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身在银白的月色里流着淡淡的金光。这是玉宝林给她的。檝彼时,三人刚敲定好明日的安排。春兰便笑道:“要是你这法子真的奏效了,二等宫女少不了你的。”玉宝林也从自己的梳妆匣里拿出一支金簪:“这个你先拿着,若是成了,我还有旁的给你。”阿雪也不推辞,接下谢过。“哎呀,簪子是戴的又不是放着的,”春兰见阿雪只放在手里,一把拿过,替她簪在她头上,“这样多好看。年轻小姑娘家家的,就要多打扮打扮。”
从藏书阁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檝
暮色微垂,天边坠着几颗淡淡的星子,一轮牙白的月亮挂在东边的枝头,像是宫妃发髻里最不起眼的珍珠。
“明雪,你回来了,”见她进了门,珠纱忙过去,“春兰说让你回来了到她那儿去一趟呢。”
“她现在可在房里?”
“好像刚给宝林煎药去了,”珠纱道,“你去厨房看看。”
阿雪谢过她,往厨房走去。
厨房在三个院子交界处,紧贴着明空阁后侧的宫墙,离玉宝林的院子最近,开了院子侧面的小门就能到。
厨房的门没关,远远地,阿雪就看到春兰拿着蒲扇,扇着药炉底下的火。檝
她的脸热的通红,汗珠子从额头上渗出来,滑过面颊,沾湿了衣襟。
清苦的药香飘出来,白气腾腾往上飘着,还带出来些水汽。
“春兰姐姐,”阿雪走近,笑道,“姐姐放着我来吧。”
说着,找了个杌子坐下,从旁边找了一把蒲扇,一起帮忙。
春兰见是阿雪,笑道:“我刚煎了药要去找你呢,你来得刚巧。”
“姐姐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交代?”
“是这几日频频出事,”春兰放下扇子,拿了布巾裹着手揭开盖子,“我同金环、珊瑚她们说起来的时候,她们说是不是流年不利,亦或者是明空阁里有什么脏东西,提议找个道士巫婆什么的过来看看。你觉得如何?”檝
盖子被她随手放在一边,蒸汽腾起冷却形成的水珠在盖子里侧滑落,带出一点淡淡的药味。
“我觉得不妥,”阿雪道,“我总觉得怪力乱神之说不可信,更何况弄不好还会引来祸端。”
“汉代有一位卫皇后,就是因巫蛊之名而死。”①
“道士巫婆之流,有没有用且不说,万一给人寻着把柄、说几句闲话,传到皇上那儿了,麻烦可就大了。”
见药煎好了,阿雪放下手里的扇子,给炉子熄了火。
“我也是这个意思,”春兰一面把药盛到碗里,一面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虽然才入宫,行事却是个有章法的。往后再遇着事,我也有个商量的人来了。”
“姐姐过誉了,”阿雪道,“姐姐是想找我商量宝林娘娘的事?”檝
春兰叹了口气:“我想你也听院子里的丫头们提了,今日宝林家里才送了信进来,说出事了,问宝林借些银子应应急。这原是应当的,下午我也已经托人送出去了。”
“只是宝林原本月钱就不算多,加上上面的层层克扣,再送出去些,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
“况且,宝林家里的事和郁贵妃有些关系,若宝林一直这样忍下去,让皇上连后宫里有这么一号人都想不起来的话,日后……”
恐怕境况会更糟。
虽然春兰没说下去,阿雪却已经猜到了。
“所以姐姐打算如何?”
“我想着无论如何,都先得让皇上记起宝林,只宫宴上随口给赏赐那样的程度,是万万不够的。只是,还有一点。”檝
“宝林脸上的疤你也看到了,”春兰道,“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下去的。明雪,你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阿雪却笑:“姐姐虽然来问我,心里却怕是早就有了应对的法子。”
“你果然聪慧,”春兰笑道,“只是我只想到了些宫里妃子们使惯了的俗套法子,像是蒙了面在湖心亭上起舞、在画舫上唱曲儿一类的。”
“可这些法子,我们使得,别人也使得,”春兰道,“而且摘了面纱,宝林脸上的疤就露了出来,好好的脸上有一道疤,难免叫皇上扫兴。”
阿雪思忖片刻:“既是担心忽然摘了面纱让皇上扫兴,不如从一开始就让他看到。”
“我记得《孙子兵法》里有句话,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②
“唐代李义山也有句诗,‘留得残荷听雨声’。雨打残荷,倒是比那些完整的荷叶更有几分韵味。”檝
“宝林脸上的疤痕也是如此,如果用得好的话,不仅不会扫兴,还能让皇上印象深刻。”
春兰点点头:“有几分道理。”
阿雪又问:“我昨日去宝林房里的时候留意到宝林房里似乎有纸鸢,这是什么缘故?”
“宝林家里头从前是开风筝铺子的,宝林特意做了纸鸢放在房里,说是看到纸鸢,就好像回到家中一般。”春兰解释。
阿雪笑道:“宝林既然会做纸鸢,那就好办了。”
说着,附耳到春兰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说了几句。
春兰听罢,抚掌笑道:“果然不错。”檝
“这样,一会儿你和我一道进去,把这法子再同宝林商量商量。”
……
月已中天。
阿雪从玉宝林房中出来,发髻里簪着一支秋海棠金簪。
精雕细刻,栩栩如生。
簪身在银白的月色里流着淡淡的金光。
这是玉宝林给她的。檝
彼时,三人刚敲定好明日的安排。
春兰便笑道:“要是你这法子真的奏效了,二等宫女少不了你的。”
玉宝林也从自己的梳妆匣里拿出一支金簪:“这个你先拿着,若是成了,我还有旁的给你。”
阿雪也不推辞,接下谢过。
“哎呀,簪子是戴的又不是放着的,”春兰见阿雪只放在手里,一把拿过,替她簪在她头上,“这样多好看。年轻小姑娘家家的,就要多打扮打扮。”
这话说的。
阿雪没忍住,噗嗤一笑。檝
“你笑什么?”
“春兰姐姐你明明年纪也没比我大几岁,”阿雪勉强忍笑,“弄得好像你已经是宫里的老姑姑一样了。”
“唉,未老人先衰,”春兰幽幽叹气,故意放粗声音,“小明,过来,帮姑姑捶捶肩,这老毛病又犯了。”
说完,三人都笑了。
阿雪又想起,说笑过后,玉宝林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铜镜里自己的面容,许久不曾移开目光。
眼底沉淀着风絮似的迷惘与怅然。
她的眼尾用笔拉得长长的,微微往上挑,眉心也画了一朵小小的五瓣红梅。发髻里,满头珠翠,烛光如露珠般滑过绢花精致柔软的花瓣。檝
许久,她轻叹一声把镜子盖上。
门外,草地上落了一层露水,院子外面的石头层次错落地堆着,灌木从后面探出来,在风里轻轻摇曳。
阿雪把金簪从头上拿下来,用帕子裹着,藏在袖子里,往自己房里走。忽然,听到石头后面有一点压在喉咙里的哭声。
走近一瞧,却是钱宝林院子里的万香,蹲在地上,抹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