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坐飞机过来?”秦所依不可思议地问。“是啊,难得能准时给阿木过生日。”傅羽修说得有些心酸。秦所依一下子不自在了。那些年,她那么决绝,他那么努力信守承诺,如果不是弟弟的事情,他们或许真的再也不见面了。秦所依请傅羽修进屋坐,知道他不喝咖啡,直接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傅羽修对秦所依的单身公寓有些好奇,目光逡巡个不停,看得最多的,是厅里墙壁上挂的巨型照。照片上,秦所依安静地在拉大提琴,漂亮的脖子曲线和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有嘴角微微的笑意是致命的诱惑。加上那双含情的双眸,迷离地看着她的大提琴,就像看着心爱的人。她
原来世界上有这么一种感情,哭着心疼的幸福,名字叫求而不得。到底是她求而不得,还是陈牧求而不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的她,很心疼,心疼年少时那段还来不及生长的初恋。
按照秦所依平时演出的惯例,休息的日子,她会花一个白天的时间补充睡眠,然后到了晚上依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吃喝玩乐。这次睡眠虽然被打扰了,但不影响嗜睡如命的秦所依。她照样睡到了下午三点才起床,然后化妆,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才出门。
路过傅羽修的房间,她忍不住顿了顿,脑海竟然闪过去敲门,邀请他一起吃喝玩乐的念头。
呜,她一定是疯了。秦所依疯狂地摇头,甩掉这不可思议的念头。
B市是个县级市,别说繁华,就连能去的地方都没几个。秦所依打听的几个地方,都让她大失所望,不仅吃喝玩乐的美梦破灭了,她的脚也快残废了。她是只穿高跟鞋的女人,驾驭高跟鞋也比一般女人强很多,可是再怎么强悍,连走三个多小时,加上永远没有不磨脚的高跟鞋,走路已成问题。
本来想着继续回酒店睡觉得了,遇上下班高峰期,堵车堵得她不耐烦,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打发无聊的等待时间,结果发现包里的一张订金票据,这才想到前几天她一时兴起,给秦所白那小子定做了一双鞋。她直接问司机,做鞋的地址离这里有多远,司机说刚好能避免交通要道,不用堵车。秦所依便直接让司机开过去了。
越接近鞋店,她记忆越深刻了,还好她记忆好,这并不是一间好找的店。秦所依来到鞋店,手工制鞋的师傅正坐在矮脚椅子上,戴着老花镜给鞋打板。秦所依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找了椅子坐下,把订单给师傅看。师傅接过订单,推了推老花镜,仔细看了看,随即目光瞥了瞥秦所依的脚:“姑娘,你脚磨破皮了啊!”
“没事,常有的。”
“你们女孩子啊,为了美丽,总不顾虑脚的感受。找一双好穿的平底鞋走路多好,高跟鞋只适合某些场合。来,把鞋脱了,我帮你软化一下皮,穿得会舒服点。”
秦所依很高兴,忙脱下鞋。这不脱还不知道,一脱吓一跳,她的整个脚上布满了伤,脚跟和脚趾磨破皮出血,脚背上也出了好几个水泡,有的破裂了,不知流出的是水还是脓。难怪秦所依觉得这么疼呢,今天穿鞋失误!
师傅瞧着心疼地摇摇头,往内屋喊了一句:“徒弟,拿云南白药过来,顺便把2987订单的鞋子拿过来。”
“好。”内屋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随即是翻箱子的声音。
师傅对秦所依说:“你的那双男鞋是我徒弟做的。做的不比我差。我看你也做一双定制鞋好了,走路保证很好走,不磨脚,舒舒服服的。不过跟不能做得太高,太高的鞋,就算是定制,还是走不久。”
虽然师傅对秦所依笑眯眯地说,但秦所依的兴趣并不大,认为他是在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她只能干笑地朝师傅笑笑,然后跷着二郎腿无聊地点着脚掌上的伤。
不一会儿,从里屋传来了脚步声,秦所依因为低头,先看到的是来人的那双鞋子。很普通的一款老式皮鞋,有点旧了,皮都折了变了形,鞋码挺大的。她抬头往上看,当她对上那双眼睛的那刻,她的瞳孔骤然紧缩。
傅羽修……不,陈牧!
