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寸相思寸寸灰,寸寸皆为相思人。沈婪,你的相思人,到底是我,还是姜水灵?白光退却,四野垂黑,来往的人流并没有减少,家家户户点亮了门前纱灯,四处星星点点,灯火万千。这就是京都和桃源村的不同,这里日夜同闹。都说每盏灯下皆有一个故事,说尽往生来世,可我的灯没有燃,我的故事似乎也还没有开始便已结束,我的往生不再,来世不来。长街的喧嚣并没有因为黑夜的降临而消失,反而更加肆意起来。这就是著名的京都夜生活,那些在白日不便出行的人此时都如脱困的兽,享受着黑夜带来的自由与欢快。
人流如水,紧密却不拥挤的布满眼所能及的长街,艳阳高照,天明如洗,我孤身一人,冲向这个未知的世间,头眼发昏,全身冰凉。
有人惊诧的给乱撞的我让路,有人好奇的议论着我脸上的泪水,而更多的,是一脸的漠然,我想这京都的百姓该是看惯了形形色色的凡尘俗世,是以越发无所顾忌的肆意大哭。
就算落得个没教养的粗俗名头又如何,如果沈婪不在意,一切都是虚由。
一路狂奔,泪洒如雨,我现在的样子,是极难看的。可偏偏在我如此狼狈的时候,沈婪没有追出来,我撞在了一堵肉墙上。
软绵绵的,却极有弹性,与他撞个满怀的感觉还算不错。
“这位姑娘,你,你可还好?”
“不好。”
我低着头胡乱抹了把眼泪,瓮声说了一句,侧身便又要跑,哪想他却拉住了我的手腕,尚有些清脆明朗的声音带了丝歉意担忧。
“真是抱歉啊,我着急去买流汤包子,是以没看见姑娘你经过,姑娘你若是不舒服,我这便带你去医馆。”
原来又是一个喜欢吃曹流做的包子的人,我摇了摇头,挣脱开他的手。
“公子,子曾经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放开我吧。”
“这……可是姑娘你看上去不太好。”
听着如此真挚的担忧,我终于抬起头来,对上了他的眼睛。是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子,梳着简易的发髻,穿着干净的衣袍,像是年画里长大后的仙童,讨人喜欢。
“我很好。”
我朝后稍稍退了一步,两三下用袖子擦净了脸上的泪。
“可是你哭了。”
“我是饿哭的。”
小胖子瞪了瞪眼,似乎不相信我的话,转着滴溜儿圆的黑眼珠上下将我打量了一番。
“这年头,竟然还有吃不上饭的人吗?”
我一时没答上话来,他再一次拉住了我的手腕,飞快的朝前走去。
“姑娘不要哭了,若只是饿的话那便好办了,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买包子给你吃,流汤包子很好吃的,我家小妹最喜吃这家的包子了。”
他将我牵到长街转角处的小亭子内坐下,让我等他一小会儿便飞快的离开了,我想起我今儿生辰,本该是吃上这包子的,如今有人愿意买给我,自然不能拒绝。
他回来的很快,提着两袋热腾腾的包子,散发着浓浓的肉香。
“给,吃吧。”
小胖子眯着眼看着我笑,肥肉堆砌的脸上只看见一条细细的弯弯的眼缝,却可爱的紧。
“为了不让你久等,我可是插了队的,你不知道,买流汤包子的人可多了,每次小妹想来吃包子,我都要排上好几个时辰,有时候卖光了买不到了,小妹都怪我老老实实的排队。”
“为什么不插队?”
我拿起一个包子摊在手心,看见几近透明的皮儿莹润的像玉,里面的肉馅儿镶在中间,周围是缓缓流动的乳白色的肉汁,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这东西,简直比我还要好看。
“因为做人要有教养,不能仗势欺人。”
他昂着头,似乎很自豪。
“这是我娘亲教给我的,我一直记得很牢,娘亲教给我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很牢。”
我拿起包子咬了一口,任由浓香美味的汤汁流进嘴里,贪婪的咂了咂嘴。
“今天为什么要插队?”
