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带着她身边的几个小宫女有时候都给冷嘲热讽。阿雪笑道:“解气。”予不光是解气,在搬到玉华宫之前也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这三日,玉才人虽得宠,可册封的圣旨还没下来,钱宝林就抓着这个时候找了好几次茬儿。如今可算是安稳了。真正让阿雪担心的,是玉华宫里已经住着的苏才人。
“你方才说你家里发生了些变故,”元嘉帝问,“倒底是出了什么事?”予
玉宝林思及昨日阿雪所言,只笑道:“其实仔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先是妾的妹妹婚事不顺,后来父亲又不小心摔断了腿,大约是时运不济而已。”
藏在袖中的手却攥成拳头,指甲在手心掐出几道小小的月牙痕迹。
元嘉帝却忽想起前几日早朝时候,有个小官状告郁氏,说是倚仗着贵妃,纵容家中小辈欺侮良家妇女,强抢为妾。那姑娘不从,父母也不愿,就命随行的小厮把人家父亲的腿给打断了。
“是不小心还是有意为之?”元嘉帝笑问,“你说出来,朕为你做主。”
风吹得满园子草木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玉宝林忽想起昨日阿雪的话。
“若皇上问宝林,宝林父亲的腿是不小心摔断的,还是有人有意为之,宝林当如何作答?”予
“自是答有意为之,”玉宝林当时脱口而出,“郁氏羞辱我妹妹在先,打断我父亲的腿在后,天理昭昭,他们眼中可有王法?我定要向皇上禀明实情,请他为我妹妹、为我父亲做主。”
阿雪却摇摇头,问:“宝林可有想过,从宫外送信进来,到宝林您的手里,且不说需要费上个三五日,只说这信能到您手里,就说明郁贵妃根本不怕您向皇上陈明实情。”
“再说,京城之中,言官甚众,盯着郁氏一族要揪出错处来的也不少。三五日里,定有人将此事告诉皇上,”阿雪又问,“而外头并没有传出一点皇上罚了郁氏的风声,您说,这是为何?”
玉宝林无法回答,只恨声问:“如此,我家中之事便这样算了吗?”
阿雪笑道:“自然不是。无报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报人之志,使人知之,殆也;事未发而先闻,危也。”①
“宝林您虽有报仇之心,却不能让人看出来。况且您如今实力尚弱,更应当徐徐图之。”
玉宝林问:“那你以为我应当如何回答?”予
“不做回答,”阿雪道,“顾左右而言他。如此一来,既无欺君之罪,皇上也能够知晓此事是真,且宝林您的处境也十分艰难,是一石三鸟之举。”
日头渐渐升高了,日光从院子外面照进来,玉宝林的面颊浸在淡金色的日光里,雪青色的罗裙却沉在灰黑的阴影中。
“多谢皇上好意,”她垂首笑道,“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妾也已经托人送了银钱出去,给家中父母弟妹寻了宅子暂且安顿了下来。”
“皇上您既有怜贫惜弱之心,”玉宝林又拉过一旁的张采女,“不如为张采女请个太医瞧瞧。臣妾今日来园中放纸鸢,瞧着张采女的状况颇有些不好。”
“臣妾虽有心为她请太医,然而囊中羞涩。”
亭外的芍药花在风里摇曳,火红的花海随伏着,仿佛随风飘动的石榴裙裙摆。
张采女身上银红的裙摆被风吹得扬起,仿佛下一刻便要羽化登仙然而,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却空洞洞的,十分呆滞。予
“她的癔症还没好?”
玉宝林叹了口气:“没有,而且妾瞧着,似乎还愈发的差了,还望皇上怜惜。”
元嘉帝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倒是和她关系还不错。”
玉宝林笑道:“从前妾刚入宫时,蒙了张采女的照拂,如今自是要回报一二。”
檐角上坠着的铃铛一声声响着,古朴混合着清脆铃音似乎连接着久远的过去与此刻。
元嘉帝沉默良久。
终于,他望着玉宝林那双长而上挑的凤眼,笑道:“你既有孝心,又知恩图报,朕瞧着宝林的位分配不上你,”说罢,朝一旁的内侍到,“德全,朕有意升玉宝林为玉才人,你去让翰林院那边拟旨。”予
“奴婢晓得,”德全忙应下,又向玉宝林笑道,“恭喜才人了。”
玉才人也忙向元嘉帝道:“妾叩谢皇上天恩。”
“起来吧,”元嘉帝抬手,“今日朕就去你宫里用膳了。”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玉才人忙作欣喜状。
阿雪看了玉才人一眼。
玉才人会意,冲她道:“还不快去明空阁吩咐春芳她们备膳?”
“诺,”阿雪忙应下,“奴婢这就去。”予
说罢,又给了眠棠一个眼神,忙和眠棠、张采女一道退下了。
元嘉帝留意到一旁摆的画架,看了上面的画一眼。
再寻常不过的纸鸢芍药美人。
“皇上以为如何?”玉才人笑道,“妾打算过几日就把这画送出宫去。”
元嘉帝想了想:“说好不好,说赖也不赖,”又看了玉才人一眼,“朕明日再给你请个画师,画一幅更好的给你家里送过去吧。”
玉才人立刻欣喜笑道:“妾多谢皇上!”
日落月出,日升月落。予
光影变幻间,已过了三日。
这几日,元嘉帝都招玉才人侍寝,内侍监也在收拾玉才人即将搬进去的玉华宫。
五品才人虽仍旧不能拥有自己的宫殿,却可以两人合住一间,而且玉华宫的陈设也比明空阁好上许多。
玉才人刚领了册封的圣旨,钱宝林就从院子里慢慢走出来。
路tຊ过的时候顿住脚步,幽幽刺了句:“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闷葫芦里装炸药,表面上瞧着不声不响的,背地里倒是好手段。”
又看了眼玉才人头上带的金镶玉双飞燕步摇,酸道:“不过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你也别太招摇了,小心哪天给人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连小命都不保。”
“宝林慎言,宝林您贵为六品宫妃,言辞之间应当谦虚谨慎,”阿雪道,“且如今玉才人品阶比您高,您见到她应该好声问候才是。”予
“你,”钱宝林翻了个白眼,“我哪里轮得到你个二等小宫女的教训?”
玉才人得宠当日,就让春兰领了阿雪去内侍监登记,换了腰牌。
如今她已经是二等宫女了。
“那若是我说的呢?”玉才人微微抬眸,淡淡瞥了钱宝林一眼,“我这些时日可一直等着钱妹妹的问候呢。”
钱宝林忿忿。
却也只得弯腰屈身:“玉才人安好。”
玉才人淡淡“嗯”了一声,微微昂起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句话,钱妹妹应当共勉才是。”予
“都说风水轮流转,有没转到的时候,可也总有转到的时候。钱妹妹,你说是不是?”
“……是。”钱宝林垂着头,从牙缝里恨恨挤出一个字。
风吹梧桐,叶落满地。
然而,等回到自己院子里,大门一关,玉才人便立刻向阿雪笑道:“怎么样,解不解气?”
从前钱宝林得宠的时候,她和隔壁的王采女可没少被她挤兑。
连带着她身边的几个小宫女有时候都给冷嘲热讽。
阿雪笑道:“解气。”予
不光是解气,在搬到玉华宫之前也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这三日,玉才人虽得宠,可册封的圣旨还没下来,钱宝林就抓着这个时候找了好几次茬儿。
如今可算是安稳了。
真正让阿雪担心的,是玉华宫里已经住着的苏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