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了?”祁至扉顿时紧张起来。“裴太医说,说是回光返照。”“穆念一!”祁至扉急得声音都吪了,“怎么办?”穆念一指着面前的老树,所答非所问。“你不觉得这树很像薛行吗?”祁至扉:“……”傅总管:“……”“经历了换主,早八百年就该枯死了,偏偏还活着。”不卑不亢,不争不抢,活得比谁都积极向上。穆念一眼中射出两道锋利的光,低低嗥了一声,“命运是什么,滚边上去!”说罢,她袖子一甩,走进
“因为他去世前最后一夜对我说。”
穆念一一字字,轻声道:“如果事事入心,人是没法子往前走的,该放下的要放下,否则苦的是自己。”
小老头啊!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自己的棺材会盖不上?
是不是早就料到心念已成心魔?
穆念一冲傅道之露出一抹极淡极浅的笑。
“这世上,有哪个做父亲的,会真正恨自己的儿子?傅道之,他不恨你了。但是……”
穆念一声音蓦然转冷:“他恨自己。”
傅道之双眼猛的睁大。
“这封他永远收不到的家信,就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这惩罚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光看得见,神看得见,浩瀚星辰看得见,唯独我们看不见。”
穆念一哑然失笑。
“这——才是他真正的心魔!”
最后一个字落下,书房里连呼吸声都没有。
死寂一片。
突然,傅道之痛苦的捂住心口,用力的咳嗽起来,每一声都仿佛是从心里呕出来的。
“父亲?”
祁至扉赶紧端来温茶。
傅道之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管。
又咳了几声后,他嘴一张,吐出一口略带黑色的血痰后,才停止了咳嗽。
他想站起来,可身上半分力气也没有。
穆念一走到他面前,低头,眉眼第一次明亮起来。
“傅道之,你儿子说盖棺事则已,我祖父的人生起起伏伏,悲欢离合,如同一幕大戏。
他亲手打板开锣,演到了剧终,接下来就劳你辛苦一点,帮他把这最后的大幕拉上吧。”
说完,她冷冷一笑。
“老规矩,我在外面等你。”
“穆念一。”
穆念一脚步一顿,扭头:“傅三爷还有什么吩咐?”
三爷定定地看着她。
“我就是想提醒你,湿衣粘在身上不舒服,该换了。”
“不必了,也有很大的可能,我刚刚说的那一番话没有一个字是对的。”
穆念一冷笑:“这衣裳方便我连夜滚出四九城。”
祁至扉:“……”
“老三。”
傅道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声音虚透了,“你也出去吧!”
祁至扉愕然半晌,轻轻的掩上了门。
……
庭院里。
雨点子敲打在雨布上,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穆念一就背手站在雨布的最边上,看着高墙外的一棵树。
这树孤零零,树叶早就掉光了,枝丫却向上升展着,瞧着竟像有一种不屈服的力量。
穆念一心中一动,大步走出庭院。
近了,借着惨淡的灯笼光一看,她惊了。
这树树皮掉落的很严重,露出一轮又一轮的年轮,竟是棵老树。
头顶有伞遮过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你来做什么?”
“我不能来吗?”
傅三爷声音里含了笑。
是苦笑。
“我其实心里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
“你不冷吗?”
穆念一没想到他问的竟然是这个,一时怔愣住。
祁至扉也没指望她能回答。
反正这姑娘浑身上下都透着一层神秘感,就像一个谜似的。
“这树是从前这宅子的主人留下来的,那人原先也是个大官,后来牵扯到一桩案子里,家里男丁被杀了头,女子则进了教坊司。”
他接着又道:“我们住进来后,人人都说这树晦气,要砍了它,我父亲不同意,说正好可以给他提个醒。”
穆念一扭头看着他。
祁至扉一挑眉,笑道:“我老爹不是什么坏人,当初他那么对你,也是为着傅家。我家老祖宗虽然精于算计了些,但人还是好的。”
“你说的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祁至扉觉得自己肺部生出一股气。
好吧!
算我多事!
“三爷,三爷!”
祁至扉见是傅总管,脸色陡然一沉:“是不是老太太那边……”
“老太太睁眼了。”
“睁眼了?”祁至扉顿时紧张起来。
“裴太医说,说是回光返照。”
“穆念一!”
祁至扉急得声音都吪了,“怎么办?”
穆念一指着面前的老树,所答非所问。
“你不觉得这树很像薛行吗?”
祁至扉:“……”
傅总管:“……”
“经历了换主,早八百年就该枯死了,偏偏还活着。”
不卑不亢,不争不抢,活得比谁都积极向上。
穆念一眼中射出两道锋利的光,低低嗥了一声,“命运是什么,滚边上去!”
说罢,她袖子一甩,走进了庭院。
傅总管一脑门子糊涂,“三爷,她在说什么?”
傅三爷:“她说让你滚边上去!”
傅总管:“……”
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遇着这么一个姑奶奶?
“对了三爷,老太太叫你去呢!”
祁至扉没说话,抬手用力的按着自己的眉心。
从傅总管的角度,能看到他薄薄的嘴唇不住的颤抖。
“三爷,去吧,晚了可就……”
“你让老太太等等我。”
祁至扉松了手,眼里突然冒出一股子煞气。
“她不会那么快走的,没听见穆念一说吗,命运是什么,滚边上去!”
……
书房的门从里面拉开,傅道之走出来,他的面色如白日见鬼一样,惨白如纸。
他看向穆念一,“香呢?”
穆念一从包袱里拿出香,递到他手上。
无人看到,一旁祁至扉的眼神落在那支香上,微微一眯。
包袱都湿透了,偏这香还是干的。
真是怪事。
傅道之走到祭祀台前,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个白色的信封,放在香炉旁。
更怪的事发生了。
上一秒还风大雨急的天空,下一秒突然风停雨歇。
天地间,寂静极了,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祁至扉胆颤心惊地看了眼穆念一,却意外的发现她的身子在晃,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似的。
“穆念一,你……”
黑沉沉的目光看过来,祁至扉吓得把话咽了下去。
这时,傅道之撩袍跪下,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再起身时,他的背一下子佝偻起来,像是有千斤的重量,一齐向他压了过去。
而他自己却浑然不察,脸上也没有丝毫的痛苦。
祁至扉的心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手心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就在这时,穆念一大喝一声:“快点香!”
听到喝声,傅道之捏着香的手一顿,然后慢慢凑到烛火上。
他的手不停的在抖。
一息;
二息;
三息……
时间仿佛彻底被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