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这二十人利用五十万去做一个合法生意,又或者这二十人纯粹就是去打工,按照当地平均工资取中位数,两年里合计总收入差不多也能接近两百三十万。而这些合法收入带来的后续发展,与非法谋取五百万带来的后续风险,此消彼长换算下来的价值,足以补齐剩余两百万的缺数。这个世界上本没有绝对的正确和绝对的错误。所谓道德,也从来不是依照人性所制定,而是一个社会附加于人性的合理约束。正如科学家发明核武器,整个行动的本身并不具备“善与恶”。无论是在研发过程中,无数科研人员在放射性暴露中患上绝症,还是核武器诞生之后,被直接投入到战场之
嘉模前地是一个适合拍照片的地方。
教堂前有一片小广场,古老的大树排列在周边,那些上了年纪的树枝都弯着腰,像一道道小桥交叠在一块,茂叶成荫,组合成了天然的帷幕。
青石板台阶大约三十米长,将小广场连接到下方的一条马路上。台阶最上层上和最下层,都有仿制的上个世纪葡式风格的煤气路灯。傍晚八点之前,来这里拍照的小情侣、网红、游客们络绎不绝,但是再晚可就不行了。
热带的气候结合高度复原古迹的环境,使得这里的蚊虫实在太多。
多数人拍完照片后,还是更愿意沿着马路往前走上大概几百米,来到著名小吃街官也街的路口,那里不仅人多热闹,也有着现代化的驱蚊虫装置投放,更适合长时间约会。
凌宗夏在官也街吃了一碗水蟹粥,故意等到九点过去了三分钟后,才珊珊来到了嘉模前地前的青石板台阶。
从台阶下方看去,一个孤零零的人影正倚坐在台阶中段一侧的金属扶梯上。他手里端着一碗全家福牛杂,正用两根木签当筷子,大口大口的吃着。大概因为选择了“超辣”的缘故,他每一口吃下去都忍不住吸溜着嘴,大快朵颐又兼酣畅淋漓,绝对能引起旁观者垂涎三尺。
凌宗夏掏出手机,在河洛APP站内短信上,给悬红提供情报的那个ID发去了一个表情包,倘若对方没有选择静蔽这个APP自动发出提示,那这会儿对方的手机或多或少都会引起一些变动。
“叮叮”一声响,台阶中段那个正在狼餐虎噬的人,口袋里的手机传来响动。
看来没错了!
“你迟到了。”那人刚吃下一块饱含高汤汁的大萝卜,吸溜着嘴,言辞模糊的冲台阶下方的凌宗夏喊了一句。
“抱歉,我第一次来南澳,路线不是很熟。”凌宗夏撒了一个谎。
“无所谓啦。”对方说着,用拿着木签的手朝凌宗夏召唤了一下,“上来说说话,我端着碗呢,刚才走过来时都差点洒了我一身,我现在可不想走动。”
凌宗夏面无表情,踏着青石板台阶走了上去。
“你是饺子?”他问道,这是对方在河洛app 上留言时的昵称。
“从小到大,家里人和朋友们都这么叫我,这外号就变成名字了。”饺子笑了笑。
“今天很赶时间?到现在才吃上东西?”凌宗夏并不是好奇,而是试探。
他从对方的面相、手掌上磨损的纹路以及周身的气味上,判断出了对方应该是一个经常跟厨房打交道的人。热衷于进出厨房的人,对食物的要求向来会比普通人高很多。在今天这样风险不小的会面时,却还能大吃特吃街边小吃,似乎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今天比较特殊,我需要补充足够的热量。”饺子说道。
“既然如此,我尽量不耽误你的时间。你在短信里提到两件事,有人要复制秦始皇,还有我必须死,也就是说,我的死是复制秦始皇的一个定量?”凌宗夏直接问道。
“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
“如果真要较真的说,应该从你五年前第一次回复马关胜的帖子时开始。”
“这样啊,真的世事很难料。”
凌宗夏说完,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当然,他向来很少会让自己流露出情绪强烈的表情,即便是现在这个笑容也是一种十分反常的平静,似乎一点都不为自己“必须死”这件事感到郁闷。
“是很难料。大部分时候,命运都是不讲道理的。所以,预知命运不是什么好事。”饺子将最后几块牛腩、牛筋一股脑扒进嘴里,甚至还将餐盒剩下的汤汁都喝了一个精光。辣劲儿上头,迫使他深深的吸溜了一下嘴。
命运就像是在宇宙中游窜乱荡的一颗行星,不会因为悲欢离合、生老病死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它具备任何人类的道德感,也不会去辩论人类文明的是与非。
我们经常都能看到一个遵守交通规则的行人,在绿灯过马路时被一辆闯红灯的轿车撞上;也能听说供养了四、五个陌生孩子读完大学,倒头来却被这些孩子们图谋家产;精心养生、力求健康的人,最终没能活过四十岁;地球上八成勤奋工作的普通人们,始终都很难改善他们的生活状况……
命运就是这般不讲道理。
“看来,我如果想活命,就必须阻止你们的计划了?”凌宗夏说道。
“严格来说,我跟他们不算是同伙。”饺子苦笑道。他最近已经不止一次被这样误会了。
“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那么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人想复制秦始皇呢?”