陈牧看见秦所依也很意外,目光下移,瞧见她布满伤的脚,眉头紧了紧,走了过去,蹲下来想给她上云南白药。秦所依缩了缩脚,不让他碰。陈牧抬头看着她,一脸认真:“我上药不疼,你上药能保证不疼?”
秦所依是个挺笨手笨脚的女人,她觉得自己不能保证,也便不再缩了,由着陈牧帮她上药。
师傅这时候依旧面露慈祥地说:“姑娘你放心,小陈来我这当徒弟,学的第一门手艺就是帮客人们上药。我这里的客人大部分都是脚有残疾,走路特别伤脚,那鞋脱下来,不知比你的脚惨多少,可以用血肉模糊形容。”
陈牧的力道忽然重了一下,秦所依吃痛地“啊”了一声。陈牧慌张地抬头看看秦所依,一句话也没说,继续上药。秦所依看着陈牧的脑袋,短短的头发上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洗头水的味道。
此时此刻的陈牧,让秦所依有些陌生。不似少年时的张狂,多了几分内敛与朴实。这些年,他都是以做鞋为生吗?为什么他要放着傅家少爷不做,独自远行到此?她一时迷糊了。
陈牧上好药,本想帮秦所依穿上袜子,秦所依忙拒绝了:“我自己来。”
如果他们还在一起,哪会计较这些?陈牧尴尬地收回手,站了起来。陈牧把一个盒子打开,拿出一双做工精致的男士皮鞋给秦所依过目,并且说道:“细节问题,我们去里屋详谈如何?”
明显是避讳师傅,想和她单独聊聊。
秦所依明白他的用意,点了点头。
两人进了屋,陈牧请她坐,然后从开水壶里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她。用内胆的开水壶,秦所依觉得恍如隔世,她好久没见到这种古董了,这东西似乎与她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但看陈牧脸上的淡然,似乎对开水壶很是习以为常。
或许,陈牧也不是和她同一个世界了。
“以后出门逛街别穿高跟鞋了。”这是陈牧的开场白。
秦所依不回答。
“你最近还好吗?”这是陈牧对她说的第二句话。
秦所依嘴撇了撇嘴:“还行吧。”
陈牧小小沉默了片刻:“交男朋友了吗?”
“害怕男人像你一样,最后不能走到一起,伤不起,一直没敢交。”秦所依说的是借口。她一直不接受别的男人,是觉得,他们都不合适。说白了,她也是个眼光很高的女人。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呛陈牧,平衡一下当初分手的抑郁心情。
陈牧自嘲地笑了笑:“依依,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提出分手,并不是不爱你了。”
“嗯,我知道。”秦所依大方地应着,不想再谈这已过去的事,她直接转移话题:“对了,这些年你都在这里?当初不是出国留学了吗?后来听说你失踪了,原来回国躲在这小城市里做鞋匠?”
“事情说来话长。我在国外过得很消沉,没心思读书,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我得了抑郁症,必须放松自己。后来我就周游了全世界,最后回到了祖国。那时B市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地震,觉得怪可怜的,就过来看看。大约是同情心泛滥,在这里做了两年的乡村老师。我有个学生,在地震的时候,失去了一条腿,另一条畸形了。山区路不好,一走就要好几个小时,他每次来学校,脚都惨不忍睹。我想帮帮他。后来我打听到我师父可以帮残疾人做鞋子,本想订一双给我学生。谁知自己某根弦被触动了,便决定拜师了。师父说,要不是我,这手艺可要失传了。”
“因为怜惜这些残疾人,你就很努力地保留这份手艺,尽自己的微薄之力?”秦所依忍不住问。
不像她认识的陈牧了。她记忆里的陈牧虽然善良,但不慈悲。能触动他做这些的,绝对不是怜惜!
