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滑到眼睛里,达尔木刺痛的睁不开眼。祁昀之迟迟不发声,他牙一咬,硬着头皮道:“天国陛下在上,这是我国公主也是我的妹妹——阿勒莎,她从小听族人讲述盛朝风光,心里对盛朝充满向往和好奇,成日央求我带她一起来,我做兄长的扭不过她,就把她带来了……”他喉咙干涩发烫,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继续道:“今夜陛下生辰喜宴,阿勒莎想为陛下跳一首宛昌特有的月下狼舞……”达尔木话未说完,阿勒莎便缓步上前。她顶着一张魏听妤的脸,面上露出几分狡黠的天真。
魏听妤眼睛冒光的飘到大宝珠面前,将脸缓缓贴近珠子。
亮光照在珠子上,通体深海蓝色的珠体散射出几缕如同彩虹一样的色带,里头不是寻常珠体的深邃幽暗,而是轻盈如镜,有一点光,便可看见里面所有的乾坤。
魏听妤兴奋的伸出手指戳了戳,入手表面圆润光滑,触感微凉,好像在摸咸涩的海水一样。
高大威猛的随从端起大托盘,步伐沉稳的围着大殿里绕了一圈,以保证每个人都能看到首领上贺的稀世珍宝。
魏听妤黏在上面,身体随着随从的走动左右飘荡。
祁昀之望着眉眼乖顺的小饿鬼,心里一角缓缓塌陷。
他的眼中出现赞赏之色,少了几分随性的冷漠,难得口气温和:“首领有心了,朕很喜欢。”
达尔木暗自窃喜,面上一派骄傲自得,自顾自的讲到他们如何去了深渊大海,如何克服万难,才找到了珍宝。
祁昀之吩咐侍卫桌案上铺上厚厚的软布,将三颗宝珠小心放在厚布上。
魏听妤趴在大宝珠上,喜欢的摸来滚去,像一只得到心爱玩具的小狐狸。
达尔木洋洋洒洒说了大半天,又拍了拍手,献上准备的第二份贺礼。
众人望着大殿门口,只见一道身影缓缓而来——是一名身姿窈窕,眉眼含情的妙龄女子。
待看清女子长相后,众人脸上的笑僵住了,大殿内的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那女子与先皇后的样貌足足有九成相似,身姿腰段、神态表情都与祁昀之记忆中那人一模一样。
祁昀之眸光微沉,清俊的脸上敛了笑,目光略带玩味的落在达尔木身上。
他此生,最恨有人刻意模仿阿妤。
世人对他多有美化,当年阿妤匆匆离世,他听闻噩耗一夜白头。
宫中人多眼杂,渐渐传出不少帝后情深的美谈。
阿妤离世后,他去后宫的次数少了许多,此举更是坐实了帝后相爱的传闻。
想必达尔木也听说了他对阿妤的感情深厚,才会找到一个与阿妤如此相像的女子,欲让其充当替身,以解他日夜相思之苦。
世人相似之人千千万,与阿妤样貌相似者不在少数。
唯独一点,各人的神态动作不可能一尽相同,除非……有人刻意为之。
当年不是有人冒死一试,打过先皇后的主意。
那女子不过与先皇后眉眼有几分相似,便惹的陛下勃然大怒,下令将涉事一众人全部杖杀。
自此,先皇后一事只能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能提。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魏听妤抬起脑袋,疑惑的看向下方的女子。
发生什么了?
