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坐在他对面形单影只的我,隔着摇曳的歌舞,隔空对望。满院子的欢喜,独独不属于我们。我捧着酒杯,与他遥遥共举。他淡淡扬起的唇角,像悬崖上盛开的昙花,清冷艳丽得不像话,竟将那夜西域的美人都比了下去。我喜欢他,是一棵孤独的草,欣赏另一朵孤傲的花那般欣赏。可其实,孤独的从来只有我。他是清冷与孤傲。临安谢家,在我沈家之上。
不一样的。
阿姐像我这般大的时候母亲带她跑过马,兄长这般大的时候父亲手把手教他写过字。
只有我,身边只有奶娘。
我好了的身子,好像又病了。
母亲说,别把病气过给了阿姐,要养病就去最角落的院子里静养。
那里好远,再也听不到母亲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了。
可也很好,我再也不用竖起一只耳朵偷听了。
那只耳朵,把偏心听得好累。
母亲哭得太用力,将我吓了一跳。
郭嬷嬷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几番向阿姐投去了示意的眼神。
阿姐装作没看见,木然地,站在我身侧,像一樽,随时都快碎掉的泥娃娃。
“怪我,抢了她的婚事,把她逼上了绝路,她该是恨我的。”
我的阿姐,你已经那么苦了,阿锦舍不得怪你的。
父亲始终沉着脸,怔怔望着门外出神。
“为父向来,对她也还不错吧?”
阿姐与我皆是一怔,嘲讽的表情藏也不藏了。
“还不错?”
“阿锦到底不是男儿,她与我本质上没有区别。”
父亲暴怒而起,却终究在阿姐的理直气壮里,软下身子,颓唐地坐在了椅子上。
“我……我只是太忙了。”
他不是太忙了。
他只是,从来利益至上,不把时间花在不值得的人和事上。
我那年高热,烧坏了耳朵。
大夫明明说,若他肯去宫里请趟御医,说不定,我坏掉的耳朵还有转机。
可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坏了耳朵的事,务必给我捂死。”
奶娘身抖如筛,将我藏在假山石后,死死捂着我的嘴巴。
可她豆大的泪水,冰冷地砸在我脸上,也砸进了我的心上。
她以为我没有听到。
可我还有只好耳朵啊。
我听见父亲为了前程,为了家族名声,可以牺牲掉我的。
我听见了。
他说,若是一个残疾的女儿毁了苏家的名声,溺死在湖里也不过如此。
我第一次离他们那么近,以灵魂的方式坐在他们身侧,那么久。
可现在,看尽丑态后,没有得到报复后的快感,也觉得没有意思。
他们在等谢凛与兄长的消息。
他们能带回来的,大概是一堆骸骨吧。
我默默站起身来,也想回去看看我死的地方。
便突然,飘到了谢凛与兄长身边。
谢凛骑着的马,累倒在地上,吐着白沫。
兄长派去他的老马,带附近庄子上的良驹来接他们时。
谢凛坐在河边,目光空洞。
我坐在他对面,冷笑道:“还没恭喜你呢,如愿娶了我的阿姐。”
“我的死当作你新婚大礼,你可喜欢?”
他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像是听到我的话一般,竟忍不住颤了颤。
兄长为他递去了水壶:“阿锦从小便最会讨便宜,她才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
可谢凛神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兄长的话,他才回过神来。
“自然如此。”
“只是不知她如今藏身何处?又要问我要什么。”
兄长望着水面轻声回道:
“还不是你惯的。要来要去,也不过是要你的人。”
“那年大雨,我劝过你的。”
谢凛一怔。
我却嗤之以鼻。
兄长错了。
我不要他了。
再也不要了。
曾经的谢凛,确实是我命的一道光。
他出现在兄长的生日宴上,却独坐一隅,孤独清冷。
与坐在他对面形单影只的我,隔着摇曳的歌舞,隔空对望。
满院子的欢喜,独独不属于我们。
我捧着酒杯,与他遥遥共举。
他淡淡扬起的唇角,像悬崖上盛开的昙花,清冷艳丽得不像话,竟将那夜西域的美人都比了下去。
我喜欢他,是一棵孤独的草,欣赏另一朵孤傲的花那般欣赏。
可其实,孤独的从来只有我。
他是清冷与孤傲。
临安谢家,在我沈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