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呈。”一双不算清明的眼睛朝她看来,形状狭长,带着迷离又勾人的光,惑人得很。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我说郁大少爷,找你半天,怎么坐这儿来了?”梁纵迈着步子走过来。他眼尾一扫,在沈涣黎面上顿了顿。哟,修罗场啊。……这辈子还能在他兄弟这儿看见这出戏码。“你们……”沈涣黎看了梁纵一眼。“梁纵。”郁呈晃晃脑袋,一副喝醉的样子,嘟囔道:“……你先进去吧。”梁纵挑了挑眉,“行。”
“我先走了。”
沈涣黎捏着眉心,“郁呈。”
他停住脚步,空旷的客厅仍带着初冬的寒意。
“……郁呈,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想起来了,金融会所给她药的人,是郁呈。
还有京大附中办公室的相遇;司氏新品展览会的假山后,他求她救他;故意给她看受伤的手,然后趁机邀请她来看演出;在希尔老先生的面前装作与她熟识……
一桩桩,一件件,都冠有一个相同的、让她感到难以置信的的原因。
可是……她一直把他当做一个萍水相逢的、可以分享年少梦想的朋友,或者弟弟。
更何况那个荒诞的梦,让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沈涣黎说:“元旦那天我会遵守承诺,去看你演出。”
在那之后,就没有再联系的必要了。
郁呈知道自己眼眶湿了,但他没有回头。
他哽咽着声音说,“……因为你很快就会忘了我。”
沈涣黎微微一愣,很快明白他在说什么。
因为她很快就会忘记他,所以他要费尽心思出现在她面前。
郁呈走到玄关换鞋。
湿红的眼眶盛着摇摇欲坠的一滴泪,执拗的黑穿透那层水雾。
他才不会放弃一丝一毫能博得她的心疼的机会。
于是沈涣黎看到他微微侧身的瞬间,眼泪滴落,被呼啸的风吹卷进冰天雪地。
门被关上了。
沈涣黎的世界安静下来。
她走到厨房,看着那些小蛋糕和樱桃,给廿四打了电话。
“来风湾一趟。”
廿四听得出来她声音低沉,立马下楼,驱车赶过来。
等廿四收拾好东西带走,沈涣黎打开阳台的门,雪花纷乱,落在她的发间和身上。
她凝神盯着某一处,思绪飘远。
突兀的电话铃响起。
沈涣黎掏出裤兜里的手机,眼神微动。
“布兰切老师,有什么事吗?”
布兰切是她在斯坦福商学院的导师,学术造诣极高,仅仅三十岁,就获奖无数,也是她大学期间最崇拜的老师。
沈涣黎毕业以来,两人一直没断过联系。
“哦,沈!我要移民到你的国家了……”
沈涣黎诧异道:“您要在华国定居?”
“对。”
布兰切用他并不熟练的语言热情道:“那时候你带我来华国,我很开心,只可惜没学好你们国家的语言,到时候你还得教我啊!”
沈涣黎想起来,她回国的第二年,邀请老师来玩。
“我也很开心,老师。”
沈涣黎问:“什么时候来?我去接机?”
“好啊!我大概半个月后能办完手续,到时候联系你!”
*
接下来的半个月,郁呈没有再出现在沈涣黎的面前。
他就像被顽劣孩童打进平静湖水的一颗石子,搅起涟漪后沉于湖底。
偶尔沈涣黎会和江酽和见面谈合作,有一次江酽和与她谈及司氏首席设计师。
她明显愣神了。
她想起芬兰的药店,那个昏暗狭小的休息室,少年干净潮湿的眼。
沈涣黎惊觉,竟然连尘埃的浮动都如画般刻在她的脑子里。
她坐在明亮奢华的酒店包间,指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塞了一支点燃的香烟。
丝毫没有察觉。
她意识到事情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沈涣黎把香烟扔进旁边的小男孩儿朝她递来的酒杯里。
“我出去透透气。”
江酽和也跟着出去了。
留下几位老总面面相觑,从对方眼里看出什么,又都了然一笑。
沈涣黎站在酒店露台的边缘,微长的发丝遮住她的神情。
一件西服披到她身上。
江酽和的神态比谈合作时放松很多,他笑着问:“怎么突然出来了?”
