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一律师事务所,下午两点。
VIP会议室的桌上放了一壶雨前龙井,一瓶冰得起雾的可乐,还有一杯刚刚送来的手冲瑰夏咖啡。
进会议室之前,白胜莉点名要喝蒋言私藏的苏格兰威士忌,被她一口回绝,“你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必要的时候,我这还有back up战力支援你。”
白胜莉疑惑,“什么战力?”
蒋言在手机上敲了几下,不一会儿,“笃笃”两声敲门响,小助理打开门,重重放下一打能量饮料,“来,今晚我们言一律师事务所大招待,红牛东鹏脉动畅饮,只特意留给你一个人哦。”
白胜莉简直瞳孔地震,“喝这么多...你们律师事务所是要送客户去比U型池吗?”
蒋言笑道,“这不是给客户准备的,原本是我们律所小朋友提议,加班提神用的...给你看看,提振士气。”
白胜莉满是谴责地看了一眼蒋言:“你们这些资本家,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啧啧啧。”
蒋言反驳道:“老实说,我用到这些饮料的次数和频率,比他们都多好不好...还有好大一部分是为了你这个案子,我跟你说,今天必得杀一杀他们的威风不可!”
因为有了上一次的讨论,这次的进行比上次顺利很多。只在关于婚后财产购置这一点,产生了分歧。
陈朱代理律师翻开平板电脑,“我们这边也支持白胜莉小姐婚后购买房子的权益,只是有一点需要额外注意,这也是我当事人为保证两人婚后生活质量决定的。”
白胜莉和蒋言点点头,律师随后说道,
“请你看看附录第三条。”
白胜莉翻到尾页,明明白白写着:“婚后工资及其他投资收益,保证起码百分之二十投入于家用资金。”
白胜莉看得傻眼,缓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这么说,我还要给你们家交税不成?”
蒋言直接用笔划掉,提出抗议,“你们想想清楚,我当事人是和你结婚,不是卖给你们家当奴隶。”
白胜莉望向陈青,“这项条款,你也知情?”
她目光如炽,烈烈看向陈青,仿佛要把他整个人烧毁。
陈青扛不住这目光,摆了个暂停的手势,拉了拉陈朱的衣角,把大姐叫出门外。
“阿姐,过分了吧?我没说要做到这一步。”
陈朱不忿道:“你没有想到这一步?到现在你还假装自己置身事外,在白胜莉面前当好人?”她长出一口气,道,“你别把她当傻子。”
陈朱陈紫两个姐姐都抽烟,反倒是陈青,从小就怕烟味。沾在身上也觉得难闻,这会抖了抖衣服,有些不适。
“我不管阿爸阿妈还有阿姐你怎么想,这样写,我根本不用结婚了,以后还怎么过?”
陈朱整整自己的衣角,把手中一点红光捻灭在烟灰缸里,“阿青,你不要异想天开,你受了家里这么多资源哺育,难道就可以一点都不顾及爸妈的想法吗。”
陈青沉思好一会才道,“阿姐,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
陈朱不再执着,转而问弟弟:
“对你来说,小家和大家的界限在哪里呢?”
“......”
两人回到会议室的时候,白胜莉和蒋言已经商量妥当,给出了新的解决方案。
“...考虑到两者的工资收入差异和日常个人开支比例比较,提出两人共同开通家庭账户,取陈青每月百分之二十的工资和投资受益,白胜莉每月百分之十存入公共账户,其余部分不限,家用账户由两人共同管理,按婚后财产计算。”
两方终于达成协议,签下彼此名字的时候,窗外天已墨黑一片。
陈朱看了看表,道:“不早了,我先回去,还得辅导小茉写作业。”
陈青“扑哧”一声笑出来:“就梁小茉那个作业量,还需要你辅导?就那张字帖,她还能描出什么花儿来。”
陈朱瞥了他一眼,“那不然我跟你们去吃饭?”
白胜莉和蒋言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被陈青尽收眼底,顿觉自己失算,连忙换副笑脸,“是,小茉小学一年级,小幼衔接,最是关键的时候,可不能耽误你,快回去吧。”
说着走快了两步,把陈朱送到她那辆皇冠上,替她打开车门,“姐夫,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一趟。”
陈朱坐上车,开出不到五十米又停住,摇下车窗,两根指头夹出一张卡,
“阿妈说了,签完婚前协议,这张卡就给你拿去,她不懂年轻人审美,白胜莉的婚前三金,你们自己商量好了买就行。”
陈青得了银行卡,三步并作两步,奔向白胜莉,直接挽住她的臂膀,
“走吧,累了一天了,我请你们吃蒸海鲜去。”
下一秒,他的胳膊就被甩开,
白胜莉面色铁青,“你们家真有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一招用得真溜啊。”她看向陈青手里的信用卡,“怎么,要tຊ是今天我没有签这个协议,这张卡还不会出现在我眼前,对吗?”
