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若趿拉着拖鞋从浴室挪步出来。
“要抱吗?”等在门口的陆京聿悠悠开口。
言若坦然地半张开双臂,大大方方看着他,大有“你来抱吧”的意思。
她知道这人就是故意的,按他的洁癖,没洗澡根本不可能来抱她。
在医院时,他就是这样,靠在门边等她洗完澡,慢悠悠问上一句。最初她还会被问住,现在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应对他的调侃。
心思明明白白地写在她脸上,陆京聿挑起一边眉梢笑看她。
她的脸颊带着沐浴后的红润,丝丝潮湿水汽贴在周身。
头发被吹得蓬松勾在耳后,一缕黑发顺着颈侧,滑过锁骨,钻进衣领。
藕粉色丝绸睡衣,宽宽松松地套在身上,领口解开一颗扣子,裸露出的那一小片肌肤瓷白如玉。
眸色清亮坦荡,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陆京聿收回视线,半垂下眼,将松散的衬衫袖口折了两折,声线放低:“行,那我抱你。”
见他来真的,言若先怯了,她收回手臂转身就走:“我要睡觉了。”
在浴室她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反正他们已经结婚了,不过是睡在一张床上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掀开薄被上了床,言若把立靠的枕头放平,顺手拍了两下,回身正要躺进被窝,瞥见陆京聿拎着黑色睡衣,站在洗漱间门口。
撩过来的眼神说不清道不明的。
“看、看什么?”言若捏住被角的手一顿,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心理有坍塌的迹象,“你不去洗澡吗?”
陆京聿桃花眼半敛,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像只呆愣愣的小兔子,什么都不懂就被他骗进了房间。
“你不是要看很贵的人?”半笑不笑瞧她一眼,陆京聿转身往浴室走,留下一句散漫又浪荡的,“我比他贵,你要看看吗?”
言若躺进被子里,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片刻后,双手抓住被角蒙过头顶。
陆京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正经了?!
卧室内安静下来,挂钟时针走向十点。
陆京聿洗完澡出来时,言若已经睡熟了。
他抬手关掉室内的大灯,在床尾留了盏暖黄的夜灯,走到床边,垂头看她片刻。
她正侧身睡着,被子拉得有些高,脸颊烘上一层薄红。
陆京聿俯身伸出手指拨开她脸侧贴着的绒发,将被角拨到她颈下。
他拉开床头柜第一个抽屉,拿出医用绷带。
随后向床尾走了几步,掀开被子一角,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脚踝上,手指环住,指腹不含任何狎昵意味的轻柔地抚了抚。
将绷带仔细地绕过踝骨带到脚后跟缠绕几圈。
似是觉得不舒服,睡梦中的人无意识地往后躲。
陆京聿停住,抬眼看她,确定人没醒,放缓动作给她盖上被子。
从另一侧上了床。
——
一夜好眠。
醒来时,室内只有言若一个。
阳光穿过玻璃窗,从半掩着的窗帘外洒落,暖洋洋地漫开。
言若眯着眼在枕头上蹭了蹭脸颊。
原以为在陌生环境里很难入睡,但……她觉得很安稳。
又在床上躺了几分钟,言若坐起身,掀开被子时,注意到脚腕上的绷带,她抿抿唇,还惺忪着的眼眸不禁弯了弯。
她右脚腕的扭伤快好了,不完全担着力道时可以勉强走,但被人关心的感觉总是不差的。
套上拖鞋走进洗漱间,言若看着洗漱台架子上成双成对的电动牙刷和杯子,愣了一下。
好像时隔一晚上,才切切实实有了和陆京聿同居的实感。
还是合法同居。
洗漱完出来,言若将半掩着的窗帘完全拉开,光线彻底在室内铺开。
她转动门把手,走上天台。
玻璃门旁边设了一个透明花房,里面藤蔓攀爬缠绕,养着多肉和一些她认不出的绿色植物。
转过花房墙角,言若注意到一株养得很繁盛的柠檬树盆景。她能认出柠檬树,还是因为小时候她家院子里也有一棵,不是盆栽,而是能结柠檬果的果树。
陆京聿似乎真的很喜欢和柠檬有关的东西。
言若指尖抵着玻璃,那她送的戒指他应该会喜欢吧?
