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叩谢陛下。”那些仍然谏言的臣子跪地叩谢。“陛下何至于大动肝火?”一直旁观的柳品珏终于站出来表态,“我朝先前也有女亲王女官,有了先例,让公主试试也无妨。”“正如公主所说。”他颇为意味深长地望向萧玉融,“有能者居之。”萧玉歇瞥了一眼对朝臣怒目而视的萧玉融,也上前一步道:“儿臣以为,太傅所言甚是。”柳品珏弯了弯唇角,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丞相,“既然太子赞同臣,那丞相以为呢?”丞相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道:“老臣谨遵圣言。”
“够了。”御座之上,萧皇终于出声,冷声道,“谏议大夫冒犯公主,以下犯上,言行无状,御前失仪。罚俸三月,下去吧。”
萧皇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静默了几息。
皇帝都表态了,反对的声音压低了不少,但仍然有不少人仍然跪地叩首高呼:“陛下!此事罔顾礼法啊!”
“若诸位大臣不愿意与本宫共立朝堂,不若自请罢免,眼不见心不烦。”萧玉融冷眼相看。
真有人俯首:“请陛下收回成命!在朝者能人无数,何至于启用公主?若陛下执意如此,便是臣等办事不力,臣等只能请陛下贬谪!”
这就是威胁了。
萧皇神情阴鸷,猛的拍在扶手上,压抑着怒火:“贬,贬,贬!”
“臣等叩谢陛下。”那些仍然谏言的臣子跪地叩谢。
“陛下何至于大动肝火?”一直旁观的柳品珏终于站出来表态,“我朝先前也有女亲王女官,有了先例,让公主试试也无妨。”
“正如公主所说。”他颇为意味深长地望向萧玉融,“有能者居之。”
萧玉歇瞥了一眼对朝臣怒目而视的萧玉融,也上前一步道:“儿臣以为,太傅所言甚是。”
柳品珏弯了弯唇角,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丞相,“既然太子赞同臣,那丞相以为呢?”
丞相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道:“老臣谨遵圣言。”
“既崔氏一族也有不少女眷领兵上阵,崔氏赫赫战功也有她们一份,公主又如何不能为陛下解忧?”崔辞宁目光炽烈地望向萧玉融。
萧玉融会以他扬唇一笑。
“既如此,那此事便定了。”萧皇摆了摆手,“扶阳卫日后全权交由昭阳公主负责。”
萧皇说了扶阳卫,意思是就按萧玉融所说的,把那几支禁军都交由她了。
“陛下……”有臣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宦官已经喊道:“退朝——”
“吾皇万岁万万岁——”众臣俯首。
诸臣散朝归去,萧玉融与萧玉歇并肩一同走出宣政殿。
萧玉歇见萧玉融依旧神情不虞,道:“又是谁招惹你不高兴了?”
萧玉融不满道:“方才朝中那么多人即便是被贬谪,也要冒着风险阻挠我,男女之别就当真有那么重要?”
“先前参你骄奢淫逸,铺张浪费的折子也没少过,你往常从来不在乎这些,如今怎么又上心了?”萧玉歇挑眉,“而且这就是你先前跟我说的惊喜?”