“坦白讲,就算我告诉你,对你也不会有任何帮助。身为咒相师,你应该很清楚复制秦始皇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干预工程。”
凌宗夏当然明白,按照饺子的说法,他五年前就被卷入到这件事里了,不难想象,这次复制秦始皇的干预工程,至少已经运行了五年以上。
正如宇宙一大铁律所说,要想使一个事件触发的概率越高,所需满足的条件就越复杂;而所需的条件越复杂,也意味着破坏该事件的方式越多。
然而这次“复制秦始皇”的工程,持续了超过五年以上的时间,至今日竟一点纰漏都没有发生过,一切仍还处在稳定的运行中,这得是一次多么可怕的三相术操盘?
幕后之人——不,这绝非一人之力所能办到,幕后的这帮团伙,竟能精准的推演出了超过五年以上细枝末节?这等规模的推演,其演算出的数据信息量之庞大,绝对已经超出了人脑所能负荷的程度。
在这样一个可怕的团体面前,他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可想而知,果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像,蚍蜉撼树吧……
“你在短信里还说,会有更多的详情告诉我,是什么呢?”沉默了片刻后,凌宗夏问道。
“稍等一下。”饺子左顾右盼了一阵,在青石板台阶上方发现了一个垃圾桶,他快步走去,扔掉了餐盒和木签,随后又返身走了回来。“你要喝一杯冻柠茶吗?”
“好像要去很远的地方才能买到。”凌宗夏的眼神一直盯住饺子,他总感觉对方一副轻松自若的样子,是在遮掩着什么意图。
“不用,我安排人送过来。赚了你那么多积分,总得表示一下喽。”
“哦?”
“就不问你口味了,我来调,保证好喝。”
“好哇,那就来一杯。”
饺子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很快发送了出去。
“你之前tຊ一直在找奥比餐厅,只是想联系南澳本地的咒相师,对吗?”发完短信后,他抬眼看着凌宗夏问道。
“没错,毕竟在你们的城市发生了一起十分恶劣的恶相事件,本地咒相师没道理不做事。除非,这一起恶相事件就是本地咒相师所为。”凌宗夏故意抛出了一个假设。
“你说的对,但也不完全对。”饺子挠了挠头,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聊了半天,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我现在一个人在经营奥比餐厅。不过我相信你也打听到了,现在的奥比餐厅,已经变成了一个只有七个餐位的小餐馆了。真要较真的来说,我现在是奥比餐厅唯一的咒相师。”
“那么请问我说对了哪一部分?”
“这次‘复制秦始皇’的三相干预行动,我的老爸、一个表哥、一个堂哥,还有两位表妹都是参与者,大概十五年前,他们确实是奥比餐厅的人,也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南澳本地咒相师。不久前,黄日辉家中的恶相事件,他们可以算作间接的肇事者。”
凌宗夏藏匿住了他的表情,同时也提高了戒备之心。
“不过,自从奥比餐厅从餐厅变成小餐馆之后,他们便彻底与奥比餐厅划清了界限。所以,严格意义上最近发生的所有超概率事件,跟奥比餐厅没有关系。”饺子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搀和这件事?”凌宗夏问道。
“我的老爸,还有哥哥姐姐们,他们投靠了‘复制秦始皇’的项目团队。而我呢,做为最后一名南澳本地咒相师,只能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维护南澳三相术的秩序。”
“照你这么说的话,你应该帮助我一起阻止这些幕后真凶才是。”
“很抱歉,事情恐怕不是这样的。”
饺子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就像是被人无伤大雅的造成了一个误会,自己在接受对方道歉时报以的微笑一样。
在很早以前,他对这个世界习惯性的看法与许多人一样,一切看上去不合理、恃强凌弱、造成无辜人伤亡的事,都应该被视作是“恶”,做出这些事的人,也应该被视作是“坏人”。
只能说,在最基础的人伦道德观里,确实是如此。
但三相术自诞生伊始,这门数术本身便不存在善与恶。假使一个所谓的坏咒相师,利用三相术去谋财害命,为了达成这一目标,他本身所要付出的代价,几乎与“谋财害命”所得收益相差无几。
正如许多年前,他听说过一群萨满巫师团伙,妄图使用巫术去诈骗五百万,前后投入财力成本是五十万、时间成本是小两年、人员超过二十多人。
倘若这二十人利用五十万去做一个合法生意,又或者这二十人纯粹就是去打工,按照当地平均工资取中位数,两年里合计总收入差不多也能接近两百三十万。而这些合法收入带来的后续发展,与非法谋取五百万带来的后续风险,此消彼长换算下来的价值,足以补齐剩余两百万的缺数。
这个世界上本没有绝对的正确和绝对的错误。所谓道德,也从来不是依照人性所制定,而是一个社会附加于人性的合理约束。
正如科学家发明核武器,整个行动的本身并不具备“善与恶”。无论是在研发过程中,无数科研人员在放射性暴露中患上绝症,还是核武器诞生之后,被直接投入到战场之上,造成数以万计的伤亡。整个行动同样充斥了数不清的不合理、恃强凌弱以及造成无辜人员伤亡。
又比如人类所有的医学进步,几乎都是建立在死亡和失败的基础之上,那为了所谓的“善”和“合理”,难道这些研究和实验都需被叫停吗?
从宇宙的角度来看待世间万物,这个世界上原本就不存在任何“绝对”。
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