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看着蛇,双目失了神,身子战栗了起来,不自觉间炁都散了出来。那女尸忽地一惊,瞬间不见了。
“露露,跟上!” 云隐追了上去。
寒露见师兄追了出去,方才定了神,赶忙跟了上去。
那女尸速度奇快,闪过幽黑的客舍,窜入了院子。寒露正欲跟去,忽地被人抓住了胳膊。
“先看看她要做什么。” 云隐躲在屋后,低声道,顺势又隐了寒露身上的炁。
只见那女子僵直着身子,入了阵法,回头望向寒露这边,似是觉察没有了气息,便绕着那李子树转,发出哼唧哼唧的声响。那阵法亮了一瞬,一个身影渐渐显形。
待看清了那人,两人都是一愣,白灼?!
白灼一手抓住那女子的脸,另一手拿着一个白玉瓶,从那女子口中要吸出什么。忽地一愣,忙丢开了那女尸,凝神四顾,云隐法术四起,早将他困住了。
“白灼,你竟用尸鬼摄魂!” 云隐道。
白灼冷笑一声,“仙人可要明察。这尸鬼吸魂是她自己所为,和我无关。我不过是帮她还愿,再取些酬报罢了。白灼尚有些琐事,恕不奉陪了。” 说着,冢中忽地一道白光,白灼消失了。
云隐一愣,白灼逃出了他的阵?
“那白头鹅......” 寒露道,疑惑的看着冢,“ 突然就......腐了。”
云隐恍然,又细察了这法阵,“ 原来如此。这白灼是用那白头鹅做了自己的分身。”
“以鹅做分身?” 寒露惊异的问道。
“以自身之炁为祭,任何肉身都可做分身,遇险自散了炁便好。但因代价是那物的性命,所以仙道禁了此术。” 云隐望向那女尸,“这法阵和祭祀看来是为了护他分身了。”
那女子见白灼散了去,便又僵直的开始狂奔,两人跟着过去,只见她入了一屋子。他们跟着进了屋子,四处不见这女尸。
“这应是晚儿的闺房。” 寒露扫了眼这屋子,那窗边的桌案上摆了些铜镜妆奁,边上有一铜罂,插了满满的白菊,仿若候着主人回来。寒露心里一叹,极目四视,忽见了床榻下卧着这女尸。她示意了云隐。
云隐挥手掀开了床板,那女尸急得又要跑。却被一枚符纸贴了身上,那双目的黑洞消失了,只剩下浑浊呆滞的黑仁白睛。云隐看着,皱了眉头,“这尸身上虽只残留了一缕魂。但这修为却是不浅。”
“她身上这是……泡肿的。” 寒露细细看着,“可是晚儿?”
寒露刚说完“晚儿”这两字,女子忽地那双眼似是有了神,看向了寒露。
寒露点了点头,又以极目看着,“她这身上的炁,都是浮着的,不像是修炼的。”
晚儿目光随着寒露动,喃喃的似在说些什么,发出的却仍是哼唧哼唧的声音。寒露看着她渴求的双目,想了一下,问道,“你可是寻李郎?”
晚儿双目忽地瞪圆了,那僵直的脖子,咔嚓咔嚓的作响,硬生生的点了一下。寒露吓得心漏了一拍。
云隐笑了,“你这何时有了读心术。”
寒露吞噎了下,缓口气道,“她是殉情死的,还能问谁。” 说罢,想了想,又道,“师兄,为何这尸鬼寻人,会让这人中这邪术呢?” 她觉得这女尸可能并不想伤这些人,“而且这晚儿双目寻人时很是可怕,能唤起人最深的恐惧。”
“应是摄魂。” 云沉吟道,“她这具尸身只有一缕精魂,又沾染了灵炁,若是与凡人待的近了,自然会摄魂补体。” 云隐说着,想到了白灼,“是刚才那人带你来这的?”