思绪放空时,耳畔突然听到水声,言若下意识转头去看,目光顿住。
陆京聿正握着扶手从泳池里出来。
从言若的角度刚好看到他的侧影。
他微俯身捞起桌上的矿泉水,滴着水的碎发顺势垂在额前,似是觉得碍事,他随手向后抓了把。
晨光柔和而明媚,言若清晰地看见,细小的水珠凝着灿金光影从他发梢飞溅。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明显,陆京聿偏过头。
目光相合,他凌厉俊朗的眉眼撞进她眼里。
一滴水珠从他半敛的眼尾滚落,言若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追着那颗光影,看它滑过凸起的喉结,掠过锁骨,顺势而下,滚过劲瘦结实的腹肌,探入黑色裤边。
言若下意识继续朝下看,停顿片刻,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后退两步,视线不自觉朝上,又在对上那人眼睛前猛然闭上眼。
他应该没看到她在看哪里吧。
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她靠着花房的玻璃墙,听到他的脚步声停在她面前,落下一道耐人寻味的懒散嗓音:“看什么呢?”
“没什么!”言若后背贴紧玻璃,咽了咽嗓子,闭着眼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阳光特别刺眼,什么都看不清。”
陆京聿看着她颤个不停的睫毛,偏头笑了下,慢条斯理地跟她反着来:“是吗?我觉得挺好的,什么都看见了。”
言若自然而然跟着他的话音又回想了一遍刚刚看到的画面。
“……”
今天的阳光不仅刺眼还滚烫,晒得她脸颊热得厉害。
“太、太热了吧。”言若伸出右手遮住双眼。
盖住了,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她转移话题道,“我去看看小花,一夜不见,怪想念的。”
说着就维持着捂眼的姿势,欲要行个标准的向右转往外走,但偏偏紧张之下忘记右脚无法承担力道,刚侧过身就脚下不稳,直往外倒。
踏空感还未来袭,言若就被陆京聿捞进怀里。那一瞬间拔高的心跳还没缓和,她的侧脸就贴上他带着水意的胸膛。
陆京聿横在她腰间的手臂停顿一瞬,随后将她打横抱起往室内走,散漫着语气调侃:“想要我抱你去看小花就直说,不用突然来这么一下吓我。”
言若下意识回搂住他,又在肌肤相贴的一瞬僵住,她闭着眼没吭声。
虽然他们拥抱过很多次,但如此直白地触碰还是第一次。
属于他的灼热的温度,混合未完全擦干的丝丝缕缕的水汽,顺着她的脸颊和后背,侵入大脑皮层,言若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恰好有滴水珠在他碎发上凝聚,啪嗒落在她眼角。
冰冰凉凉地砸下来。
言若颤了下,将人搂得更紧,心慌意乱中她倒打一耙:“陆京聿,你一大早怎么不穿衣服乱跑啊!”
陆京聿慢悠悠哼笑:“你偷看我游泳,还怪我不穿衣服?”
他垂头,沙哑低缓的嗓音沉在她耳边,“宝贝,你讲点道理。”
第38 章 酒吧
“脚腕疼不疼?”
陆京聿将人放进沙发里,单膝屈起在她面前蹲下,伸手圈住她的脚腕,把绑好的绷带拆开。
“有一点。”言若乖乖坐着,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右脚被他抬起,她没敢乱动。
她眼神游移几瞬,又垂眼去看面前的人。
只是光明正大的欣赏而已。
他的黑短发半湿未干地支棱着,即便如此也看得出来头发很多。
肤色是晒不黑的冷白皮,肩宽,背阔,窄腰。
背部略微弓起,肩背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典型的穿衣显瘦的好身材。
很符合她的审美。
“这样疼吗?”
“……”
没等到回应的陆京聿抬头,正对上她直愣愣的视线。
“……”他垂下眼,指腹揉了揉她的踝骨,又问,“这里疼不疼?”
一股酥麻痒意从脚踝窜起,言若无意识地往回缩,又被松松圈住。
她回过神,咽了咽嗓子:“不、不疼。”
陆京聿半垂着头轻啧一声,指腹顺着她的跟腱往下抚过,哑着声不咸不淡地道:“我很贵的知不知道,再看我怕你付不起。”
言若的耳根瞬间红透,偷看被发现了。
她放在腿上的手指不知该往哪放似的绞在一起,找了个借口:“陆京聿,你知道我会画画吗?”
陆京聿微微一顿,淡淡地嗯一声。
言若努力地想着理由,语气诚恳:“我只是单纯从美术的角度欣赏你的身体,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嘶”
她的脚腕好像又坏掉了,这就是沉迷美色的代价。
“你还知道疼?”陆京聿收回按在她踝骨和韧带间的手指,没好气地睨她一眼,将她的脚放回拖鞋上,“在这坐着等我。”
嗡嗡——
沙发上的手机振动不停。
言若伸手捞过来,是温雪菲。
她按下接听键。
--
FL酒吧。
温雪菲推开包厢门,环顾了一圈,坐到岑岭旁边的沙发上,小声问:“怎么回事?”