陈青站在原地,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他想要用拥抱缓解白胜莉的抵触情绪,她却走开了——和蒋言一起。
陈青没有追,他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样的立场来面对她,起码,现在的他还没有想好。
孤灯一盏,会议室内,蒋言拿来两只江户切子玻璃杯,琥珀色的酒液醇厚,在精细的几何图案下微微闪着寒光。
蒋言给白胜莉倒满,“辛苦了一天之后来杯威士忌,我这一天就没算白活——来,答应你的,你也尝尝。”
白胜莉接过酒杯,却没有了此前期待品酒的兴奋,抓着玻璃杯子一饮而尽,火辣的触感直冲喉咙,差点把她的眼泪激出来,“妈的,防来防去,没想到从头到尾算计我的人是他!”
蒋言叹了口气,不知道从哪里又找来一袋花生米,打开递给白胜莉:“宁拆七座庙,不破一桩婚。有句话,我本来不该说的,看在徐老师照顾我多年的份上,我还是得提醒你:这个婚前协议,只要你最后不签字,就不会生效。”
白胜莉掬了一把花生在手中,一颗一颗数着,
“学姐,你知道吗?本来我没有想过要结婚,这辈子都不想。我看到我妈和我爸凑活着过了一辈子,实在是够够的,要不是因为这个破签证...我那时候想,假如一定要为了签证结婚,找个知根知底的身边人,总比一个陌生人强吧。”
蒋言耐心听着她倾诉,伸手拍她的背,“我始终相信,天无绝人之路。除了婚绿,你肯定还能有留下的方法。”
白胜莉摇摇头,苦笑道,“学姐,你别说,我现在真的不确定了——到底是未知的深渊难入,还是已知的陷阱可怕...我真的不明白...”
蒋言闻言,又给白胜莉满上一杯,“没关系,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想,想清楚。不是还有我在嘛!徐老师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好——对我来说,你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的...”
一听到徐永红的名字,白胜莉再也控制不住,拿起酒杯浮一大白,眼眶挣扎,不让泪珠滚落下来。
陈青一个人走进商城,给白胜莉发去一条消息:“宝贝,三金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我都满足。”
他等了很久也没有收到回信,过了一会,收到一条微信,是蒋言发来的,
“小白今天晚上喝得有点多了,她说今天晚上想静一静,不想见你,我已经送她回酒店了。你知道就行。”
他回了一条,“劳你费心了。”
对方的状态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打了又停,过了一会,又发过来一条:
“有些事情,你心里也有个度。一味偏向你家人,你以为你有几个老婆够你霍霍?”
他看了看,没有说话,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按习俗,婚礼三金是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若是讲究一点的家庭,还要加上金手镯、金脚镯。若是再穿上一袭褂皇,从头到脚可谓金光闪烁,贵不可言。
近年来,也有年轻人不喜欢传统三金,改用奢侈品钻戒珠宝替代,什么海瑞温斯顿啦、宝格丽啦,尚美巴黎啦,新出的潮流一波接着一波,看得人眼花缭乱。
可是要按他的喜好,他还是中意这最古老的文化:用永不贬值的贵金属做聘礼,才合乎他建立新家的承诺和决心。
不知不觉,他发现自己的脚步停留在一套大小连排的五联猪牌前,这猪牌雕得很精致,憨态可掬,用料厚实,还有品牌背书,比他妈妈余仙喜大婚当年戴的,还要多出两只。摆在金店门口,是有招揽生意的态度在。
他对这样物事再熟悉不过了,他阿妈结婚时的相片还摆在家里,阿朱姐姐结婚的时候,本来没有戴,姐夫梁炳强连夜取出了自己的积蓄,又把三只金猪领回到姐姐脖子上,
那一天,阿妈看着戴着金猪的姐姐,悄悄地流眼泪了。他没有问,但是心里也隐隐约约明白为什么。
这套猪牌,白胜莉是绝对不会戴的。陈青有充分的信心,要是自己买上一条回去,白胜莉一定当场就把婚前协议撕了,和他一拍两散。
陈青想,也许白胜莉是无法被改变的,他想过的那个美好愿景,画面里面有加州窗明几净的房子、白胜莉、他们的活泼又聪慧的孩子,偶尔来看望他们的父母和姐姐...也许,并不是她想要过上的生活。
他原本以为随着时间变化,她和他的家庭会多少互相妥协,可是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保持同样的判断。
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一阵振动,他接起来,“胜莉——”
来电人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声音。陈朱的语气焦急又暴躁:
“阿青,你快过来,你二姐被人堵在家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