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来不及喊停就看不到惜文的身影了,她手足无措。于是,等盛岱渊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季昭昭涨红的小脸。以及慌张的、愧疚的眼神,水汪汪的,像只犯错的小狗,圆眼珠子小心地转动,不敢直视他。乖得人心软。他居高临下,整个人矜贵严肃:“季昭昭,看我。”
好冷。
季昭昭感觉浑身的温度急速下降,到指尖都冷得发抖。
又热,脸颊滚烫无法消解温度。
她颤抖,身体各处时不时出现痛意,像是血肉被揉碎,骨头被敲断。
她陷在梦里。
那是六岁,父母离婚并不体面,两人都不想抚养她,为此闹了好久,最后是她抱着妈妈哭了好久才让她心软。
她跟在母亲身后,敲开了盛家宏伟的大门。
盛家是顶豪,传统的老牌豪门,吃穿用度样样都奢华至极,但她过得并不好。
妈妈没名没份地进来,给盛宗做小,处处要看人脸色。
她和盛宗更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盛宗也不在乎她的死活。
她在夹缝中进退两难,可还是遭到佣人的冷待,盛家人的不屑、欺凌……
长大她才知道自己并不光彩。
可她当时不懂,不懂什么是“小三”“情妇”,她只知道妈妈没有抛弃她,带她一起到了新的家。
盛岱渊一开始并不理会她,他连盛宗的亲生女儿都漠然置之,更别说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她了。
阮娜没时间管她,她小小一个在陌生的地方缺乏安全感,每天像是被抛在半空中,落不下来,找不到支点,而盛岱渊的长相最为出挑,她下意识觉得在他身边有安全感,每天都跟小尾巴似的跟着他。
或许是看她年纪小,一来二去盛岱渊也生出恻隐之心,从此真心待她,教养她,跟在他身边,她再没被欺负。
他本人就是君子雅量,言传身教,她也照猫画虎学到不少。
人接受教育是有时限性的,有时候过了那个阶段就没有效用了。
她成长最重要的一个时期,有他教诲。
多珍贵。
她虽然人小,但也知道盛岱渊待她多好,这份恩情多么厚重。
她本以为生活会继续这样下去,可命运偏偏喜欢tຊ和她开玩笑。
她记得那天阳光很好,她在书房门口等待盛岱渊,书房里还有盛老爷子、盛宗,三人在房间待了些整整一天。
她等到睡着,好不容易听到书房门响动。
可一抬眼,撞进了盛岱渊反感的眼神里。
她急忙要把练好的字给他看,可被他轻轻打掉。
上好的宣纸飞落在地。
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淡语气:“季昭昭,你让我感到恶心。”
季昭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当日决绝离家,从此十一年,他们再无交集。
她自知亏欠了很多人,妈妈,盛岱渊,盛宗的妻女……她懂事之后就只喊盛宗为叔叔,不肯改自己原来的姓氏,上初中后就搬出盛家,攒钱还了盛家那几年在她身上的花费,其余再没用过盛家的钱。
盛宗有时候会当着众人的面给她钱,她先收下,然后一律交给盛宗的亲生女儿,盛如瑾。
这些并没有让盛如瑾的怒火减弱,她变本加厉欺凌季昭昭。
季昭昭从不反抗。
她几乎不掉眼泪了,她没资格。
她想,犯错就要接受惩罚,她该受着,妈妈做错了,她就先替妈妈赎罪。
她知道这是自己应该的。
可是好疼啊。
……
“对…对不起 ……”滚烫的泪从眼中溢出,季昭昭依旧昏迷,呓语沙哑委屈,细长的针头扎入她手背上的血管,她感觉到痛,但也没有缩手,乖乖地等针头全部扎入后才小声呜咽:“疼。”
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除了哭着喊对不起,就是小声呢喃疼。
那张小脸苍白,被泪水染得湿漉漉。
从医生到佣人都于心不忍。
盛岱渊站在一边,语气平静:“把她的脸擦干净。”
惜文忙拿来干毛巾,轻轻给她擦脸,这时,季昭昭的手机响了起来。
惜文为难道:“盛先生,小姐的手机已经响了好久了,我看到备注是——妈妈,她已经打过来好几次了,我担心有什么要紧事。”
盛岱渊看了一眼昏睡的季昭昭,接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阮娜尖利的声音就刺了过来:“季昭昭,你胆子肥了啊,敢挂我电话!你在盛岱渊那儿住了有半个月,每次问你什么都是说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你还敢骗我,快说,盛岱渊最近有什么安排?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季昭昭竟然什么都没说?盛岱渊压低眉头,翻过手机确认备注。
见季昭昭还不说话,阮娜忍无可忍,怒骂道:“季昭昭,你说不说?好,你再给我装哑巴试试,明天我就找律师和你断绝关系,你看谁还要你!我真是……”
“阮女士,是我。”盛岱渊心平气和:“想知道我近期的行程可以联系我的助理,行程助理王女士,工作时间是工作日上午十点到下午五点,我稍后将她的联系方式发给你,尽量用邮件,她很忙,可能接不到你的电话。”
阮娜当然认得这声音,她突然熄了火,一声不吭。
盛岱渊:“季昭昭高烧,还在昏迷中,挂你电话估计是晕倒时误触了。”
说罢,他也没管阮娜如何反应,挂断电话,吩咐陈叔:“给阮娜和盛宗发过去王助理的联系方式。”
他又添一句:“邮箱地址放在最前面。”
“好,好。”
阮娜刚才的声音很大,从听筒处清晰地传了出来,众人都听到了。
大家面面相觑,神色复杂,看向昏迷的季昭昭的目光都带了些怜悯。
医护团队先下楼整理带来的物品,顺带和佣人们交代这两天的注意事项。
惜文给季昭昭压好被角,本来也想出去,被盛岱渊叫住了。
“惜文。”盛岱渊不知道在想什么,叫住她后沉默片刻,再开口:“以后多注意她的通话。”
“好的,盛先生。”
晚上。
季昭昭费力地掀开眼皮,房间只开了柔柔的一盏灯,她轻轻咳嗽了两声,右手有些重,她发现了手背上的针头,手下垫着暖水袋,还散发着暖意。
“小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惜文发现季昭昭醒了。
“惜文,没有不舒服。”她的嗓音沙哑,问:“我怎么了?”
惜文担忧地说:“你高烧昏迷了有一天,我今早敲门的时候没人应,进来才发现你晕倒了,医生说你昨天受了凉,输了液就能恢复些。”
季昭昭:“现在几点了?”
“刚过九点。”惜文摸摸她的手,感觉不太冷,松了口气笑着说:“盛先生知道你醒了一定很开心,我现在就去叫他。”
“…小叔叔?”她还没完全清醒,脑子发沉,迷迷糊糊的。
等等,小叔叔!
记忆袭来,她想起阮娜今早的电话,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保守盛岱渊的秘密,说出口了吗?
不行,她不能见小叔叔。
她想叫住惜文,一阵咳嗽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惜文动作飞快,已经出了房间。
她甚至来不及喊停就看不到惜文的身影了,她手足无措。
于是,
等盛岱渊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季昭昭涨红的小脸。
以及慌张的、愧疚的眼神,水汪汪的,像只犯错的小狗,圆眼珠子小心地转动,不敢直视他。
乖得人心软。
他居高临下,整个人矜贵严肃:“季昭昭,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