她放下珠子,一脸好奇的飘了下去。
咦,这人怎么跟她长的一模一样。
魏听妤凑近她仔细闻了闻,发现她确实是活人,不是她以为的人偶。
见到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看的久了,魏听妤的新奇渐渐被古怪代替。
她挠挠脸颊,总觉得这人好生诡异。
察觉到气氛不对,达尔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众人反应不对,那人莫不是在设局诓他。
祁昀之的眼中的沉意渐深,明显是不悦之色。
达尔木并非一介莽夫,他能三十不到稳坐首领之位,令宛昌无数勇士臣服,不仅靠一身武力打败草原第一勇士,还有深有谋略远见。
结合盛朝人的反应和对祁昀之的了解,达尔木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被那人当棋子耍了。
那人说天国陛下曾深爱先皇后,只可惜皇后红颜薄命,早早离世,成了天国陛下的一块心病。
倘若天国陛下想要,一百个先皇后都不成问题。
他太心急了,听了那人连篇的鬼话,一时鬼迷心窍就想着留一个眼线在天国陛下身边,于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这里,达尔木愤怒的在心里破口大骂。
眼下,女子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大殿之上,祁昀之垂眸望着酒杯里倒影的亮光,目光里的杀气一闪而过。
骨节分明的指节搭在青白玉透的酒杯上,白指屈起,修长如竹,比青玉多几分质感,煞是天成。
祁昀之浅浅尝了一口温酒,鸦青的长睫垂下,在如天神雕刻而成的出尘脸庞上投下阴影,透出几分戾色。
在座之人,没有一个人敢出声,纷纷避嫌似的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达尔木立在大殿之下,浑身被冷汗浸湿,掌心的汗擦了又擦,丝丝缕缕的细风从殿外拥在身上,一路寒到他心里去。
若是祁昀之有心,盛朝的铁骑可踏平宛昌每一寸草原。
汗水滑到眼睛里,达尔木刺痛的睁不开眼。
祁昀之迟迟不发声,他牙一咬,硬着头皮道:“天国陛下在上,这是我国公主也是我的妹妹——阿勒莎,她从小听族人讲述盛朝风光,心里对盛朝充满向往和好奇,成日央求我带她一起来,我做兄长的扭不过她,就把她带来了……”
他喉咙干涩发烫,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继续道:“今夜陛下生辰喜宴,阿勒莎想为陛下跳一首宛昌特有的月下狼舞……”
达尔木话未说完,阿勒莎便缓步上前。
她顶着一张魏听妤的脸,面上露出几分狡黠的天真。
她不行礼,眼神明亮的望着祁昀之,直言道:“我想向天国陛下求个赏赐。”
达尔木在一旁眼睛都使抽筋了,阿勒莎抬头直视着祁昀之,全当没看见。
阿勒莎的声音同阿妤的无丝毫差别,祁昀之目光冷到没有一丝温度,“说。”
阿勒莎面色含羞,语气十分理直气壮,“我倾慕天国大理寺少卿宋真遇已久,还请求陛下为我赐婚。”
此话一出,大殿的气氛又降了些,众人低垂着头,恨不得将自己埋进脖颈里。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初宋真遇醉酒,扬言要娶魏家女一事闹的沸沸扬扬。
适龄的魏氏女双双入宫许亲,成了陛下的后妃。
阿勒莎顶着先皇后的脸,高调宣称自己倾慕宋真遇已久。
不仅是在打祁昀之的脸,也是在玷污死去的先皇后。
达尔木在一旁心跳如雷,阵阵后怕和恐慌涌上心头。
那人没有告诉他,阿勒莎会请求陛下赐婚。
联系前因后果,电光火石间,达尔木突然脸色大变。
这两人早就串通好了,故意给他设陷阱。
再次见到魏听妤的脸,宋真遇有过一瞬间的失神,瞳孔微缩。
很快,他又恢复平静。
假的终究是假的,魏听妤身上的灵气、独特的气质,不是靠日夜练习就能形成的。
他样貌谈不上出众,为人大方正气,做事果断,年纪不大就有了朝中老臣的风派。
宋真遇沉眉起身,目光坦荡的迎上祁昀之的目光,轻声道:“陛下,臣惶恐,难承公主厚爱。”
魏听妤应声飘到宋真遇面前,看着他常年不会笑的脸,脑中有零星的片段一闪而过。
片段闪的太快,魏听妤刚要捕捉什么,就忘的一干二净。
她并不喜欢这样似是而非的感觉,不太高兴的撇撇嘴,顺手摸走了宋真遇桌上的一块金丝花绒糕。
魏听妤飘回祁昀之身边,继续抱着心爱的大珠子傻乐。
魏听妤开心的蹭着大珠子,清澈如琉璃的眼眸在珠体下的流光下忽大忽小。
祁昀之怕她太过激动,把海明珠直接抱走,引起众人恐慌。
祁昀之扫视一周,心里嗤笑,若非牵涉阿妤,他对小打小闹可没兴趣。
“既如此,那便赐公主鸩酒一杯。”
话落,训练有素的侍卫快步上前,不给阿勒莎一点开口的机会,左右架起她,快步向外拖去。
“今夜到此为止吧。”祁昀之慵懒起身离开。
大殿一片安静,无人出声。
今夜发生太多事,先是魏氏一族惹的陛下厌弃,后是达尔木几次踩在陛下的逆鳞上。
各位亲王国戚的贺礼都还未献上,陛下便停了宴席。
众臣脸色沉重,心思各异的起身离开。
殿外寒风刺骨,清朗星辰的夜空,逐渐被一团沉重的乌云遮住大半,高树苍枝隐在暗处随风摇晃,身后像是藏了无数阴毒邪恶的鬼怪。
夜色透凉,掌灯的太监躬身缓步上前,为各位主子引路出宫。
人影散去,热闹归于寂静。
盛京城快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