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沈淮序一个出门消毒纸巾不离手的洁癖，回了老宅，也得老老实实去菜园里，把晚饭的菜给摘了。沈书艺原本一个人还能墨迹犯懒，沈淮序一来，她也连带着被迫勤快起来。沈远山指挥他们姐弟俩去鸡窝捡几个鸡蛋，看到装了半篮子以后，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怎么听说，你谈恋爱了？”沈淮序动作顿了一下。眼神滑过去。沈书艺虽然从小到大欺负弟弟欺负惯了，但这事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连忙使眼色，自己没告密。
莫名其妙签了‘卖身契’, 沈淮序走了以后，温柠也没接着去睡回笼觉，反正都起床换了衣服, 干脆打开电脑, 开始给下本悬疑做准备。
以前都写言情，这次换了题材, 索性大刀阔斧把感情戏全都缩水。
但写剧情也有个难题，就是案件要求更高的逻辑性, 比较费脑子。
她写着写着，忽然觉得不对劲, 不是书里的案情不对劲，是她觉得从怀孕到现在不对劲。
温柠向来憋不住想法, 麻溜切换微信小窗口，向专业人士咨询。
【桐桐, 你说我别不是碰上杀猪盘了吧？你们律所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什么杀猪盘？】周舒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发言搞得莫名其妙。
她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一顿酣畅淋漓输出。
她怀孕了再碰上他就算了, 她去巴黎念书, 还刚好碰上他要去巴黎外派访问。
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这概率, 堪比火星撞地球。
绝对不会发生, 一旦发生就是完蛋。
【就你那小身板，能杀出几两肉】周舒桐提醒道，【你忘了，他是阿姨介绍给你的相亲对象啊】
温柠现在推理大脑全方位启动，合情合理阐述, 【我没开玩笑, 认识我妈那就更危险了啊，说明敌方已经全方位攻入我方阵营】
【你说他会不会在骗婚, 又是住在我隔壁，又是拿一大堆证明材料，为的就是让我卸掉防备】
身为律师的本能，周舒桐在知道沈淮序以后就做了背调，身份、职业、学历都没有问题。
但也了解她这个小姐妹，不写小说还好，生龙活虎、活蹦乱跳，一旦写起来，那就是全情投入，故事里笑她也笑，故事里哭她也哭。
就是不知道这次写悬疑，代入的是查案的，还是被查的。
周舒桐：【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叫命中注定的缘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柠好歹写过那么多爱情故事，当即否定，什么命中注定的缘分，那都是天方夜谭。
【律所能不能查案底啊，看他一番操作那么熟练，不像是第一次干了】
周舒桐被她的病急乱投医逗笑：【你当律所是派出所啊，哪来的案底】
说起案底，温柠又莫名想起来。
下午的时候他又敲门过来，除了解释为什么他也会去巴黎，还问了一番她每天的生活作息，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吃饭……
那架势，她差点以为自己是被审讯的犯人。
要事无巨细，才能有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难不成，他以为自己是杀猪盘？
眼看她在查案里越陷越深，周舒桐友情给她发过来几个链接。
温柠起初还纳闷，一打开，明白了。
沈淮序，男，1994年11月出生，京北人，毕业于京北大学医学部，医学博士，京北医科大学附属京北第一医院普外科主任医师……
还有医院的官方网址、学校的公众号推文，甚至包括营销号的新闻报道……
全是那个男人的身份证明。
温柠在这边探案，那边被怀疑杀猪盘的人，正在沈家老宅里忙碌。
沈远山从公司退休以后，开始寄情山水，不过不太一样的是，他让人在老宅里开辟了个农场出来，平常没事一个人慢悠悠打理，早上喂个鸡，下午摘个菜。
今天小辈都在，自然也得干点活。
饶是沈淮序一个出门消毒纸巾不离手的洁癖，回了老宅，也得老老实实去菜园里，把晚饭的菜给摘了。
沈书艺原本一个人还能墨迹犯懒，沈淮序一来，她也连带着被迫勤快起来。
沈远山指挥他们姐弟俩去鸡窝捡几个鸡蛋，看到装了半篮子以后，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怎么听说，你谈恋爱了？”
沈淮序动作顿了一下。
眼神滑过去。
沈书艺虽然从小到大欺负弟弟欺负惯了，但这事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连忙使眼色，自己没告密。
是架不住老爷子逼问，她才说女朋友，其他的可没多说。
“是谈恋爱了。”沈淮序收回视线，沉声应下。
