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尼芬递给她灰色的手帕。诺雅摸了摸脸,才发现泪痕遍布,眼角还在滴泪。司尼芬听的很认真,在某一刻甚至露出了一种哑然的微笑,像是自己也感同身受一般。司尼芬看着诺雅擦掉眼泪,抿唇犹疑地问。“那他们后来——为什么去世了?是生病了吗?”诺雅的手突然攥紧,但很快就松了下去。她绽开了很冰冷的笑,更像是惨笑,夹杂着无法掩饰的痛意和厌恶。“不管是贵族,还是大公,都是一样的肮脏罪恶。”司尼芬听懂了。
诺雅听了一个不算很长的故事。
在大陆的另一端,有一个秩序混乱的小镇。这个小镇里镇长是隐藏着的黑魔法师,而镇中都是一些干着不良勾当的恶人们。
在这漆黑如永夜的混沌中,有一天到来了两个无比貌美的人鱼。
他们是从家族中私奔逃出来的。
家族互为仇雠,他们偏偏相爱。
他们奔逃了很久,逃到离大海很远很远,远到闻不出一丝海水的气息。
他们来到了小镇里,用柔美的面庞和脆弱的身躯向这些伪装起来的畜生们挥舞着善意。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里其实是一片不见底的深渊。
据说人鱼肉可以增补。
男人鱼被剖骨取肉,女人鱼被卖给一个大公做情妇。
女人鱼早早怀了孕,在大公感到被欺瞒的愤怒鞭笞下痛苦地生下了小人鱼。
那是司尼芬。
司尼芬在打骂和屈辱中长大,女人鱼作为大公的情妇被贬斥囚禁,但衣食无忧。
直到她看见大公将他肮脏的手伸向了司尼芬。
即使心脏被锁在大公手上,女人鱼也坚定地、拖着残破的身体含着恨意和大公同归于尽。
——
司尼芬平静地讲着,脱下衣衫向诺雅展示着纵横的鞭伤和被灼烧的痕迹。
诺雅眼眸颤着。
她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司尼芬。
这样的过往太痛,不是一两句话能够愈合的。
她想不出如果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是否有勇气活下去。
司尼芬把红莓汁一饮而尽,他苍白的嘴唇染了些颜色,灰色的眸里起伏不定。
他朝诺雅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那个家里逃出来之后,碰到了很多不同的种族。但是从来没有碰到过人鱼。你是第一个。”
他忽然凑近,近的诺雅能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和灰色的瞳孔。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正常的人鱼,是什么样子的?正常的人鱼家庭,是什么样子的?”
诺雅能闻到很浓烈的薄荷海盐冰淇淋的味道。
她微微后倾,离司尼芬远了一些。
“司尼芬……我父母在我十岁那年就都去世了。”
司尼芬很明显地愣怔了一下。
诺雅头向上昂着。
她不喜欢流泪。但是每次一提到父母,她总会觉得酸涩。
司尼芬声音低低地说了声抱歉。
诺雅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抱歉的,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正常的人鱼族……大概脾气很好,即使被人当面议论也不会生气,但是会在女儿被讽刺的时候很礼貌地反驳回去。
很漂亮,是人群中一眼能发现的存在,好像会散发着柔柔的光。
各方面都很全能,会给女儿做可爱的绘本,会把当初和丈夫相遇得场面用针线缝出来送给她那没有浪漫细胞的丈夫,会设计大胆又新奇的衣服让整个镇子上的人都去她的店铺里争先试穿,会做非常暄软的白面包和热腾腾的焦糖布丁。
偶尔也会很严厉,不允许丈夫偷偷给女儿买有微量毒素的油炸奇幻菇,看到女儿和隔壁虎族小孩打架也会生气冷脸,但从来不会在有外人的时候骂她,永远第一时间把她护在身后——
对我而言,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了。”
诺雅感觉到脸上很冰冷。
司尼芬递给她灰色的手帕。
诺雅摸了摸脸,才发现泪痕遍布,眼角还在滴泪。
司尼芬听的很认真,在某一刻甚至露出了一种哑然的微笑,像是自己也感同身受一般。
司尼芬看着诺雅擦掉眼泪,抿唇犹疑地问。
“那他们后来——为什么去世了?是生病了吗?”
诺雅的手突然攥紧,但很快就松了下去。
她绽开了很冰冷的笑,更像是惨笑,夹杂着无法掩饰的痛意和厌恶。
“不管是贵族,还是大公,都是一样的肮脏罪恶。”
司尼芬听懂了。
他嘴唇动了几下,却没法开口。他想不明白是从一开始就如坠深渊,还是感受到幸福后再被剥夺,哪个更残酷一点。
司尼芬展开在床上的绒毯,然后用绒毯环着诺雅,轻轻地拥抱她。
他单膝跪在床上,拢着绒毯里的诺雅,下巴触到诺雅的肩膀。
诺雅动了一下,但没有反抗。她被司尼芬抱在怀里,却没有感到被冒犯。
隔着绒毯,他们更像是在汲取温暖。
“诺雅,我本可以有光明的未来。”
司尼芬声音含混着隐约的哽咽,诺雅侧了侧头,白发和司尼芬的蓝色碎发交叠。
她也曾经以为自己会幸福安稳一生,但她没有选择。
就这么静默许久,连绒毯也染上了温度时,司尼芬突然站了起来。
他脸上的脆弱无奈都消失殆尽,换上了一副精致的假面。
绒毯掉落,司尼芬低头吻了吻诺雅的手背,然后把绒毯堆在诺雅周围。
他看着这个白发蓝眸的人鱼,灰色的瞳孔里掺了一些别样的情感。
他笑了笑,声音沙哑勾人。
“今晚别出门,明天我请你吃午餐。”
诺雅来不及反应,司尼芬迅疾地离开了。
诺雅打开门,只有空荡荡的走廊,和闻声而动的班拜。
吸血鬼先生敲了敲门框。
“和陌生男人呆在一间房里,小人鱼,你警惕心太差。”
诺雅抿了抿唇。
“我不认为司尼芬会伤害我。”
班拜冷哼一声,血色的眸里避无可避地带了些冷淡。
“你的自大会在某一时刻对你反击。”
诺雅笑了笑。
“班拜先生,我或许任性,但绝不自大。”
班拜轻轻叹了一下,他的发丝散乱,像蓬草在风中飘动,沾染上月色柔辉。
“班拜先生,你为什么不睡呢?”
诺雅忽然反问。
她蓝色的眸子像深海。
涌动着不知名的光芒。
班拜看着诺雅的眼睛,半晌倦的揉了揉眉头。
他的臂膀好像又瘦弱了一些,单薄的有些过了。
“小人鱼,晚安。”
诺雅避开了偶然看到的那只针痕遍布的手臂,拍了拍班拜先生的另一只手臂。
班拜先生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诺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笑着说了“晚安”。
诺雅关上房门的时候眼光有意无意的扫向了屋内的陶瓷花瓶。
什么样子的陶瓷会偶尔发出红光呢?
或者说,是什么会发出红光呢?
监控器。
她熟悉的,监控器。
5101么……
诺雅的头垂下,白色的发丝掩盖了她的神情。
诺雅背对着陶瓷花瓶脱下了运动套装,监控器所及之处只是她洁白又线条优美的蝴蝶骨。
验证一下吧。
今天她的眼泪是真的。司尼芬的哽咽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