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同等的厌恶各朝各国的皇家人,五年前因永丰帝屡次逼请入宫为皇后诊脉了一回已然是极限了。如今这位公主,怕是……“请她去昇楼。”京城郊外,尘浮寺。“师祖近日不见外客,诸位请回吧。”小沙弥看着寺门前的诸多显贵,躬身拜了拜。有位世家公子很是不满,“慈真大师不出现便罢了,却只派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回话,贵寺是否太看不起我等?”小沙弥抬眼,不卑不亢道:“师祖向来不愿理俗事,既然今日诸位如何都见不到师祖,是我还是哪位高僧前来回话,又有何分别?”
乌冬眼睛不由看直了,她就是师傅找的那个人!
他瞌睡一下子就醒了。
所以,师傅要见的,竟是位公主?
还在愣神间,那人已经走了过来。
“呀,今日竟然没打瞌睡呢?”
唐翘笑意盈盈看着面前这个小童,看样子,是认出她来了。
瞌睡虽多,记性却不错。
“你你……你等等!”
乌冬不敢轻易作主,赶忙脚底抹油往里头赶。
“师傅师傅!她来了!!”
“谁来了?”老人才坐回院内看会医书,屁股都还未坐热,就见徒弟咋咋呼呼奔进门来。
“您要等的那个人!”末了他还补上一句,“是位公主。”
老人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去。
乌冬既激动又惆怅,“师傅,要请她进来吗?”
师傅同等的厌恶各朝各国的皇家人,五年前因永丰帝屡次逼请入宫为皇后诊脉了一回已然是极限了。
如今这位公主,怕是……
“请她去昇楼。”
京城郊外,尘浮寺。
“师祖近日不见外客,诸位请回吧。”小沙弥看着寺门前的诸多显贵,躬身拜了拜。
有位世家公子很是不满,“慈真大师不出现便罢了,却只派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回话,贵寺是否太看不起我等?”
小沙弥抬眼,不卑不亢道:“师祖向来不愿理俗事,既然今日诸位如何都见不到师祖,是我还是哪位高僧前来回话,又有何分别?”
那世家公子作势要闹,便被前头的人抬手压了下去。
“慈真大师才归京,的确该休养几日,过些日子我再来求请。有劳小师傅转告慈真大师。”
“四殿下客气了。”
眼看着小沙弥抽身走了,那世家公子着急得气结,“表哥,你怎么就这么轻易叫他走了。今日若见不到慈真大师,岂不是又要等?被人抢先了可怎么是好。”
“无碍,过几日再来就是。”
“哼,我便罢了,你堂堂皇子,竟还要吃这等闭门羹。”世家公子看着尘浮寺的寺门,眼里尽是恨恨,“真想一刀劈了这尘浮寺。”
唐持侧眼看了他一眼,眼里没有厉色,可他只收起笑来,便能叫人觉得心头发慌。
“景长生。”
“表哥……”景长生乃是淮阳侯府嫡出幼子,备受宠爱,可在这位表哥跟前,他如何不敢放肆,“我知错了。”
“佛门乃清净之地,何况是慈真大师所在之尘浮寺。你这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的脾气若不收一收,我便将你丢去军营历练。”
“哎别别别,我知错了表哥。我这不是心急嘛,想早些请到慈真大师给太后娘娘瞧病。”
唐持负手看了眼尘浮寺,抬脚转身离开,“父皇最是礼贤下士,我等也不能冒犯了慈真大师。改日再来吧。”
“好吧。”景长生紧跟在他身后,“表哥,我听说皇帝姑父给了你户部的差事……”
随着四皇子的离开,其余等在尘浮寺前的人也陆续返回。却也都不约而同地留了人手在附近等待,只盼能第一时间请得传闻中的慈真大师。
而这个时候,被无数人惦念着的慈真大师,正招待着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你如何知晓我落身此处?”
昇楼上,唐翘屏退了左右,包厢内,只余她与慈真大师二人。
“正如我方才所说,我是受人所托为您送药方来,自然也是从那人口中得知大师所在。”
慈真大师看着眼前这个不论仪态举止还是言谈都与其年岁极其不符的小姑娘,很是疑惑,“谁托你前来?”