他在初三的时候转到京大附中,和沈涣黎成了初中同学,只有一年,估计她都不记得了。
因为沈涣黎很早就完成了高中学业,通过考试进入斯坦福少年班,速度之快让人始料未及。
还好现在,他们……算是合作伙伴。
沈涣黎把外套还给他,“谢谢,我不冷。”
露台上有暖气设施。
她说:“合同谈到这儿差不多了,麻烦你收个尾,我就先走了。”
江酽和抓住她胳膊,“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江总。”
沈涣黎抽出来,“您逾矩了。”
露台的门被打开,又关上。
江酽和站在原地,轻叹一声,缓缓松开紧攥的手。
雪佛兰的后座,沈涣黎降下车窗,道:“明天早上你从车库里开一辆车,我去机场接人。”
廿四:“谁?”
“布兰切。”
“布兰切先生?他来华国了吗?”
“嗯,定居。”
“用不用准备酒店套房?”
“不用,他把榆庭买下来了。”
榆庭是风湾附近的一套别墅,那片地就三栋别墅,还有一个是晚渡。
晚渡早些年被人买走了,但一直没见房主来住。
冷空气进入呼吸道,沈涣黎的视线仿佛都清晰起来。
车子路过一家娱乐场所,她视线停住。
“停车。”
雪佛兰缓缓停靠在路边,沈涣黎下了车。
“这里不能停车,你先找个停车位,再过来。”
“好。”
这里到处是来往的人群,说说笑笑,侍应生站在酒吧门口迎客,还有个卖气球的老人,五颜六色的气球线绳被他挽在手臂。
几人高的路灯下,郁呈坐在路边的长椅,一个卷发女生弯腰捧着他的脸。
长发轻扫过他的肩膀 怎么看都有几分撩拨之意。
“郁呈。”
一双不算清明的眼睛朝她看来,形状狭长,带着迷离又勾人的光,惑人得很。
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我说郁大少爷,找你半天,怎么坐这儿来了?”
梁纵迈着步子走过来。
他眼尾一扫,在沈涣黎面上顿了顿。
哟,修罗场啊。
……这辈子还能在他兄弟这儿看见这出戏码。
“你们……”
沈涣黎看了梁纵一眼。
“梁纵。”
郁呈晃晃脑袋,一副喝醉的样子,嘟囔道:“……你先进去吧。”
梁纵挑了挑眉,“行。”
他进了华世。
卷发女生愤愤不平地站到一边。
细看,表情还带着一丝犹豫。
就是曾翎,天天追郁呈的女生,一三五约他看电影,二四六送他玫瑰,周日专开个派对,美名其曰她的生日,邀请郁呈来参加。
一年不知道过了多少个生日,郁呈一次也没来。
但是今天,她在华世开派对,居然撞见郁呈在隔壁包间。
曾翎观察着这两个人的情形,试图挽郁呈的手臂。
被郁呈冰冷清醒的眼神吓退。
她娇气的“哼”了一声,跺跺脚,去找她的姐妹了。
等曾翎走了,沈涣黎问道:“这么晚不回家?”
郁呈软着眸子看她,“和朋友出来玩。”
沈涣黎皱眉,也没多说,只道:“交朋友要注意分tຊ寸。”
郁呈向她走近,在离她两步远的位置停下来。
沈涣黎看得更清晰,他可能在外面待了挺长时间,鼻尖微红,唇瓣在冷白的肤质下呈现出诱人的鲜红,眼涡漆黑。
“姐姐……”
说着,他想起来什么似的,“不对,你不喜欢我叫你姐姐。”
郁呈的身形微微摇晃,“沈涣黎。”
连名带姓,听得她一怔。
“你为什么管我?”
沈涣黎被问住,站在原地没动。
“你说我这么晚不回家,那你呢?不是也没回家?”
“说我和朋友要注意分寸,你是吃醋了么?”
沈涣黎屏住呼吸,“我没……”
郁呈抓住她的手腕,“你知不知道,这些都是女朋友才能管的?”
他又走近一步,低下头,将她的手搭在他头上。
同时微微弯腰,滚烫的眼风锁住她。
“所以……你要我做你的男朋友吗?”
手心的触感软软的,带着一丝刺感,沈涣黎蜷起指尖。
她说:“郁呈,你喝多了。”
那么理智的温柔,又那么清醒的残忍。
冬夜的寒风没有停止。
是啊,这才是沈涣黎。
郁呈眼神黯淡下来,拿下她的手,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我要回去了。”
他背过身,“……你也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