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津领着她往前走,一边和路上遇到的熟人打招呼,一边转头照顾她的情绪:“刚刚那人没为难你吧?”“没有。”秦郁棠抿抿嘴角,金津人很好,决计不会出卖她,但她很难对他建立起半点依赖。金津绅士地放慢脚步,看着她微笑道:“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放假了?”秦郁棠摇摇头:“周末。”她的目光掠过两侧的每条通道和房间门,似乎在寻找什么,金津原本不打算做一个那样善解人意的助攻,但她眼神中的迫切太明显了,让人无法忽视。“你找季茗心?”
季茗心的比赛在1号场, 他这场的对手是位老将,对方从前年开始就饱受腰伤困扰,状态始终没能恢复到巅峰水平,外界一直传言其将在这个周期结束后退役。
秦郁棠在过去这小一年里见缝插针,看完了季茗心从出道以来所有公开的比赛录像,对他俩的交手纪录有着清晰的记忆——季茗心5战4胜。
按以上已知条件推测,这场比赛季茗心拿下的把握应该是比较大的。
但事实上,这场比赛的分数一直咬的很紧,前两局各下一盘,第三局刚开场5分钟,季茗心就1-4落后了。
这边的比赛万分焦灼,2号场的比赛却结束得干净利落,金津以两局漂亮的大比分压制拿下胜利,他击出制胜一球时,全场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那一刻,季茗心正坐在场边的椅子上擦汗,等裁判给出挑战结果,刚才的杀球究竟压住线没有?其实他也不清楚,只是太累了,一卸下球拍,手腕便颤抖不止。
秦郁棠被汹涌的欢呼声淹没了,周围的热情一浪高过一浪,自己仿佛成了一块海中孤石,她多想站起来放声大喊——季茗心加油。
但双腿动弹不得,人真的很奇怪,当初她能为了素不相识的金津莽撞出头,现在碰上季茗心,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会多给他半分压力。
只能远远看着他,看他低头闷坐在场边,左手托着自己的右手手腕,慢慢地转来转去。
从前并不觉得球馆多大,这一瞬间秦郁棠却恨自己离他太远,如果她是一棵树就好了,要让根系刺破钢筋混凝土,一头扎进湿润的泥土里,向前蜿蜒盘曲,顷刻间到达他背后,再从土里钻出来,举起细细的枝条,轻轻拍一拍他的后背。
告诉他说:嘿,我永远在这里。
然而幻想中的超能力无法阻挡时间继续流逝,隔壁场金津离场的同时,这边裁判宣布了挑战结果:界内。
秦郁棠小小地松了口气。
观众席上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她在人群的扰动中左右探头,始终全神贯注地盯着季茗心和季茗心拍上的球。
第三局剩下的时间里,季茗心一点点把比分追了回来,对方腰伤跳不起来,他也没好到哪儿去,接到网前扑球时,向前伸拍去救,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这种救球对职业比赛来说稀松平常,然而对季茗心来说是个高危动作,因为他趴那一下得靠手掌撑地缓冲,速度太快时左手稳定不住,势必需要右手加入。
短暂的一两秒,疼得他狠狠皱了下眉。
幸好这球是救回来了,他迅速起身准备,接着又相持了半分钟,终于拿下这一分,刹那间球拍险些脱手。
秦郁棠差点站起来,屁股已经从座位上抬起来了,又强迫自己坐了下去。
季茗心的每一分都来得太艰难了,普通看得人揪心,她看着心疼。
原因无外乎看出了他的伤势,他自己从未提过,但秦郁棠知道,他在大多数时候是很能忍疼的,能从他脸上看出来的痛苦,实际上只会强烈百倍。
比赛进行到白热化阶段,她却已经不在乎结果,只希望快点结束,好让季茗心休息休息,可事与愿违,这场比赛偏偏打出了今年最胶着的比分——27比25,季茗心简直是拿命换来的一张四分之一决赛门票,整场比赛结束后,他直接躺在了地上,好一会儿没起来。
秦郁棠抓起手机匆匆往下走,连只喝了一口的矿泉水都忘拿了,还是没赶上季茗心离场前的时机。
她大概清楚他的离场通道,打算趁安保不注意偷偷跟过去,结果刚走近就被打回原形了:“你干嘛的?”
秦郁棠亏心事做的不够多,这方面临场应变的经验不足,居然忘了可以掏出手机给季茗心打电话,双腿僵直在原地,心虚到:“不干嘛。”
“这里是工作人员通道,你工作证呢?”
人在心虚的时候总是莫名其妙地做一系列多余动作,比如秦郁棠,她明明没有工作证,还是掏了掏兜,结果掏出来一张季茗心的小卡。
比赛前花60块钱买的。
小卡贩子说季茗心的卡现在跌得挺厉害,以前这种质量的卡面卖个二百多轻轻松tຊ松,现在嘛……跟楼市似的,囤积居奇的人都忙着打折出清,由此反应这选手的职业生涯确实快到头了,小妹妹你要是个明眼人,最好换个人喜欢吧。
可她不想喜欢别人。
秦郁棠看着手心里的小卡:“呃——”
卡面已经被见多识广的安保认出来了,对方一脸意料之中的鄙夷:“粉圈是吧?”