唐翘却拒绝了,“恕我暂时还不能将此人名讳告知于大师。”
慈真大师用那双饱经沧桑的tຊ眼细细看了她许久,却如何都找不出一丝相识之人的神韵面貌来,便也罢了。
“既然你有意隐瞒,想来我若此时知晓,也并非什么善事,罢了……”他轻叹一声,“小姑娘,我听门童说起,你提到千秋草与百岁枯,此可是那药方中所录?”
唐翘也不刻意啰嗦,微抬臂膊,从袖口中掏出自己这几日凭记忆抄录下来的药册。
“与其说是药方,倒不如说是一疗养之方册。”她放在桌上,向他的方向推了推,“大师不妨先看看。”
那药册封页所书“瘴解”二字,叫他一见便怔住。
世人只知他许多年前投身空门,数年奔走各国各地,却不长时停留。
他们都想请得他出手,都渴望送他他所需要之物。
可没人晓得,他多年奔忙究竟为了什么……
因调理治疗之法极难,药册很长,内容却很详尽,一一记述了如何解除瘴毒。每一步都是他曾摸索或正准备摸索的。
比他这二十多年来探求所得,还要详尽准确。
看到最后,他摸着那药册,手指却肉眼可见地微颤起来,眼眶也渐渐湿润。
像苦觅爱人多年不得却偶然所见其手书一般的小心翼翼与希冀。
“姑娘,这药册……”他抬眼,长年暗淡无光的眼里终于有了鲜活之色,“你到底是从何处寻得?”
他习医半生,又奔走了二十多载,才得这其中半纸奥妙,可这小姑娘,分明才比她孙女大不了几岁。
究竟有何机缘能得这样的方册?又恰逢了时机,送到他的手里。
唐翘却只道:“时机未到,大师只需依照此方调理病者之患,令其重得康健,便也算了了那位医者平生之夙愿。”
也就是说,此人不仅与他相识,还是位医师。
难道是那个人?
“可他为何要如此耗费心血帮我?”他认真观察着唐翘的反应,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唐翘知道他的心思,于是解释道:“大师这一生积德行善或许不记得了,那位医者受过您的恩惠,康复后便投身于医术一途,用了半生去寻这一纸药方,只为报答大师之恩情。”
“他可是大邕人?”慈真大师不遗余力地试探。
唐翘却道:“不是。”
他手指微紧,“可是北狄、南楚,或者……北燕人?”
她浅笑,“大师似乎心中已有猜测?”
慈真大师眸光微闪,抚摸着那封页,缓缓摇头,“罢了。”
他知晓唐翘是不可能告诉他的了,如此妄加猜测,未免不合适。
“只是姑娘,这药册中提到的针灸之法不知何解?”
慈真大师擅医,自然也擅针灸,只是针灸一术,并非记几个穴位便能行针了,此事对他而言太大了,药册中没有说得十分明白,他根本不敢轻易下手。
“大师不必着急,此药册所载,病者需以药浴温养三月后,方可进行首次针灸。”唐翘笑道:“待三月后,我会再来此处行针。”
慈真大师愣在那里,简直不敢相信,“你说你来行针?!”
“你一个小娃娃,手劲都不稳,如何能针扎?”他眉头深深蹙起,“这实在太荒谬了。”
医术这一行,宽泛而广博,所谓见多识广,医师是年岁越大,阅历越深,医术越好。
年岁小的,虽然不能完全否决其医术,可到底涉医不久,实在没有说服力得很。
如慈真大师这样的,也算是天赋异禀的了,可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尚且还在跟随师傅师兄上山采草药,连问诊都不能,更遑论行针了。
“不成不成,小姑娘,此事非同小可,你且告诉我托你那人是谁?我亲去寻他。”
“我年岁尚小,大师有忧虑是应该的,但我既然受此托,自然也有十足的把握。您若不信,现下便可考究我。”
慈真大师踌躇了会子,颇感歉意道:“小姑娘,并非我不愿意信任你,实在此事涉及至亲,若无十全把握,我亦不敢下手行针。可否请姑娘当面先行针一回?”