陈牧没正面回答,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只是把手里做好的定制鞋递给秦所依:“你弟弟穿这鞋会比穿买的轻松很多,以后别费劲买鞋了,给我打电话,报上尺寸,我做好了寄给你。”
秦所依还能说什么?只能“哦”一声。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桌上的白开水都凉了,秦所依才幽幽地来了一句。这一句似乎耗尽了她好多的力气与勇气。
“陈牧,我们是不是再也不可能了?”这句话,从陈牧提出分手到现在,她一直想问,憋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问一问了。她对陈牧到底是喜欢的,可能这些年淡了许多,但她的心只有陈牧一个人来过。她最希望的,还是他。
陈牧显然没料到秦所依会问这个。他微愣了片刻,沉默地低头不语,又过一会儿,依旧低头,脸上却苦涩地笑了起来:“没可能了。”
“为什么?”秦所依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绞住了,揪心地疼。
“我配不上你。”陈牧还是没抬头。是不敢看她?
“这不是理由,别把我当傻瓜。”秦所依抿着唇,双手忽然捧住陈牧的脑袋,逼迫他抬头看她。当秦所依努力把陈牧的头抬起来那一刻,秦所依吓到了。
陈牧满脸的泪水,看她时,是那样的迷恋爱慕,还有化不开的不舍。
他很爱她,很爱很爱。可是不能在一起了,永远没有机会。
“陈牧……”秦所依鼻子酸了酸,“你为什么要哭?”
“我爱你,秦所依。怎么办?我真的好爱你。”陈牧哭的时候,却扯开秦所依捧着他脑袋的手。他狠狠地侧过脑袋,手往脸上重重地抹了一下,擦掉泪水,深吸一口气:“我不送你了。鞋盒里面有我的名片,你弟弟的鞋子交给我吧。”
秦所依颓然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还止不住泪的陈牧。她知道,他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就算深爱她也不和她在一起。她也知道,这个事情,她问不出来,也改变不了。
此时此刻,秦所依真切地明白一件事。
原来世界上有这么一种感情,哭到心痛的幸福,名字叫求而不得。到底是她求而不得,还是陈牧求而不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的她,很心痛,心痛年少时那段结不出果的初恋。
初恋,再也不会来了。初恋,要再见了。
秦所依端着鞋盒子,坐在出租车上,无神地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因为秦所依脚痛,鞋店在小弄里,离大街有些远,陈牧骑着自行车带她去大街上打车。年少的时候,她也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笑得那样灿烂。如今,时过境迁,她同样坐在他的车后,却是悄悄抹泪。
岁月改变人的样子,人的心态,却改变不了藏在回忆里的那个人。
那是秦所依最后一次搂住陈牧的腰,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背上,闭上眼之时,有泪落下。她在告别,她在依依不舍,她说:“陈牧,再见。”
秦所依明显感觉到了陈牧的背僵硬了,她耳边的风声有些大,但她还是能真真切切地听到陈牧轻轻的一声“嗯”,真的好轻好轻,好像不想承认一样。秦所依上出租车的时候,她看见陈牧一直站在那看着自己。就像从前看她一样,目光痴缠柔软,对她深深的迷恋。
她遇见过许多男孩对自己倾慕的目光,却没见过像陈牧那样温柔的迷恋的目光。
一想到陈牧的目光,坐在车上发呆的秦所依,紧紧抓着手里的鞋盒子,把它抱在怀里,原先勉强抑制住的难过,此时决堤,失声痛哭起来。
一段恋情,最痛苦的结局不是分手了,而是明明心里还有对方,却这么不了了之,再无可能了。
出租车到达酒店,秦所依正在给钱,正好瞄到从前面的一辆车走下的傅羽修。秦所依为了避免尴尬,故意慢了慢动作。动作完全慢了一个节奏,为了表现出自然,秦所依只好夸大脚伤。当她好不容易来到电梯口,竟然发现傅羽修还在电梯门口等电梯。
这下,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扶着脚,寸步难行。
电梯的周边是光滑的金属,就像镜子一样。傅羽修早就通过反射镜瞧见秦所依。本来想着当作没看见,如她所愿,避免见面。可当傅羽修看见秦所依的脚好像有什么问题,一瘸一拐的,他无法无视,转头看了看秦所依。
好吧,已经被看见了……秦所依最后的垂死挣扎还没做完,就宣告投降。她朝傅羽修干笑两下,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朝他傻呵呵地笑:“真巧。”
傅羽修淡淡地“嗯”了一声,看了眼秦所依的脚,很随意地问:“脚怎么了?”
