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查字诀的视线里,陈非竟在杯壁上看到了一条细细的裂缝!
而覆盖在这条裂缝上的釉彩,是打磨过后重新施绘上去的!
也就是说,这件斗彩杯有裂,是经高手修补过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王成和任天行竟都没有看出来!
这事很不应该,任天行能成为一家拍卖行的鉴定师,鉴定水平自不用说,而连他都要找王成帮忙托底,那王成肯定也是个高手。
这么大的缺陷……
陈非心中一凛,难道这其实是一个局,他只是恰逢其会?
或者,这个世界上真有那种顶级鉴定师都看不出来的修补技术?
陈非皱眉苦思,“不应该,如果真是布好的局,那么很显然我就属于必须要排除的意外因素,他们一定不会让我跟过来……”
所以他们应该是真的没看出来……
陈非一下就来了兴趣,能让两大高手都看不出来的修补技术,不好好见识一下就太遗憾了!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目光一扫,“不好意思各位,我能再看一下吗?”
闻言,众人愕然,齐齐看了陈非一眼,又一起将目光投向了特雷伯克。
特雷伯克歪着头想了一下,笑着冲陈非伸手示意。
陈非双手合十连拜数下,从王成手里接过手套戴上,小心翼翼的拿起了桌上的斗彩高脚杯。
没有问题!
内外釉层全都光滑细腻,过渡自然,尤其是那道裂缝纵贯杯壁,所过之处最少也有三种颜色需要修补连接,可在他的眼里,竟没找到一丁点的破绽!
根本就看不出任何修补过的痕迹!
拿起一旁的高倍放大镜,再看!
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他不信邪的用指腹贴上杯壁慢慢搓动,也依然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
陈非苦笑摇头,再次开启查字诀,画面变化,裂缝两边的釉层再次呈现在他眼前。
他确定了一下修补釉面的宽度,再次重复上述步骤,终于让他发现了一点点的疑似异常。
“这几个地方,是稍稍厚了那么一点点吗?这似是而非的,知道答案倒推都没办法分辨清楚,该怎么跟他们说?”
“要是空口白牙非说杯子有裂,他们还不得认为我是想故意破坏交易啊!”
看到陈非拿着放大镜盯着一个地方死看,王成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刚刚他都仔细看过,这物件绝对的大开门,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是任天行就有那么点不淡定了,他想起了那把古剑,难道这小家伙又看出了什么他们都没能看出来的东西?
后背不由自主的出了一层白毛汗,他忍不住轻手轻脚的凑了过去,“有问题?”
陈非摇摇头,“不好说……对了任老,您带硬币了吗?”
“硬币?”任天行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枚一美元硬币,“这个行吗?”
陈非接过硬币,“试试吧。”
说罢,他用两指捏住硬币,在斗彩杯壁上连续快速的轻轻敲击,一串短促清脆的声音响起。
接着他又用硬币在裂缝处连续轻敲,杯壁发出的声音依然清亮,但相比刚才已经有了一些区别,短促清脆中竟好像带上了一丝丝的暗哑沉闷!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陈非吐出一口长气,“任老,听出来了吗?”
“好像……不太一样?”
“没错,这个地方带上了一点暗哑沉闷,这是有伤的迹象。我怀疑这个杯子有裂,是修补过的!”
“杯子有裂!”
任天行不由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
特雷伯克也一脸紧张的站了起来,周顾问更是指着陈非大声喝道:“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试试就知道了。”
陈非将杯子和硬币放到桌上,伸手示意任天行试试。
任天行皱眉,“小陈,会不会是握持部位的缘故……”
话音未落他自己就给否了,“不对,你刚刚转动杯子的时候手指是没动的……”
“我来!”
看到任天行不愿意动手,周顾问拿了一双手套戴上,走过来拿起硬币,在杯壁上轻轻敲击起来。
结果和陈非敲击出来的一样!
而且因为这次众人都有了准备,那隐含在清亮声音之下的沉闷暗哑,反而显得更加的清晰了一些!
“这是怎么回事?同一件瓷器怎么可能会发出两种声音?”
众人又齐刷刷的将目光看向陈非,陈非沉吟了一下,“王老板,你能不能给我找个瓷杯过来,或者随便什么,只要是瓷的就行。”
王成点点头,脚步飞快的走出接待室,不多会儿,就端了一个托盘上来。
托盘上,瓷杯,瓷盘,瓷碗样式齐全。
陈非笑了笑,随手拿起一个瓷杯,“弄坏了没关系吧?”
