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贵生被当众下了面子,也不恼,他大人有大量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扭过头对边宇道:“我这段时间碰了几个老总,有那么两个家里女儿年纪跟君扬差不多,学历各方面也都合适,有机会让他们约出来见见面。”“你也是的,这把年纪了做起事来怎么没轻没重,找人做媒牵线也不是不可以,但总得先问问我吧,”曹贵生哎了一声,感叹这其中的微妙处境和心酸无人能懂,“生意场上的事情你不懂,上次就跟你说过这么一搞背后招人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曹贵生吃不起饭要舔着老脸攀他周葆春,我曹贵生不是那样的人。”
曹君秀除了每月家庭聚餐平时几乎不怎么回澳海兰庭,家里发生的大小事于玫也不怎么会跟她说,就连边宇想给边扬介绍女朋友从中找人撮合这事她也是上次吃饭时才知道。很明显,曹贵生对此并不赞同,在她看来这就算是过去式了。
“张妈。”一楼空无一人,曹君秀左右环顾一圈后进了厨房,唤道。张妈正在准备晚上的饭菜,曹君秀上前帮忙择菜。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张妈往厨房外看了一眼,低声问:“没去上班吗?”
曹俊秀和严远山一早就出门,哪知道多年过去不仅技术日新月异,学校办事效率竟然也呈直线提升,不到两个小时就全部完成。手续办完后两个人边循着地图边围着校园绕了一圈,买了些脸盆被子之类的生活用品,饭卡充好后曹君秀还跟着去食堂蹭了份青椒牛肉炒面,再往后严远山要回寝室整理东西认识同学,她就不好再继续跟着了。
毕竟她这个“家长”身份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独自在校园溜达了一会,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靠着大树小小打了个盹,将一上午拍的照片和视频给刘悦发过去,这才慢悠悠地坐地铁过来。
“今天有事请了一天假。”曹君秀知道张妈是在替自己担忧,但往常这个时候除了于玫很少还会有其他人在家,“家里有人?”
张妈嘴角向下耷拉着,愁容满面的模样,似乎满腹心事,“边小姐来了,跟老板娘在楼上呢。”
“这么早?”曹君秀看了看手机,才五点不到。
“是啊,以前边小姐不到六七点别说人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可是今天她两点多就来了,来了跟她说话也不搭理,自己蹭蹭蹭就跑上楼了,到现在都没下来。”张妈说到这里停了停,将手中处理好的鲍鱼放进旁边的碗碟,洗干净手拽着曹君秀到角落里,压着声音道:“上个星期边小姐闹事把自己闹进医院,老板娘也去了,我今天看她腕子上还缠着白纱布,造孽哟。”
曹君秀对边宇的极端性格略有耳闻,前几年她在家住的时候还在边扬身上见过几次伤。几年过去,她跟曹家联系甚少,几乎都快忘了这些事。
“听老板娘说那小子没去医院看望边小姐,说不定母子两个又吵架了,上个月吃饭他不是也没来吗?”张妈算是曹家的老人了,从他们一家搬进澳海兰庭后就一直在这里帮忙做饭,算算日子也有七八年了,曹家从未亏待过她,对于曹家的事她亦心有戚戚。
只见她长叹一口气,道:“这都是什么事呢。”
曹君秀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做起事来心不在焉,将张妈花高价买来的有机绿叶菜择得七零八碎。“时间还早你也先上去好生休息一下,今天晚上什么情况还不好说。”连张妈也看出了情况不对。
晚饭七点准时开餐,几人一一无声落座,居于主位的人却迟迟未现身。十五分钟过去,有人坐不住,开口对张妈道:“阿霞,给贵生打个电话问问到哪了。”
张妈心里暗自叫苦,嘴上应了声是,当着众人的面把电话拨过去,那边好像在忙好一会才接通,说几分钟就到。又一个十几分钟过去,众人才听到一点响动从大门处传来。
他显然已经在哪里吃过了,嘴上油滑,身上还有一丝酒气,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君扬人呢,怎么又不来。”他眼泡有些浮肿,眼睛眯成一条线,微醺的目光在餐桌上扫视,“他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我这个老子。”
他突地发难,语气倒不是很重,听上去更像是抱怨,“这么大人一点也不懂事,还是君凡听话。”
曹君凡难得从父母嘴里听到什么好话,高兴之余有tຊ些幸灾乐祸,刚想出声说两句就被于玫截住话头,“你这个做老子的自己成天不着家,还指望儿子能学到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出息。”
曹贵生知道她是怪自己最近在外面鬼混冷落了她,也知道她势必会找机会数落自己,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强势,不给人留面子。
他不喜欢,甚至越来越反感。
但也有好的地方,他如豆般大小的眼仁精光一闪快速从右手边那张精致的脸上划过,手腕上的纱布刺的人眼睛疼,他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我说一句你总有十句等着,我书读得少嘴笨说不过你,躲躲清闲也不行。”
