点头说：“ 杜鹃花吗？嗯，我也喜欢杜鹃花，很艳丽的花！”
苏芮舒听到他幼稚的语气和评价，朝周家寻投去了嫌弃的目光。
“ 不是杜鹃花，是杜鹃鸟，就是我们常说的布谷，子规，你懂了吧？” 于欣儿笑着解释道。
周家寻傻不愣登地挠挠头，也跟着笑。
“ 那你那天出门是要干什么？” 苏芮舒把聊天话题拉回来。
于欣儿又低下了头，“ 我去看朋友开的画展。”
苏芮舒示意周家寻好好记下来，这些他们后面都要核实。
接下来，两位警察又围绕事故当天的情况，里外询问了一番，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