“没关系,随便弄!”
陈非左右看看,走到窗前,拿起瓷杯在窗台上轻轻一磕,就从杯沿上磕下来了薄薄的一小片瓷片。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拿起硬币,轻轻敲击完好的杯沿,敲了两下之后,又开始敲击刚刚弄出来的冲口。
只是轻轻的敲了一下,众人立马就听出了不同。
同一件瓷器可以发出两种不同的声音,原因就是有残!
众人不约而同吐出一口长气,看向特雷伯克的目光中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特雷伯克一脸难以置信的两手一摊,
“你们不会因为这个就相信这件杯子是真的有裂吧?”
“额买噶,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每次敲击的角度和力度都不可能一模一样,发出的声音肯定会有细微的差别,这不很正常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很干脆的从托盘里拿过一个完整的瓷杯,然后拿起硬币,轻重不一的随便敲了十数下,然后两手一摊。
“不,这不一样特雷伯克先生,力度只能决定声音的大小,却改变不了声音的本质……我学过音乐,这个瞒不过我的耳朵。”
一直没有说话的贺总站了出来,“特雷伯克先生,鉴于目前这种情况,我觉得我们的谈判应该暂时中止,您觉得呢?”
“额买噶,你们竟然会相信这么拙劣的表演?”
特雷伯克愤然大叫,随即无可奈何的摇头苦笑,
“OKOK,我知道你们华国人有句话叫做生意不成仁义在,没关系,以后应该还有合作的机会。但有关这件瓷器的交易,我不会再和你们沟通了,我们到此为止,OK?”
贺总笑着应付了几句,一直看着特雷伯克两人将东西收拾好匆匆离开,脸色才慢慢的阴沉了下来。
“老黄,看出来了吗?”
“呵呵,特雷伯克这老小子不地道啊,今天要不是有小陈兄弟在,只怕我们几个就要让人拿小布袋给装了!”
王成闻言愕然,他这个专业鉴定师都还有些将信将疑呢,怎么这几位大外行就先确定了?
他们就这么信任一个初次见面而且还乳臭未干的小家伙?
“呵呵,王老师,鉴定瓷器这方面我们肯定不如你们,但如果是鉴定人……”
黄总摇了摇头,“刚刚特雷伯克的表演有些过了。”
“确实,其实之前他就露出过破绽。在陈小兄弟说杯子有裂的时候,大家都很震惊,但他的震惊和你们的都不一样,在微表情心理学中,那是秘密被意外看破的一种典型反应!”
顿了顿,贺总接着说道:
“至于后来我说我学过音乐,能分辨声音的本质……呵呵,那纯粹就是在胡说八道,我只是想再逼他一下,结果你们都看到了。”
这一下不止是王成,连陈非都傻眼了,我们都看到啥了?
“特雷伯克的反应啊!他那句你们竟然会相信这么拙劣的表演,你们就没有从中听出点尔康的味道吗?”
哈?啥玩意?连尔康都乱入了吗?
“呵呵,没有灵魂的苍白的咆哮……事实上,特雷伯克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人,如果我们没有抓住他的痛处,他绝对不会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
“他会很强硬的要求我们道歉,甚至索要赔偿!”
看着一脸自信的贺总,王成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现,只能表情木然的转头看向任天行。
任天行苦笑着伸出双手示意几人看他手心的汗渍,
“别看我,我到现在腿都还是软的,差一点就真的成了罪人了啊!”
王成的心瞬间就又回到了鉴定上边,任天行腿软,他又何尝不是心惊肉跳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今天真要是成交了,日后却被人发现物件有残,他和任老还不知道会被人骂成什么样呢!
一句眼瞎了算是轻的,真被人指着脊梁骨说勾结老外设局挖坑埋自己人,他就算是长一千张嘴都辩不明白!
刘总哈哈一笑,上来给几人解围,
“事情都过去了,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总是好的嘛!这样,为了感谢几位的辛苦付出,也为了庆祝今天虎口脱险,怎么样黄总,给安排一下吧?”
“不用不用,刘总,受之有愧啊!”
“任老您这话可就说错了,咱们是一个团队,团队的胜利就是咱们每个人的胜利!您听我的,这事就这么定了!”
