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娘子像是没感受到齐娘子的尴尬一样,面色如常地走到张芸娘跟前,轻轻施了一礼,说道:“今日之事,多谢姐姐为我出头。”张芸娘赶忙将人扶起来,她见王娘子没有责怪自己多事,反而道谢,似乎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妇人,心里对王娘子多了几分喜欢,忍不住说道:“你婆婆是个不好相处的,我一时冲动,别害了你就行。”王娘子听到这话,又看了眼一旁满脸天真的妞妞,暗自下了决定,说道:“没事,我以后不会让她随便欺负我了。”绗
年轻妇人脑子里如一团乱麻,含糊着说道:“可她是婆婆呀,她想打我我只能受着。”绗
妞妞歪着脑袋,一脸不理解:“婆婆就可以随便打人吗?我奶奶从来不打骂我娘呀。”
年轻妇人听到这话,心里别提多羡慕张芸娘,但眼睛余光又瞧到张芸娘拿着扫帚依旧挥舞得跟个战神一样。
她忽然又觉得一切都合理了,遇到这么厉害的儿媳妇,怕是婆婆也不敢动辄打骂。
妞妞又问道:“你打不过你婆婆吗?”
年轻妇人犹豫片刻后,说道:“她是婆婆,她要打我也只能受着,若我敢反抗,定然会被千夫所指。”
妞妞不懂什么封建礼法,听到这话,小脑袋瓜子里只得出一个结论:“千夫所指?你很怕被人指着吗?还是说婆婆就可以随便打人吗?你做错事了吗?”
年轻妇人摇头,说道:“我没有错处,只因她是婆婆,是长辈,孝道如此。”绗
妞妞立马说道:“长辈就可以随便打人吗?”
年轻妇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从小到大,所有人教她恭顺长辈、逆来顺受,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可以反抗。
妞妞看着她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以前也被旧爹娘打,但我娘说了,那是旧爹娘有毛病,他们做错了,如果他们还敢打我,娘会帮我打回去。”
年轻妇人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旧爹娘,新爹娘?”
妞妞耐心解释道:“旧爹娘就是我过去的爹娘,我以前生病,现在的爹娘怕我被旧爹娘害死,所以成为了我的爹娘。”
妇人从妞妞的话语中,勉强理顺关系,她也没想到现在看起来乖巧可爱,如同tຊ雪团一样漂亮的小姑娘,居然曾经有过这样的遭遇。
妞妞不知道这傻妇人在同情自己,她的逻辑一向简单粗暴:“你也没做错事,还在乖乖挨打,难道你天生喜欢挨打?就因为孝道,被打死了你也不在乎吗?”绗
年轻妇人:……
天生喜欢挨打,甚至不惜被打死,自己难道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年轻妇人又忍不住顺着妞妞的话往下想,平常婆婆小打小闹她都忍着,但只换来婆婆变本加厉的磋磨,如果自己真的被婆婆打死了会怎么样?
大概是娘家兄嫂会跑到婆家来,狠狠地讹一笔钱。
一想到自己死了,还在给刻薄自己的兄嫂挣好处,她的心火就蹭蹭地往上涨。
妞妞见妇人呆呆傻傻的模样,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说道:“难道你真的打不过婆婆?没想到你长这么高,居然还打不过老太太。我一直想着等我长高长大,就能打过别人,看来是我白想了。”
听到这话,年轻妇人低垂的脑袋缓缓抬了起来,她身形高大,与丈夫站在一处,都比丈夫要高半个头,婆家人经常指责她没有身为女子应有的娇美秀气。绗
因为这一点,她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冤枉气。
妞妞的话语,给了她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以为的缺点,其实也可以是自己的优势,她又没做错事,凭什么白白挨婆婆的打?难道就因为是婆婆吗?她又不是打不过他们!
年轻妇人姓赵,夫家姓王,因而一般人都喜欢称呼她为王娘子。
她此时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自己活了二十年,居然还没个小姑娘活得通透。
“小妹妹,你说得对,我不能再白白挨打。”王娘子和妞妞聊完,感觉自己好像重生了一样,什么孝道,什么长辈,通通都是狗屁!