“因为你饿哭了。”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开始专心对付起这迄t?今为止我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不出半刻,整袋包子都被我消灭殆尽,我抹了抹嘴,渴望的看着他手中的另一袋包子。
他有些为难的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这个不能给你了,这是我买给小妹的。”
“可是我很饿。”
我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小胖子依旧坚定的摆手。
“不行,这个要给小妹拿回去,她前些天生了重病,今日好不容易醒过来,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我专门出来给她买包子的,这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我有些羡慕的看着这个疼爱妹妹的哥哥,在衣角上擦了擦手,站起身来。
“那你给你小妹拿回去吧,谢谢你的包子,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大病初愈的人最忌油腻荤肉的饮食,你还是给你小妹吃些清淡的东西比较好。”
“大夫也这样说,但是小妹什么都吃不下,我只好来试试了。”
他垂下眼帘,满脸的担忧与无奈。
“包子给你吃吧,我回去再想想办法。”
他将袋子递到我手上,又取下自己腰间的钱袋放到我的手上。
“流汤包子很贵的,你要是又饿了就别去买这个了,吃些馒头阳春面就行,这些钱你可以用些日子,下次别再饿哭了。”
他转身就走,我捏着手中的锦囊,迟疑半天叫住了他,将包子递了过去。
“你把这个拿回去吧,把包子皮撕开,将肉汤倒出来装在一个碗里,然后加上青菜小米多熬些时辰,你小妹应该能吃。”
“真的吗?”
“嗯。”
“谢谢你,姑娘,你真是好人。”
他满脸兴奋,拿着袋子拔腿便跑,出了亭子又突然停了下来,转身满脸笑意的看着我。
“明天这个时候姑娘若是无事便在这里等我吧,我给你带包子过来吃。”
“好!”
小胖子的眼睛弯成一个月牙儿,暖暖的,亲切友善无比,他对我挥挥手,终于离开。我重新坐回亭子内,靠着红木柱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依旧没有我想看见的那个身影。
他没有追出来,他不担心我的离开,不担心我孤身一人在这陌生的京都会遇上什么意外,这是他许我的生辰,一个永生难忘的生辰。
泪眼婆挲,我取下头上的发簪,紧紧捏在手心,指尖摩擦着那张合的菱叶,却突然摸到了一行小小的凸起物。
凑近看了许久,我终于认出那是什么,四个字。
相思成灰。
本来止住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
寸寸相思寸寸灰,寸寸皆为相思人。
沈婪,你的相思人,到底是我,还是姜水灵?
白光退却,四野垂黑,来往的人流并没有减少,家家户户点亮了门前纱灯,四处星星点点,灯火万千。这就是京都和桃源村的不同,这里日夜同闹。
都说每盏灯下皆有一个故事,说尽往生来世,可我的灯没有燃,我的故事似乎也还没有开始便已结束,我的往生不再,来世不来。
长街的喧嚣并没有因为黑夜的降临而消失,反而更加肆意起来。这就是著名的京都夜生活,那些在白日不便出行的人此时都如脱困的兽,享受着黑夜带来的自由与欢快。
我突然想起花灯河,想去看看沈婪曾经为姜水灵放过花灯的地方,那个传唱了一段天作佳话的地方。
流了一下午的眼泪,眼睛红肿不堪,我使劲揉了揉眼站起身来,朝外走了没几步,被一个突然出现的黑影吓得大叫一声摔在了地上。
“夫人,是我。”
黑影走进将我扶了起来,掸了掸我沾上灰尘的衣角。
“阿竹,你跟着我多久了?”
“从夫人跑出来的时候便跟着了,瞧着夫人没有危险是以并未出现。”
“那你现在怎么出现了?”
“夜深了,夫人该回家了。”
我朝四周看了看,依旧没有自己想看见的身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我的家在桃源村,阿竹,我在这里没有家。”
“夫人……”
阿竹叹了口气,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
“主子进宫了,夫人离开后没多久主子收到入九的消息便急急进宫了。”
冷笑僵在嘴角,我终究不适合扮演性情冷断的怨妇,忙不迭扯着阿竹的袖子。
“出什么事了?皇上,还是那位十四王爷,他怎么了?”
“主子安好,他只是去处理一些事情,夫人你需知道,主子如今不比当日,十四王爷趁着主子在桃源村养伤的时日,用了许些手段,主子在朝堂上的势力受到了严重的打压,加上姜丞相的原因,主子现今势单力薄,朝中需要他处理的事很多,夫人,你需要相信他,并且,支持他。”
若不是阿竹语气轻柔,我大约会以为她这是在教训我的不顾大局,乱耍脾气。
“夫人,回府吧。”
她跟在我身边,黑袍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阿竹,你们很久之前便跟着沈婪了吗?”
“嗯。”
“保护他,替他做事?”
“嗯。”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阿竹。
“那为什么他还会受伤掉在桃源村,遇上我?那时候,你们去哪里了?”
四周沉默下来,阿竹久久都未开口,我耐着性子站在一旁,仿佛与黑暗对峙。
“夫人。”
她语气幽幽,带着我读不懂的情绪。
“你不会想知道真相。”
我咬了咬嘴唇,倔强的昂着头。
“我想知道,阿竹,我不想当个傻子。”
“手足相残,阴谋算计,自古以来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夫人,你太单纯,不应该知道这些,也不适合知道这些。”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是警告,像是教训,我垂下眼眸低应了一声,一路再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