“我就要与兄长共事,这难道不惊喜?”萧玉融撇了撇嘴。
萧玉歇拍了拍她的头,“朝堂之上权势之潮更迭起伏,刀光剑影,步步为营,你既然走进这个漩涡,难免会受波及。”
萧玉融道:“我意已决,无论结果如何都甘之如饴。”
她抱住萧玉歇的手臂,调侃:“到时候楚乐上下怕是要传出我挟宠弄权的言论,皇兄别想着为了美名,处决了我才是。”
“我的万世清明何须牺牲至亲?治理不好家国,是当权者的过错,哪里需要推到女郎身上去?”萧玉歇含了些微不可查的笑意。
“哥哥这时候说得好听。”萧玉融笑道。
“我岂会骗你?”萧玉歇无奈摇头,“你既然步入此局,收编扶阳卫,那就得多些谨慎,别再那么肆意妄为。培养些暗卫放在身边,总能用得上。”
这话的确不假,萧玉融陷入了沉思。
她安排那些禁军的时候也花了些心思,从今往后,扶阳卫分为镜花水月四部。
镜部监察各级官员,花部行财色诱惑收买之事,水部掌皇族亲贵护卫,月部刺探暗杀。
至上而下,唯昭阳公主是从。
新官上任三把火,萧玉融上来便雷厉风行地拔了几个尸位素餐的,换上几个前世记忆里的有能者,革新旧规。
安内之后,就开始攘外。扶阳卫接二连三查抄几家大臣,任务完成出色,令萧皇龙颜大悦,赏赐了不少东西。
扶阳卫这阵仗一搞,让一些有过小动作的臣子通通胆战心惊,畏缩地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手,放下那些小心思,安分了不少。
这么一来,本就恶名远扬的萧玉融更是名声大噪,成为了文人墨客茶余饭后的话题。
昭阳公主备受帝宠,自出宫开府,封地阳陵,食邑五千,位同太子。
如今手握扶阳卫,办事有力,更得帝心,愈发位高权重。
这些消息自然也传入了李尧止的耳中,他身为在萧玉融背后为其出谋划策之人,自然也算是万里天梯第一功。
李尧止听闻消息也并不意外,含笑点头。
“公子,丞相来了。”门外小厮禀报。
“请父亲进来。”李尧止道,转头对眼前跪地汇报消息的下属颔首,“这些我都知道了,下去吧。”
“是。”下属抱拳道,他出门迎面见到丞相,行礼,“见过丞相大人。”
丞相略一颔首,走进门内,见李尧止礼数周全地相迎行礼。
李尧止面向丞相,笑而不语,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反倒是等丞相说明来意。
丞相环视四周,李尧止的书房一如既往整洁雅致,香炉正幽幽升腾着香烟,清烟飘翻,沁人心脾,尘心散去,灵心熏开。
看着像是在焚香夜读,只是书案上展开一幅画卷,画中人眉眼传情,可见作画者下足了心思。
见父亲注意到了这幅画卷,李尧止不躲不避,姿态坦荡,任由丞相继续看下去。
“你这是……”丞相惊疑不定地看向芝兰玉树的儿子。
画中人俨然是萧玉融。
而李尧止面不改色,只是微微一笑。tຊ
当年择伴读,李尧止实际上是在为萧玉生而选的伴读名单里的,不过即使是这位皇三子,李家也没想让李尧止伴读。
他们不想让亢宗之子牵扯进来日极有可能的皇族内斗里去,所以李尧止的画像并非全貌。
入画时李尧止作揖垂眸,看似恪守礼仪,实际上已经显而易见是不想入选了。
那时候萧玉歇已是半大少年,跟在萧皇身边一同为萧玉融择伴读。
萧皇本来从世家贵女里一连指了好几个做萧玉融的伴读,苦心孤诣,都是不同世家的孩子。
这也是为了长远打算,让萧玉融能和不同世家保持关系。
没想到萧玉融翻萧玉生伴读候选的画卷,挑了即便年幼也已经可见美姿仪的李尧止。
萧玉歇本是看不上的,更是因为李家回避伴读之事而不悦,说:“此子虽年幼,但已然貌若好女,男生女相,姿态回避,怎能当融融伴读?”
“我瞧着清秀通雅,哪有那么不堪?不过是长得好些,融融喜欢,便指给她吧。”萧皇金口玉言,李尧止就成了萧玉融的伴读。
他这意思也是在敲打李家,李家本就不愿意让李尧止做伴读,没想到最后不仅成了伴读,还是公主伴读。
原来计划里的那一堆伴读,萧玉融也不想要,萧皇也由着她。
于是李尧止就作为萧玉融的伴读过了一年又一年。
公主娇纵任性,李尧止常受她脾气,再加上她贪玩顽劣,都是李尧止受罚,所有人都说是李尧止受了委屈。
实际上刚开始的时候李尧止受罚还要多,那时候萧玉融被纵容得无法无天,在柳品珏座下学习,却还偷偷摸摸让李尧止协助自己逃课出去玩。
起初还是被罚抄书,抄书都是李尧止帮萧玉融抄的,萧玉融还屡教不改,被罚了照样逃出去玩。
后来柳品珏就不惯着她了,因材施教,但凡萧玉融犯了错,柳品珏都去罚李尧止。
萧玉融原先还因为心虚敢怒不敢言,后面就忍无可忍了,在李尧止又一次因为自己挨了手板的时候站了出来。
她怒道:“为何每次我错,先生都要罚绍兖啊!”