“心情不好呗,”岑岭抬抬下巴,示意她去看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人,“昨晚就开始喝了,我们几个劝也劝了,他什么都没说。”
茶几上放着几个空了的酒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拿起喝了一半的酒瓶往玻璃杯里倒。
温雪菲的视线顺着那只手,看向陷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的裴溯。
似乎从言若结婚以后,裴溯的心情就没好过。先是直言和言栩生一家再无关系,后又为城西的项目来回奔波,为此还和父母闹出不少矛盾。
温雪菲心中隐约有了猜测,这都叫什么事啊?
她掐了把岑岭,问:“叫我来干什么?”
岑岭面色扭曲一瞬,凑近说:“你给言若打个电话,让她来劝劝,这么喝下去不是个事。”
温雪菲松开手,不太想理他:“若若都结婚了,她干嘛要来?”
“结婚怎么了?”岑岭不管她的拒绝,直接问裴溯,“裴哥,菲菲要给言若打电话,大家一起组个局怎么样?”
裴溯喝酒的动作停住,没出声。
温雪菲见状拧着岑岭的胳膊,咬着牙道:“你最好有事!”
她点开手机通讯录,滑动页面,找到熟悉的名字拨号。
电话接通。
没等那边开口,温雪菲先问:“若若,有空出来玩吗?”
最好没空,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抱歉雪菲,我最近……”
得到了想听的答案,温雪菲还没听完那头的回应,就将手机朝前摊开,示意道:“看吧,若若没时……”
她还没说完,就被听筒内一道柔软亲昵的轻嗔打断:“陆京聿,你走开,我不要用这个。”
包厢内霎时一静。
裴溯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指骨泛出白痕。
温雪菲手忙脚乱地收回手机,调低音量,她抖着声音:“若若,我我我现在给你打电话是不是不太合适?”
现在还不到八点,她不会正好打断了什么吧?!
那头。
言若绷着脚跟往后躲,又被陆京聿捉住脚踝,长指松松锢住,将冰袋贴了上去。
言若被冰得一激灵,她挣扎着缩了缩,动不了,干脆放弃,听到手机内的询问,没多想:“什么?”
温雪菲听她声音没什么异常,松了口气下意识问:“刚刚怎么了?”
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她问得什么问题啊?!
没等她岔开话题,就听言若回:“刚刚陆京聿在给我冰敷脚腕。”
“冰敷?”温雪菲也顾不得想别的,忙追问道,“你脚伤犯了?”
裴溯垂下的眼皮掀开,将酒杯放在茶几上。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温雪菲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她懊恼地回:“都怪我,那天晚上我应该送你回家的。那个人抓到了吗?”
裴溯心脏收缩一瞬,被酒精侵蚀的大脑瞬间清明。
那天她出事了。
他颤着指尖去够茶几上的车钥匙。
“吓死我了,”温雪菲舒了口气,庆幸道,“还好有你老公在。”
“那我过几天去你们学校找你,好,拜拜。”
电话挂断。
包厢内安静下来。
岑岭先开口:“言若怎么了?”
裴溯的视线跟着落在温雪菲身上。
温雪菲轻描淡写道:“没什么,若若不小心崴脚了,现在跟她老公一起住。”
言若跟他们的关系不太熟,她不能没经她同意就告诉他们。
她看了眼攥着车钥匙往外走的裴溯,叹息一声,站起身跟了上去。
“裴哥,等一下。”温雪菲合上包厢门,看着那道高瘦的背影,“你是不是喜欢若若?”
裴溯身形一僵,停住。
“那我就直说了,你别不爱听,”温雪菲直白开口,“她在你身后叫了你十多年的哥哥,你没表现出喜欢她的意思。”
“她刚结婚,你这样一副没法接受的样子又是在做给谁看?”
“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当哥哥的占有欲太强,分不清兄妹情和爱情?”
裴溯下颌紧了紧,他停顿片刻,重又迈开步子。
“那天晚上,”温雪菲见他停下,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送她回家。”
“她住的那间屋子里藏了个人。”
啪嗒。
车钥匙掉在地上。
温雪菲的目光落在裴溯颤抖的指尖,有些不忍,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也会有真心吗?
她走过去捡起车钥匙,站在一旁:“是陆京聿送她回去的。”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裴哥,你做不到的事有人做得到。”
“我送你回去吧。”
这个样子也开不了车,她刚做了恶人,再做一回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