“走太多路了,磨破皮了,没什么大事。”
傅羽修扯着嘴角:“出门逛街穿这么高的高跟鞋做什么?你又不矮,平底鞋也是一种好的选择。”
连傅羽修都让她穿平底鞋。她一直只穿高跟鞋,从来没有人让她换,今儿不知怎么的,她没想到能遇见的人和她不想遇见的人都让她别穿高跟鞋了,让她改掉她多年的习惯?她是否要尝试着改变一下?是否有些事情换个角度想会比较好?
秦所依对傅羽修说:“穿高跟鞋习惯了。对平底鞋无感。”
“有些东西,最好选择合适自己的,而不是选择习惯的或者喜欢的。”被秦所依婉拒,傅羽修有些怒了。
秦所依撇嘴,抗拒着说:“不喜欢就是不想用,合适也没用。”
“……”傅羽修眯了眯眼,朝秦所依逼近。秦所依被这阵势吓到了,忍不住退了两步,缩着身子靠在墙上。傅羽修正好,一手扫过她的脸颊,抵在墙上,另一只手紧随其后抵在她头的另一边。
秦所依彻底被困住了。
傅羽修个子很高,低头加上弯腰才能与秦所依平视。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秦所依也就越来越紧张。她说:“你要做什么?”
傅羽修说:“你不喜欢的,你不仅不想要,还要扔了,毁尸灭迹,是不是?”
“啊?”秦所依想不到是这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老实地回答:“不喜欢的,自然不会用,不会用的东西,当然是扔掉啊!至于毁尸灭迹有点严重,说不定捡破烂的会喜欢呢?呵呵……”
“哦,你不喜欢的,就是破烂。”傅羽修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自嘲笑了起来:“你喜欢的,就是宝?”
秦所依猛点头。
傅羽修笑了起来,淡淡地,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秦所依不知傅羽修为何有这一系列的行为。她的话触动了他?
“秦所依。”傅羽修忽然放开了对她的禁锢。
秦所依这才喘一口气,呆呆地看他。
“帮个忙,愿意吗?”
“啊?”秦所依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傅羽修也有着请求她的那么一天。
“这次代言活动结束以后,永远从我的世界消失。”傅羽修认真地看着她。
秦所依愣了好久。位置似乎互换了?这似乎是她希望的事情吧?倔强如她,秦所依十分嘲讽地对傅羽修说:“这个忙,我帮定了。”
正巧,电梯终于来了。秦所依鞠躬,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傅总你先请。”
傅羽修觉得刺目,拳头握得越来越紧,气愤地一把扣住秦所依的脑袋,大庭广众之下,直接重重地亲了下去。简简单单地嘴唇碰嘴唇,但因为碰撞力度太大,秦所依吃惊地张着嘴,门牙直接磕在傅羽修娇嫩的嘴唇上,出血了!
傅羽修皱着眉头,捂着出血的嘴唇,狠狠瞪了秦所依一眼,然后怒气冲冲地上了电梯,并且幼稚地不让秦所依上,直接关了电梯门。
秦所依觉得自己特无辜。遭强吻的不是她吗?怎么又角色互换,轮到他瞪她了?这是什么世界啊!
细细想了片刻,秦所依才从怨念之中回过神,纠结另一个问题了。
刚才傅羽修为什么要吻她?那么粗鲁,那么狂暴,绝对不是爱!