她并未生怯,“那就劳烦您为我准备针具和偶皮。”
“你是说,要用我的针具?”慈真大师心下更多了几分忧虑。
为了顺手,医师向来都会自备针具,极少会使用旁人所备。
“大师也看出来,我这身份和年岁,着实不好随身带着针具。如此,便只能斗胆向您讨要了。”
看着眼前这个行事作风与常人明显不同的小姑娘,慈真大师说不担心是假的,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先试探试探她的深浅。
不一会儿,他就命人取来了针具,又置了清酒与焰台。
慈真大师所用的是一整套纯银针具,大到三寸小至半寸,针身光滑粗细有制。
唐翘伸出左手去挑针,慈真大师这才注意到,她的右手一直拢在袖中,未曾露出来过。
他不免诧异,“小姑娘要用左手行针?”
说话间,唐翘已经取了几根不同规格粗细的银针置于清酒中浸洗,闻言她颇有些汗颜,“近日伤了右手,否则也不会这么晚才来见您。”
“伤了手?!”他狠狠蹙了眉。
一位医者,尤其是擅行针的,最金贵的可就是这双手了。
“您放心,无甚大碍,三月后必定好全,不会影响行针的。”她持了镊夹将银针从清酒中取出,在焰台火焰外围过了一下,又轻轻放在一旁冷却针身。
慈真大师见她这样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工作,一瞧就是经验老道的,他皱起的眉头才算稍微舒缓了些,眸光忍不住往她右手边瞧。
因看不到伤势,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等她行针。
用来替代人体行针的偶皮乃是采用各类兽皮缝纫而成,无论肤感肤质都极为接近人体。
慈真大师见她下针下去,便屏息凝神在一旁,呼吸都轻了好些。
行针最讲究针法,无论进针、捻针、拨针还是提针,每一步都马虎不得,这不仅考究行针者的技巧手法,还考验耐心。
稍有行差错针,就可能铸成大错。
这也是他压根不敢叫她行针的原因。
可慈真大师认真看下来,心头却大为震撼。
她虽是用的左手,可手却很稳,行针时行云流畅,半点不马虎,缓疾得当又稳得住,还隐隐有股子叫他觉得十分熟悉的感觉。
可这模样,哪里像个十三岁的孩子,分明是个行医多年的医师才有的式样!
等到她行针结束后,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只知心头升起一阵久违的狂喜。
这女娃娃!这女娃娃,实在是行医的一把好手!
唐翘这厢已经取了针,一边再次浸酒过焰火做着收尾工序,一边道:
“左手不及右手稳健,不过大师放心,三月后必定养好了右手,不会失误的。”
“丫头,你师承何人?”
慈真大师目光看着那兽皮上极细几乎不能为人发觉的针眼,再看向唐翘时,眼里迸发出阵阵惊喜。
唐翘想了想,只道:“家中外祖父是医者。”
她最初学医也是看着外祖父母给的手册自学,再后来才是正经跟了那位学的医。
不过,说是医术,在救人这方面,她更像是个门外汉。
慈真大师听了连连颔首,“原来是家学渊源啊。想来老大人定也是位奇才。”
“大师谬赞,我不过拙技罢了。”在慈真大师面前,她真心不觉得自己的医术有何值得自傲的,她所得,不过是因为自己比旁人先知道这份药方存在,又碰巧被传授过这其中行针之法罢了。
见她这样进退得宜,不似寻常人家的孩子,慈真大师当真是心中喜欢得紧。
“你这手艺,可远超好些行医数年的老医师啊。”若非因为年岁和左手的原因,他相信她的针会更稳许多,“方才老朽多有得罪,我赠你一套针具可好?权当赔罪了。”
“大师言重了,”唐翘莞尔,桃花眼灵动得紧,“不过您既然都这样说了,我就厚颜收下了。”
“本该如此。”他很喜欢她这份率真,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复又邀她坐下来,郑重问道:“丫头,你的条件是什么?”
那份药方虽据说是有人特地要给他的,可药方在她手里,她若嫌麻烦不想给,或是想私自吞了,也没人知晓。
可她偏偏坦坦荡荡地给了,又还要亲自来行针。
便是这份情,他也得深深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