于玫“哧”地冷笑出声,筷子重重扣在白色瓷碗上,眼神锋利的像一把刀,紧紧地在对面二人脸上来回飘,“笑话,几十年了我还不知道你,狗改不了吃屎。”
曹君凡一惊,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早知道就算忍着一通骂也应该在外面多野一阵子,干嘛非要乖乖回来看这种令人坐立不安的戏码。他悄悄撇过头朝曹君秀挤眉弄眼,嘴巴张大无声问她怎么办,曹君秀给他递了个眼神,让他安静老老实实吃饭别多话。
曹贵生被当众下了面子,也不恼,他大人有大量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扭过头对边宇道:“我这段时间碰了几个老总,有那么两个家里女儿年纪跟君扬差不多,学历各方面也都合适,有机会让他们约出来见见面。”
“你也是的,这把年纪了做起事来怎么没轻没重,找人做媒牵线也不是不可以,但总得先问问我吧,”曹贵生哎了一声,感叹这其中的微妙处境和心酸无人能懂,“生意场上的事情你不懂,上次就跟你说过这么一搞背后招人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曹贵生吃不起饭要舔着老脸攀他周葆春,我曹贵生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曹贵生是什么人?”边宇也撂下筷子,用纸巾蘸了蘸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阴森森的。“薄情寡义、见色起意的狗玩意还是你自以为乡下来的全靠自己奋发向上、一手打拼到曹总的穷小伙。”
“我看你两个都不是——你啊,就是个畜生。”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张妈站在厨房里紧紧关着耳朵,可终究是避无可避。她望着面前刚切好的水果拼盘,憋着气悄摸地挪动着脚步,把台面上看得着的一切刀具利刃静静收进柜子角落里。
曹君凡嘴里正含着一口肉,也不敢细嚼,整块囫囵个吞了下去,肉块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不敢吐出来,明明伸手就可以碰到的水杯他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像条贪吃蛇误吞了巨大的猎物一般将自己喉咙撑得老大。
一只鸟扑簌飞来,停在粗壮的枝桠上,它的顶冠及尾上覆有羽灰色,喉部及上胸是浅黑,眉纹也是浅的,上背两侧具皮黄色纵纹,胸侧有黑色纵纹。
那是一只家麻雀。
它左右晃动着羽灰色的小脑袋,谨慎地观察着四周,打算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振翅飞走。拂面而来的只有微风,风中夹带着浓郁的花香,它将头埋入羽间,作休憩状。
突地,有刺耳的什么东西划过地面的声音传来,它猛地抬头,振翅高飞却很快跌落在地,幻化成了人形。虚幻世界破灭,迎接她的是狗血且不堪的现实,曹君秀抬头,冷眼看着眼前荒诞的剧目。
“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曹贵生怒极,一晚上努力维持的体面瞬间砸个粉碎,他用金饰修饰的短粗手指直点着边宇。相较二人的剑拔弩张,另一侧的于玫三人则多少有些隔岸观火的意味。
“行了,都别吵了,正主来了,愿不愿意让他自己说。”
边扬站在前庭,隔着一层玻璃门与众人两两相望。曹君凡绝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下算是彻底完了。边宇看也不回头看,依旧冷冰冰道:“我自己的儿子我说了算,我管你曹贵生是什么人,这个周葆春我还就赖定了。”
如曹贵生自己所言,他从小到大没读过几年书,年轻时候出来闯靠的是机灵和一股子莽劲,毕竟光有机灵想要在多年摸打中混出头来不太现实。只是多年的富足生活和与文明人打交道的年代已经不兴过去那一套了,锋芒和鲁莽渐渐收起,张口闭口就是“您”“请”。
短短半个小时内三番五次权威被挑战主权被忽视,他失去理智匆忙脱下文明的外衣,目眦尽裂地高高扬起肥壮的手,只听见震耳欲聋的一声。
——啪。
曹君凡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感觉到有一阵风刮过来。
那不是错觉,是曹贵生扬过来的掌风。
众人齐齐吓得发出短促的惊呼,边宇最先反应过来,柔嫩纤细的手指抚上边扬的左脸,一面咬牙切齿地对着曹贵生骂畜生,一面眼含泪水,爱怜地问边扬疼不疼。
曹君秀想起初见边宇时候的样子,她的身量不是很高估摸一米六出头,两人年纪相差近二十岁,可看上去跟自己却更像是同龄人,以致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曹君秀都很难叫她一声“姨”。她的身材很好,是传统的那种胸大腰细皮肤白的那种美。
看上去性格有点冷但并不凶。
于玫听完她的评价笑她幼稚,“你年纪太小还不懂,她这儿阴着呢。”于玫指着她的心口说。
时隔多年,
曹君秀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