沈远山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你从小就让家里省心，上学和工作了也独立，你不说，我们就不过问。”
到底把一个公司从小做到大，身上掌控者的气场还是没被时间抹平。
“你能跟那姑娘谈恋爱，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但婚姻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你现在也二十九了，眼看就要三十，对一个男人来说，三十而立，成家跟立业一样重要，现在既然有喜欢的姑娘，那就带回来让我们见见，合适的话，也该结婚了。”
沈淮序这次回来，本来就是来说这件事，所以把篮子递给沈书艺以后，他淡淡道：“我今天回来，就是来跟您说领证的事的。”
他没拐弯抹角，直接明了的说了出来。
老爷子纵横商场那么多年，什么场面没碰见过，但听沈淮序说出领证这两个字，还是不由得愣了半瞬。
沈远山也没到稀里糊涂的年纪，脑筋清楚的很，很快就察觉到哪里不对。
“领证？”老爷子拄着拐杖的动作停下，眉头皱起问：“就算相亲认识的，你这安排，是不是太急了？”
饶是沈书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他这安排，也觉得赶。
但转念又一想，毕竟肚子不等人。
她下意识看向老爷子。
沈远山脸色稍微有点不对。
“过两天就带回来让您见见，也跟爸妈说好了，他们已经订了从纽约飞回来的票，柠柠怀孕了，而且下个月她要去巴黎念书，我也要过去外派，所以早点领证比较好。”
沈淮序不紧不慢道，像是风暴里的暴风眼，平静过去，就是绝对的破坏力。
“……”
安静充斥着空气。
须臾后。
“啪”——一声闷响。
是拐杖重重落在人身上的声音。
老爷子虽然年纪不小，但是身形仍然挺拔硬朗，一拐杖下去，力道一点没收。
“……”
沈书艺大气不敢喘。
生怕一不小心惹祸上身。
亏他之前还觉得这个孙子从小都不用人操心，现在竟然敢直接搞出人命……
一顿晚饭到最后也没吃，沈淮序被罚去书房，抄了十个小时的经书。
他在老宅被解决，温柠反倒在家里解决别人。
看完周舒桐发过来的一大串证据，虽然还有所怀疑，但也减轻了不少。
脑袋稍微一空，有件被遗忘的事就浮现出来。
温柠翻出手机里那个被拉黑的电话。
没有犹豫，直接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很快，对方好像迫不及待地样子。
“柠柠？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tຊ！”熟悉的清润男声，只是语气焦急的让人觉得恶心。
苏文浩太急切，生怕对方一个冲动就挂掉电话，于是语气没有丝毫间隙，“柠柠你听我说，在纽约的时候我真的不是故意玩儿什么消失，也是真的准备和你结婚的，我只是希望我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们在一起五年，他学习好，是系里第一名，那时候学校也很盛行出国交换，学校提供奖学金，国家还会每个月提供1200作为零花钱，折合人民币8400块。
有机会，有免费的钱，他们谁都没有拒绝，但不同的是，温柠没选择学校提供的目标院校，转而去了巴黎，那里有她更感兴趣的课题，她有钱，可以为自己支付学费。
苏文浩交换的那所学校有个传统，交换生到那里，会由本校生做新手向导，苏文浩的学姐向导，就是煤老板的女儿。
学期结束前，温柠拿到了索邦导师的推荐信，硕士可以继续研究课题，但苏文浩却问她什么时候回国，在电话里说他对他们未来生活的畅想。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对的人根本不需要在前途与爱之间做出取舍，或者延后的选择，对的人，会站在前途里，和她齐头并进。
她的人生太过顺风顺水，总觉得生活是厚待她的，会永远朝她希望的方向驶去，风景也永远是美的。
所以，她婉拒导师，学期结束就订了机票回国。
但可惜。
女孩子喜欢上一个男生，往往是地球人看月球，怎么看怎么浪漫，阴晴圆缺、变幻莫测都可爱。
接近后却发现上面沟沟壑壑，没有供给生存的土壤和水，甚至连氧气都没有。
到了预定时间，苏文浩却留在纽约。
后来她才知道，那时候，他就已经和煤老板的女儿在一起，但是女方的家里人不同意，因为苏文浩没背景、没家世、更没钱。
说一起回去，是苏文浩被女生家里拒绝，他消失，是那个女生不顾反对也要和他在一起。
异国本就不算是增进感情，全靠信任维持，温柠还真的以为他在纽约是继续进修。
直到有天，他在微博发了张和女生的合照，没有@是谁，温柠也不知道任何和那个女生有关的事。
但作为律师的周舒桐查到了一切。
她果断分手。
只是温柠没想到，苏文浩厚颜无耻的程度远超她的认知。
她没耐心听他表演自我感动，打断道：“你为什么要买一束花过来？”