妞妞却不知道她觉醒了,而是建议道:“实在不行,你就跑快些,你是大人,腿长,不像是我小孩子跑不快,你躲着婆婆走,她年纪大了,肯定追不上你。”绗
妞妞觉得以前自己在张家挨打,全都是因为她跑不快。
王娘子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好,我记住了,我打不过就跑。”
妞妞朝上伸出右手,但她太矮,王娘子又太高,哪怕踮起脚尖,也只能摸到她的腰。
王娘子虽然一头雾水,但想了想,还是蹲了下来。
妞妞轻轻在她头顶拍了拍,说道:“不怕不怕,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我在上个家里活下来后有了新家,你马上也会有新家。”
小姑娘天真的话语,却让王娘子瞬间落下泪来,她忽然觉得自己也是被人珍惜的,哪怕这个在乎她死活的人,只是个五岁大的小姑娘。
王娘子得到来自小姑娘的鼓励后,决定换一种活法,转头就想加入战局,但正巧看到她婆婆因为打不过,而鬼吼鬼叫着跑了,只剩下张芸娘拿着扫帚威风凛凛地站在原地。绗
“芸娘,擦擦汗,累到了?”顾明达走上去,将帕子递了过去。
张芸娘接过帕子后,将扫帚放在一旁,又看向其他围观群众,温温柔柔地问道:“你们也是来责怪我家孩子太吵的吗?”
围观群众刚刚见识她战神附体的场景,听到这话,性子较弱的,已经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没、没,你家孩子挺乖,一点都不吵。”有人如此回答道。
听着这话,张芸娘笑了起来,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妞妞和顾昭又没有在外面胡乱尖叫,声音再大也有个限度,且如今也是白天,说来说去,还是那老妇性子刁钻,想要寻人立威风呢。
没了热闹可看后,人群散了大半,倒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留了下来。
那年轻女子衣着朴素,笑得十分爽朗,自我介绍时说她丈夫也是此次来府城考试的童生,她丈夫姓齐,旁人都喊她一声齐娘子。绗
“我早就看不惯那老虔婆了,她怎么还有脸说旁人吵闹,我就住她隔壁,她自己在房间里可没少打骂她那儿媳妇,那声音都响得传到宅子外头去,我说她两句,她还让我少管闲事,还是你有本事,这么一闹,她可没脸再出门了。”齐娘子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都写着解气。
张芸娘轻笑一声,说道:“要不是她招惹我家孩子,我才不管她。”
齐娘子说道:“王婆子性子怪得很,明明大家都是租的屋子,偏偏她整得跟自己是这宅子的主人一般,和她住一个院子的人,谁没受过她的气,她媳妇最可怜。”
齐娘子忽然看到王婆子的儿媳妇王娘子还傻乎乎地站在一旁,立马住了嘴。
王娘子像是没感受到齐娘子的尴尬一样,面色如常地走到张芸娘跟前,轻轻施了一礼,说道:“今日之事,多谢姐姐为我出头。”
张芸娘赶忙将人扶起来,她见王娘子没有责怪自己多事,反而道谢,似乎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妇人,心里对王娘子多了几分喜欢,忍不住说道:“你婆婆是个不好相处的,我一时冲动,别害了你就行。”
王娘子听到这话,又看了眼一旁满脸天真的妞妞,暗自下了决定,说道:“没事,我以后不会让她随便欺负我了。”绗
张芸娘听到这话,心底松了口气,柔声说道:“女子不易,咱们都要尽力过好自己的日子。”
王娘子用力点头,而后握着拳头便告辞离去,一副雄赳赳的模样,好似要上战场一样。
齐娘子看着王娘子离开的背影,低声说道:“王娘子也是个苦命人,她爹娘走得早,哥哥嫂嫂都是只认钱的,性子也刻薄,爹娘给她备好的嫁妆,也全都被哥嫂克扣了,好不容易成婚,没想到又遇到个恶婆婆。”
张芸娘皱眉问道:“她相公呢?怎么我和她婆婆打了这么久,她相公连面都不露一下。”
齐娘子听了这话,摇了摇头,说道:“女人家的事,她相公才不乐意掺和呢,那是个只管自己读书的人。”
齐娘子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羡慕地看了张芸娘一眼。
她们的相公都是候考的童生,但人比人气死人,齐娘子的丈夫长相平庸、身高也不突出,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学问还行。绗
可说是学问好,但这么多年还在考秀才。
倒是顾明达,不仅身形高大,又仪表堂堂,还很体贴妻子,甚至都会带孩子。
她们在说话,顾明达就在一旁陪着顾昭和妞妞玩耍,看起来是个极其耐心又温柔的人,哪怕妻子刚才露出泼妇的一面,他也丝毫不觉得丢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护着的姿态。
齐娘子是个会安慰自己的,和张芸娘比,她过得确实不太好,但和王娘子相比,她就跟掉进福窝一样,至少她没有爱磋磨人的恶婆婆。
这头王娘子回到自家租的屋子里,还没进门,就听见婆婆在对着丈夫哭诉。
“你那个媳妇,真是个黑心烂肠的小娼妇,眼睁睁看着我挨打,她都不帮忙拉一下,现在还留在那里,说不定就在跟人家商量着怎么害我呢!”王婆子大声说道。
王耀祖闻言微微皱眉,说道:“你要是不满意她,你自己收拾她就是,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你要我休了她不成?”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