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门口,并不往里进,只一双沉沉黑眸,透过轻薄锦帐落在她脸上。她似乎有点奇怪。以前她对着他,不是歇斯底里的痛苦叫骂,便是当他不存在般沉默流泪。自她自缢醒来后,似就有了些变化。上次与他说起小阿蛮,除了有些小心翼翼,情绪上却是稳定的。今日也是,只他进门后她有些气急败坏,同他说话间,也不见往日的疯狂失智,甚至真的开始着手管理沉香榭。他也询问了府里的人,这几日她都会见阿蛮,甚至会逗弄他,会关心乳母的吃食,再未做出任何伤害阿蛮的举动来。
来人未经通传就闯了进来,这令江明珠惊愕之余,也十分恼火。
她下意识抬眼瞪向来人。
便落进了一双漆黑深眸里。
微雨最先回过神来,小小惊呼一声,忙将江明珠敞开的衣裳合拢。
动作算很快了。
然而温崇楼还是看到了那白晃晃的……
他忙转身,平静眼眸里终还是起了波澜。
江明珠也回过神来,抓紧胸前的衣襟,一溜烟儿钻回了被窝里。
锦帐重新放下,她都还能听见自已砰砰作响的慌乱心跳。
两次做人,却也是她头一回这般袒胸……于男人面前!
又羞又恼,终是忍不住红了脸呵斥道:“谁让你进来的?”
温崇楼仍是背对着她,“外头没有丫鬟值守。”
顿了顿,才又道:“我刚回府,听闻你病了?”
他的声音仍是平静,却有些紧绷。
“那,那你也不该……不该直接闯进来!”江明珠脸颊都快烧了起来,难堪与羞愤让她说话时都带上了哭腔。
这回不是装的,是真的想哭。
她呼吸急促,显是气狠了,眼里也升起了一片水雾。
微雨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的立在床头。
这种情景,她也是第一次碰到,实在不知该如何反应。
刚才那一声惊叫,已经是可以拖下去打板子的失态失职了。夫人应该不会罚她,但世子爷……
世子爷为人冷淡又板正,极重规矩。听闻之前沉香榭里有丫鬟想爬世子爷的床,结果世子爷让人将她拖出去,直接发卖了。
靖国公府这样的门第,轻易不会将府里的丫鬟婆子发卖出去。也是怕有那居心叵测之人,会将人买了去,从他们口中打探国公府的事情。
因而一旦发卖,必定会将人卖的远远的,或者直接卖去暗昌私寮,落到那般境地的人,真真是生不如死的。
微雨很紧张,她忍不住偷偷觑了眼仍身姿笔挺背对着屋里的世子爷。
见世子爷似没打算唤人进来将她拖出去,便“啪”一声跪倒在地:“都是奴婢的错。夫人让奴婢整顿院子,安排好人手,奴婢……奴婢还未安排好,是奴婢辜负了夫人的信任。奴婢愿领责罚。”
但不要真的责罚她啊!微雨心里已是泪流满面。
她这一打岔,床、上的江明珠忙就趁机问她:“怎么,事情办的不顺利?”
“大夫人说,因好些都是府里的老人,有些身契放在哪里,她还得问一下老夫人,让奴婢先将人领回来。”
江明珠蹙眉,因方才温崇楼的突然闯入而升起的羞恼尴尬便去了些。
邹氏摆明是拖延之计。
但她也能应对,想了想,便道:“那你便领了大夫人给你的那些人,去老夫人跟前,问老夫人要来她们的身契——只一点,若那些人没有身契,我这院子里是不用的。”
微雨忙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拿捏着下人的身契,将她们的性命捏在自已手里,方才能放心将差事交给她们去办。
没有离开,也未出声的温崇楼见微雨出去了,这才转过身来,颇有些诧异的看向锦帐后的江明珠。
“院子里要换人?”
江明珠单独面对他,仍是有些无措的——最开始的无措是因为陌生,现在的无措是因为慌张。
“她们用着不顺手。”她没了刚才呵斥他的勇气,小心又戒备,“你,你不同意?”
“不会。”温崇楼说,“你是主子,下人用着不顺手便换了,只这小事,怎还用你亲力亲为?”
江明珠:“……”
这男人眼睛长后脑勺了不成?这院子里伺候的,就两个大丫鬟,有经验的妈妈婆子,是一个都没有。就这样,他还问她何以要亲力亲为?
可见平日里,他是根本没有关心过安乐郡主院子里的情况。
活该安乐郡主不喜欢他!
江明珠不说话,温崇楼似也反应过来。
他就站在门口,并不往里进,只一双沉沉黑眸,透过轻薄锦帐落在她脸上。
她似乎有点奇怪。
以前她对着他,不是歇斯底里的痛苦叫骂,便是当他不存在般沉默流泪。
自她自缢醒来后,似就有了些变化。
上次与他说起小阿蛮,除了有些小心翼翼,情绪上却是稳定的。
今日也是,只他进门后她有些气急败坏,同他说话间,也不见往日的疯狂失智,甚至真的开始着手管理沉香榭。
他也询问了府里的人,这几日她都会见阿蛮,甚至会逗弄他,会关心乳母的吃食,再未做出任何伤害阿蛮的举动来。
那个多病多愁,伤春悲秋的安乐郡主,好像变了个人般。
可,怎么可能?
她自嫁入靖国公府,便再未踏出沉香榭半步,府里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如何能大变活人?
恐是自缢后,自已想开了些罢。
“你大病初愈,不宜太过操心。”温崇楼不再深想,淡声道,“有什么事,可以找大嫂帮忙。”
江明珠静了片刻,才道:“好。”
听得出来,温世子是很信任他这位寡嫂的。
江明珠本就跟他不熟,安乐郡主跟他夫妻关系也不好,自然不好在他面前说邹氏的不好。
一来他未必会信。
二来,她怕说多了会引起他的怀疑。
借尸还魂这样的事儿,若被人知道了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死。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屋子里便显得异常安静。
安静的江明珠忍不住数起自已的的心跳来。
这人怎么还不走?
好在刚这么想完,温崇楼便转身走了。
“你先歇着。”
他一走,江明珠才终于放松下来。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确定房门关好了,才拉开双色团荷锦被一角,露出被子掩盖住的一颗赤金小铃铛。
这是方才章嬷嬷离开时,悄悄塞进她手里的。
那么谨慎小心的塞给她,很明显是不能被别人看见的。
她将小铃铛拿在手里,那铃铛并不作响,里头的金珠子被人取了出来。
江明珠捏着那枚小铃铛打量片刻,轻轻一拧,铃铛便打开了。
里面有张小纸条。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