“对了陈老弟,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在敲击杯子之前,你应该是看出来点什么了吧?那你能不能给我们解解惑,你是怎么看出来那杯子有问题的呢?”
“当然,如果牵涉到什么秘密不说也没关系,我纯粹就是有点好奇……”
陈非在决定出手前就想好了退路,闻言苦笑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事实上我也没看出来,只不过我运气好,撞上了。”
“运气好,撞上了?”
“对!之前我见过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斗彩杯,那件杯子就是有裂,裂纹就在其中两片葡萄叶中间。”
“而且对方介绍杯子的传承,跟那个姓周的顾问说的也差不离。”
“我不确定这件是不是就是那件修补的,所以就上手试了试。”
几人顿时恍然,原来是凭运气啊!
王成和任天行更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搞了半天根子在这里,差点就以为水平真有那么大的差距呢!
“陈老弟的运气就是我们的运气,看样子以后还要多和陈老弟亲近亲近才行!”
黄总走过来一脸欣慰的拍着陈非的肩膀,陈非很想给他一个丑拒的牌子,奈何……
“好了各位,事情呢就到此为止,我来说一下接下来的安排。中午这个点有些来不及了,咱们找个地方对付一顿,晚上去吃Providence,吃完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黄总,真不用这么客气,我待会儿还有事,朋友还在外边等着我呢!”
“真的?”
“真的!”
“那这样,中午这顿就放你一马,但晚上必须到!各位放心啊,咱们出去玩一向都不带老贺的,大家不用担心他躲在一边阴恻恻的研究咱们的微表情……”
一直到坐上威尔的老福特,陈非都还在摇头苦笑,他发现,相比起外国人的社交,华国人要是真心纠缠起来,他根本就不是个个!(没重复)
尤其是遇到刘总黄总这样的老油条,他的脸皮简直嫩的就好像是初生的婴孩!
“怎么了陈?发生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吗?”
“不是,就是遇到了几个老乡……唉,一言难尽啊!”
威尔不明所以的耸了耸肩,
“陈,你还有什么其他安排吗?刚刚富老大给我打电话,他想请你过去一趟。”
“哦?什么事?”
“他之前拍了一个仓库,里边有一幅好像是华国的古画,他想让你帮忙给看看。”
“华国的古画?行,那就过去看看!”
陈非根本就不相信富老大能拿到什么出色的华国古画,不过刚给威尔说过中介的事情,自然是不好一口就给拒绝掉的。
车辆很快就驶入了一个黑人社区,停好车,两人穿过尚算干净的楼道,来到一间公寓的门前。
“富老大住的这个社区应该是这一片治安最好的了,我以后要是挣够了钱,就也在这里买两套,一套自己住,一套给我家里。”
陈非点点头,黑人里像是威尔这种的才是大多数,小说里写的那些,当然要写身上有事的啊,否则矛盾冲突从哪里来?
“嗨,威尔,陈!欢迎欢迎!快请进来。”
陈非走进房间,四处打量了一下。
客厅很大,差不多有四十多平米的样子,看不出有几个卧室,不过应该不会太少。
客厅布置的很温馨,也很干净,富老大应该是和家人一起住的,这绝对不是一个单身汉能收拾出来的房子。
“陈,我听威尔说他那个仓库是你建议他拍下来的,能不能分享一下,是什么让你决定拍下它的?”
陈非把那天的分析过程简单的说了一下,“富老大,我的行为没什么可取的地方,因为我根本就没想着一定要赚钱,威尔是上了我的贼船……”
富老大叹了口气,确实,偶尔赌上那么一两次没什么,但如果一直都想着靠赌运去拍仓库,那还不如直接去拉斯维加斯呢!
随手抓了两罐啤酒扔给两人,富老大转身走进储藏室,搬了一个大纸箱出来。
纸箱最上边,是一幅虚虚折叠着的布状物,上边沾满了灰尘和污物,还有不少的黑色霉点。
陈非心头一跳,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幅绢本,有很大可能真是一幅华国古画!
只是保存的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也不知道是谁的画,能够价值几何。
“就是这幅画,当时就是这样和这堆废纸放在一起。”
陈非有些意外的看了富老大一眼,这家伙确实有些头脑,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早就像让他们帮着扔翡翠那家伙一样,把这玩意直接扔垃圾堆去了。
他走过去小心的拿起画作,放到桌上慢慢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