咔嚓咔嚓,女子点了头。
“这白灼算盘倒是打得一贯的响。” 寒露笑了,“还这女子的愿,取自己想要的魂。厉害。”
“那李郎既然与她殉情了,她又为何寻这活人?”云隐不解。
寒露看着茫然的师兄,“我们凡人可不知死后会为天道所化。两人一起殉情也是为了相守。这晚又儿是凡人,醒了哪里分清自己是人是魂,只不见了那李郎,心中起了怨气,觉得这郎君或是负了她,管他是人是鬼,寻郎便是了。”
云隐听寒露分析得有理,又见那晚儿神情痴傻得听着二人言语,点头道,“说的也是。唯有这一缕执魂,分不清人鬼,倒是可能。却不知这炁从何而来。”
“既然是投了江,便只能从大江寻起了。” 寒露想了想,又问晚儿,“江中尸身可能很多,有没有什么遗物,可是那李郎身上会有的,不会腐烂的。”
晚儿呆滞的盯着寒露,右手那拳头咔嚓咔嚓的连连响着,翻了过来。寒露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这骨节一下子就断了。那晚儿翻了拳,又慢慢撑开了五指,掌心是半枚玉石。
寒露接了过来,“这应是不会腐了,希望李郎也像晚儿一般,紧紧握着。”
云隐收了这女尸于符中。去了勾容最近的大江,寒露御羽升了高处,沿着江水以极目寻去。江中尸身果然很多,寒露细细寻着,终于是在江流之下的一处缓滩处,一个男子的腰间贴身处发现了玉石。
云隐捞了这男尸,又放出了晚儿。那男子也是浮肿难辨了。晚儿俯了身子,僵直的倒了他身上,呜呜的哭了出来。
“他能与你同归于尽,没有什么执念,早魂归天道了。你才不得见他。”
晚儿哭着,嘤嘤的出了声音,虽仍是模糊却可辨识了,“天……道......我......去……”
“你若无执念,自然可去的。” 云隐道,“只是你这身上的炁不知从何而来,拴住了你的魂。”
晚儿又咔嚓咔嚓的弯着手臂,要从身上取出什么,使了蛮力也取不出来,整个身子都咯吱咯吱的。
“师兄你可帮帮她吧。” 寒露看得心惊肉跳,“她腰上多了块骨头。”
云隐伸掌探去,散了波气息,晚儿向前一个趔趄,拔出了骨节,递给了云隐。而后又转头看着李郎,趴了他身上。她身上的炁渐渐散了,霍然倒了下去。
“这骨节上的炁可以凝魂锁魄,是这股炁困住了这缕残魂,”云隐反复看着这枚骨节,只觉得熟悉。忽然想到了魇魔,他恍惚记得那魔心之处,有这样一枚骨节。云隐皱了眉头,“这可能是太白门的东西。”
“又是......太白门?” 寒露瞪大眼睛。
云隐眉头微蹙,凝神看着这骨节。
——
夜深人静。
太白门一个阴暗的屋子门开了,金皓仙人走了出来。他四下看了眼,穿入了后院,曲折绕几回,到了那处花坛,只见他右脚一踏,霍然一股阵法自他脚下散出,仿若无数个眼睛,扩散到了太白门角角落落。 静候了一阵,便右手起了酉金符,那阵中化起金气围绕了花坛,花坛从中间裂开,显出一深幽黑洞。金皓踏步而入,周围顿时又恢复了原貌。
密室宛如古洞,灵气环绕,无火自明。壁上怪石林立,挂有各色灵兽头颅和兽皮,又有紧闭的石柜,还有敞开的架子,摆放着奇异法器。有些法器通透无暇,里面各色各形的魂气都被一枚白色骨节束着。金皓往里走去,绕过几道通幽曲径,停在一侧岩壁前,壁上凹槽处并排着两枚拳头大小的晶石。他施了法术,那两枚晶石上,各浮现了一个瞳孔。
金皓化入了一枚符咒。一石中黑眸微合,霍然显出是金皓惨死的画面。
金皓叹了口气。
自天上火临世,所问皆是如此。无论他做什么,这画面都不曾改变。
他又化入一枚符咒,另一石黑眸也合了。金皓凝神候着,须臾,那石出现了一个洞,里面是紧紧缚在岩壁上的红魔,怒吼挣扎着,浑身散着红色的气焰。
金皓并无异色。之前听闻蜀地阳气过盛,他便探过了。自己亲自去寻,弟子也长久埋伏着,却始终查无踪迹。能困住此魔的,自然也是能隐踪灭迹的高人了。只是天上火是引发他遇劫的契机,如果不是那八鼎,便可能是这魔了。现在也别无他法,既然仍在这洞,自己再去一次罢。
花坛上一股子紫烟盘旋了一阵子,见有了动静,又瞬时钻回了白泽屋子。
白泽端坐着,收了魇魔于一白玉瓶中。
白泽双臂治疗了也是一月有余,他早已可运炁用臂,不过却未与他人讲。一来不想让旁人注意到寒露这极目的医术,再来他不想再被期许,现在的清净很是自在。白日里他自困于阴暗的屋内,夜间万籁俱寂便修习法术。这夜他正修习着,却恰好遇见了师父访这密室。原来这花坛便是那六合结界,师父倒是谨慎,夜访也以八卦观望阵探着,他正运炁,差点被发现了,幸而他以防有人起夜,早做了准备。师父如此谨慎,让他愈发好奇那密室中到底藏了何物。
他看着那白玉瓶,这魇魔收了太多悔惧怨恨,很是祸乱心智。他现在虽是可运炁行臂,但要修元神,能补魂自然是更好。若是师父密室中有些纯净易控的魂,倒不失为更好的选择。
他正想着,又觉结界有动,此刻家仆尚未醒来,是有外人?何人可如此轻易进入结界?探查结界气息,不由一惊,这人竟是白灼。
白灼鬼鬼祟祟的入了结界,到了希儿的房间,轻轻敲了门,希儿出了门,四下望了眼,悄声带他到了后花园那僻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