“不是,这是我刚买的……”说完,秦郁棠忍不住懊恼,都在解释些什么?
“还狡辩,你这种情况我们要上报的,以后比赛现场黑名单上肯定有你。”对方遇弱则强,看她讲礼貌,语气反而更凶了。
“凭——”秦郁棠刚张嘴,就被人一拍肩膀,转过头和金津打了个照面,她眉头一紧:“你还没走?”
“有采访,还有点事情耽搁了。”金津冲刚才凶神恶煞的安保笑了笑:“不好意思,这我朋友,麻烦您通融通融。”
说着,金津把包里仅剩的一根香蕉掏出来送给了对方。
一根香蕉,就让秦郁棠成功跨过了她刚才迈不进的隔离线。
秦郁棠百忙之中走了一下神,心想,金津的确是个滴水不漏的大人,相比之下,自己和季茗心都显得太嫩了,可那有什么办法呢?
她才十七岁,理所应当爱一个不完美的人。
金津领着她往前走,一边和路上遇到的熟人打招呼,一边转头照顾她的情绪:“刚刚那人没为难你吧?”
“没有。”秦郁棠抿抿嘴角,金津人很好,决计不会出卖她,但她很难对他建立起半点依赖。
金津绅士地放慢脚步,看着她微笑道:“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放假了?”
秦郁棠摇摇头:“周末。”
她的目光掠过两侧的每条通道和房间门,似乎在寻找什么,金津原本不打算做一个那样善解人意的助攻,但她眼神中的迫切太明显了,让人无法忽视。
“你找季茗心?”
秦郁棠太阳穴猛地一跳,抬头看着他:“嗯。”
“他应该不在这儿了……我帮你问问,好吧?”
“好。”秦郁棠感激地等待着,其实她也可以自己问,但那样的话,季茗心恐怕又要找借口遮掩伤势,不让她看见实情。
金津打完电话,走过来冲秦郁棠招了招手:“走吧,打听到了,我带你去。”
她跟着金津上车,驶过北京萧瑟的秋景,绕进另一个停车场,被直接带上电梯,穿过走廊,秦郁棠后知后觉,闻到了医院里特有的那种消毒水味。
“金津。”秦郁棠忽然不敢再向前走,放慢了脚步道:“你知不知道,他怎么了?”
金津犹豫了半晌说:“你还是直接问他比较清楚。”
季茗心躺在病床上,看着医生往自己手腕上刺进去一根细细的银针,这医生他也认识,名门正派的西医学子,结果在基地以针灸出名。
今天情况紧急,只能先请他来救个火。
“你这手啧啧。”大夫又捻起一根针,继续啧啧:“以后还想握筷子吗?”
季茗心对着天花板“嗐”了一声,累得快没力气说话:“还好赢了。”
“赢比健康重要吗?”大夫反问。
季茗心不吭声,大夫又重复了一遍上个问题。
他于是不得不开口,玩笑似的,吊儿郎当道:“肯定是健康重要啊,但是这场我必须得赢嘛!再不赢一场我就离卷铺盖不远了,而且我约了朋友四分之一决赛现场见面,好不容易才约上,我不想随便放人家鸽子。”
“什么朋友?”季茗心的慢热在队里出了名,大夫不相信他身边还有能让他豁一切去主动的朋友,点破道:“女孩吧?”
季茗心笑了笑,没否认。
大夫见多了年轻人澎湃的爱情,也看出他不想再深入聊下去,接着捻起一根针,提醒道:“这下要疼哈,你受不了就喊出来。”
针尖刺破皮肤,一寸一寸往里扎,果真如他所说,这一下疼得要命,季茗心咬紧牙关也还是忍不住抽着气嘶了几声,很快变成了低吼。
秦郁棠隔着一道蓝色的帘子和虚掩的门板站在走廊上,眼圈全红了。
“你别哭啊,运动员伤病是常事,你——”金津着急,小声想要安慰她。
秦郁棠摆摆脑袋,一低头,眼泪立马掉了下来,伸手去抹,但怎么也抹不完,秦郁棠转过头,觉得自己实在丢人。
她不爱哭的,眼泪不解决任何问题,但是听见季茗心喊疼,她心脏像被撕开一样难受。
金津也无奈了,到处找纸巾,好不容易找出半包,抽开递给她。
“谢谢。”
“不客气。”
“谢谢你。”
“你太有礼貌了,好像故意跟我生分似的。”
秦郁棠苦笑了一下。
金津端着剩下半包纸,蓦地明白过来:“你还真喜欢他啊?”
“什么算喜欢?”秦郁棠反问。
“对我来说,情绪会被这个人影响就算。”
“那比喜欢更深一点吧。”秦郁棠更为艰涩地扯唇一笑,有点哽咽地说:“我才发现他是长在我情绪里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