“伴读之责,自是如此。”柳品珏神情丝毫未变,反倒是悠哉拿戒尺拍在李尧止的肩膀,“千金之子戒垂堂,他是你伴读,自然替你受罚。”
李尧止是品学兼优的乖学生,一丝一毫的错都没犯过,连替萧玉融受罚也从未有过半点怨言,甚至也没在萧玉融面前吭声过半句。
他挨罚都是因为萧玉融,就这么被柳品珏一整,萧玉融收敛了不少,也是为了李尧止。
他们青梅竹马,同行十几载。
所有人都说做萧玉融伴读这是委屈了李尧止,既要忍受公主的娇纵脾气,又要因为她的顽劣受罚。
但对于李尧止而言,他很开心,只有他知道,他很高兴能陪在萧玉融身边。
“早前昭阳公主向陛下索求兵权,我就已经有了猜测,搜集的那些证据顺藤摸瓜查一查,你也压根没想着掩藏痕迹。”丞相看着眼前这个已然让他有些陌生的孩子。
他问:“即使是如此我依然不敢信,所以才来问你,没想到你是真有此心。所以你是真心慕公主,想要尚公主?”
“尧止不敢。”李尧止道。
丞相上下打量着李尧止,“不敢?那你这又是何意?当时陛下透露要指腹为婚的意思,家中让你称病不出回避此事,你不也应了?”
父子相对,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李尧止垂眸,“那时候,我其实是想过的。”
“什么?”丞相惊疑不定。
“跟入宫做殿下伴读前夜那样,我是想过的。”李尧止鸦青的睫羽上下扑朔了两下,“殿下知道以后会怎么想?会愿意招我做驸马吗?”
无视丞相的神情,他兀自说着:“殿下会喜欢李家吗?她喜欢我,但是会喜欢作为李家子弟的我吗?殿下会愿意吗?会开心吗?”
丞相问:“然后呢?”
李尧止低眸轻笑:“自然是不会的,然后我便不敢想了,只要殿下开心就好。”
“痴儿!”丞相没想到李尧止居然是这样想的,这样痴心倒不如还真想要尚公主,“所以你才帮昭阳公主?你有没有想过她到底是有心谋权,还是只为了好玩!”
他指着李尧止怒骂:“你连她的心思都不清楚,就以身犯险?还为此把李氏全族都带上了?若是来日东窗事发,你会连累全族,家族生你养你,你都不放在心上吗!”
“父亲言重了,家族举力培养,尧止莫不敢忘。”李尧止又恢复了那样平静的表情,微笑着说道。
丞相有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曾经他非常满意李尧止的恪守礼节,行止端方,大家族培养出来的菩萨泥坯,高高在上的供着做个象征,精致的假人。
家族的形象,家族的希望,家族的未来,就该是这样的。
可现在丞相不这么想了,李尧止这样子让他有火气都没处发,只能憋着口气。
“殿下若只是玩闹,那便由着她闹一闹吧。若殿下真的有心天下,那我便倾囊相助。”李尧止说。
他道:“我想要辅佐她。”
“她是个公主!你怎知她一定会是个贤明之主?她指不定只是为了好玩,就像姑娘过家家酒!这可不是什么儿戏!”丞相气得把书案拍得哐哐响。
连镇纸都挪动了几分,萧玉融的画像更是抖了抖。
李尧止面不改色地收起画像,姿态珍惜,“或许她并非贤君,但她若想,必然是天生的枭主,能够平定乱世。”
“我说了,她爱闹,那就让她闹。若她是真想,我也愿意辅佐她。”他微笑着说出狂妄之语,“吾主必能彪炳千秋,名垂青史。”
完了、完了。
丞相脱力般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上了身后的书架,恍惚地看向前方。
李尧止成长至此却又存着这种心思,现下只能早做打算了,另外培养可担大任的子弟做好准备。
丞相知道李尧止的性子,他可不是那种说着“我心磐石,不可转也”,实际上族老们恐吓拒绝几回,真禁食禁足几回,请上家法几回,闹不过就认了妥协的世家子弟
李尧止但凡拿定了主意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接着撞,谁也不能让他回心转意。
他的心是真如匪石,一真难灭。
大好局势一下子变作了左右为难的死局,多年苦心经营却毁在了李尧止的心上。
但是仔细想想,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这盘棋到底是哪一步下错了?李尧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丞相绞尽脑汁地回想,却恍恍惚惚发觉这步棋早在李尧止入宫为伴读起,就已是死局了。
丞相咬牙道:“早知是如此死局,当初无论如何都不该让你伴读!”
“虽是死局,我亦无悔。”李尧止低垂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