苏文浩顿了顿，声音里有轻微的哽咽，“我怕你不想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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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我不想见你？”温柠觉得好笑，但说出口的话却无波无澜，“你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她之前一度以为，自己要让渣男付出代价，要让他承受自己的愤怒。
可现在她忽然明白不爱的感觉了，他的话，他的消息，都不再具备涟漪她心的魔力，他好与不好，都和她没有关系。
女人的声音冷冷清清，苏文浩顿时茫然震惊，“柠柠，你，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还有一些问题没有解决，但你相信我，很快了，我们马上就能在一起了……”
真是死到临头还嘴硬。
“误会？”温柠不耐烦跟他多讲，坦白的揭穿道：“富婆不好傍吧？当初说分手我是给你留了面子，没有骂你出轨拜金。”
“但不是因为对你余情未了，是不想为了不值得的人，变成一个骂街的泼妇。”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耳边，有低哑的声音，像哭诉，像祈求，“对不起，柠柠对不起，我，我这都是为了我们更好的生活……你也知道这个社会没有钱是不行的对吧。”
温柠下意识摸摸脸颊，发现，没有泪。
“苏文浩。”她叫他的名字。
电话那头的男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死死攥着手机，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电子设备将她不带温度的声音送到他耳边。
她说：“你根本不爱任何人，你只爱你自己，你自我感动也好，追名逐利也好。”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不尊重我。”
“不能保证自己可以靠孩子入赘，就拿我当备胎，吃回头草。”
惯来撒娇，和声细语的人，严肃起来，威力更甚。
电话那头明显安静几秒，应该也没想到她竟然知道他出轨还和那人有了孩子。
“……我，柠柠，你听我说。”
温柠打断他，没再留情面，“她怀孕了，煤老板还是不要你这个入赘女婿对吧？”
她把他们这些年的聊天记录，所有文字和语音的消息，交给周舒桐，经由律师的专业整理，把他拜金，出轨，脚踏两条船的证据，变成观赏性极高的pdf，抄送给煤老板。
苏文浩安静了。
温柠：“但我已经有家庭了，如果你还继续给我发消息，打电话，我会交给警察，按照性骚扰处理。”
“柠——”
“就这样了。”
说完最后一句，温柠直截了当挂了电话。
**
到了晚上，不知道是终于解决一件悬而未决事情的兴奋，还是脑子里对于开学的期待。
薰衣草的香薰助眠安神，但温柠整个人陷在柔软真丝的大床里，仍旧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从不勉强自己，既然睡不着，那就起来找点事情干。
22：00，温柠爬起来，看不得扫地机器人闲着，就坐在沙发上，看它干活，机器碰到她的裤脚，脏了又把睡衣丢进洗衣机。
22：40，睡衣洗了，地擦了，气不过，她又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出院买的蛋糕，半夜提前过起100岁生日，反正她也活不到那时候，不吃也得把蜡烛点了。
23：00，去年冬天要织的围巾织到一半，她又翻出来织了半天。
24：00，衣柜里衣服乱七八糟，既然要生孩子，只能忍痛割舍她那都市丽人的高跟鞋。
1：00，刷到小红书精致博主做饺子，她到厨房哼哧哼哧切菜又剁肉，搅拌以后，包了四十多个饺子。
凌晨2点，饺子包好了，但不想自己煮。
温柠叉着腰，眼睛一转，拿出个餐盒把饺子全装起来。
换上衣服，提前在手机上预约打车。
回到主页面时，莫名又看到一条微信消息。
时间：22：30
信息：沈淮序提醒她早点睡觉，不要熬夜。
“我是孕妇我能不知道。”温柠当时不知道哪来的气性，气凶凶顶嘴。
所以她鬼鬼祟祟的关上大门，又蹑手蹑脚敲了下对面沈淮序的门。
咚——咚——咚——
说是敲门，不如说是指节轻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的要做这种事，但很像小时候趁爸妈午休，偷看电视前，一定会做贼心虚的到他们房间门口，看温老板和江女士睡着没有。
没人应，就是睡着了，才能放心偷看。
没人应，看来是睡了，准备放心偷吃。
温柠抿着嘴巴笑嘻嘻。
低头看了眼时间，轻快转身。
两秒后，开门声响起。
像是拉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温柠眼前一黑。
完蛋，出师不利。
“去哪？”男人咬字一字一顿，声音穿过走廊落入她的耳膜，听起来格外低沉清凉。
就是冷得人一激灵。
温柠僵硬转身，脸上是淡淡而又官方的微笑。
“你，还没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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