秦所依纠结了很久,吃饭、洗澡、睡觉都在纠结,终于第二天早上,她顶着熊猫眼,给傅羽修打了电话。她要问个究竟。
“你好。”傅羽修接电话,从来很官方。
“昨天为什么亲我?”
“……”谁都接受不了秦所依如此的单刀直入吧?
傅羽修没说话。秦所依催了好几遍,傅羽修才回答:“为什么想知道?”
他居然问她为什么?秦所依愤怒了:“我无缘无故被人亲了,能不想知道原因?”
“原因我还没想好。”
“……”秦所依彻底怒了,声音提高八个调:“我是问你原因,不是借口!”
“嘟嘟嘟……”电话的那头传来了忙音。
傅羽修居然直接挂了她的电话?秦所依气得把手机狠狠摔在床上,狂躁地尖叫起来。代言结束,她一定不要跟傅羽修再说一句话,要不然她就穿平跟鞋!
正在她悲愤交加之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以为是傅羽修打来道歉的,立马腹诽出各种谩骂,拿起手机,看了下来电显示,是乐队团长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拿起手机,恢复常态,接通了团长的电话。
团长告诉她,乐团有一场紧急演出,要分一拨人回一趟荷兰,她在荷兰团的名单之中,让她准备准备,中午十二点的飞机。秦所依挺兴奋的。一来,她想荷兰的兄弟姐妹;二来,她不想继续面对傅羽修了;三来,陈牧在这座城,她怕控制不住去看看他。说白了,逃避得多。
于是,秦所依迈着欢快的脚步收拾行李,还卡,打车,等候飞机。在等飞机的无聊时间里,秦所依终于发现自己无声无息地离开太没有礼貌了。所以她给傅羽修发了个微信。
——房卡已还,B市义演结束,A市见。谢谢这两天的招待,胖了3两,昨天那个吻就当还你这个人情债了,两清。
不到三分钟,傅羽修回了微信。秦所依很期待傅羽修怎么看待昨天那个强吻事件。
——一路平安,A市见。
完全没有提,默认了?还是在傅羽修心里,强吻只是打招呼的一种方式?秦所依对傅羽修这种态度很恼怒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她神奇地发现,她有点过分在意这件事了,自己倒有些不正常了。
秦所依沮丧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怪自己小题大做,让别人看笑话了,从此这件事,Over!
按照惯例,秦所依出去演出后回荷兰,都会给爷爷打个电话,让阿木来接她。因为爷爷去世了,秦所依就把电话打到了贝特医生那儿。贝特医生不像爷爷那么好说话会直接乐呵呵地转告,而是非常严肃地指责秦所依不照顾残障人士,还要给残障人士添麻烦。秦所依只是傻呵呵地笑,然后唠叨的贝特医生知道他的严厉对于无赖秦所依没用,只好老老实实转告阿木了。
秦所依到了出口,就见阿木站在显眼的老地方瞻望。不知道怎么的,秦所依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趟回国,如一场梦。大概是她的世界太久没有傅羽修和陈牧了,他们的出现,让她倍感陌生与不习惯。看到阿木,她倒是觉得自己清醒了。
秦所依走上前,抱住阿木,摇了摇身子:“阿木,我想死你了。”
阿木反拥秦所依,笑得温和:“阿木也很想依依。依依回来,是不是陪我过生日?”
秦所依的脑子在一瞬间激灵了。对哦,还有两天是阿木的生日。那天正好是她演出的日子,真不凑巧。秦所依不是个死脑筋的人,她会两边都兼顾的。她放开阿木,对阿木笑嘻嘻:“你的生日,我哪次会落下?”
阿木也笑了:“修修除了有三次,也没落下过,虽然每次都迟一天。”
秦所依愣了愣。
阿木接着说:“修修说你们不能见面,所以他都要迟一天。不过这次修修说,你们可以见面了,我们三个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好开心。”
秦所依看着阿木开心的笑容,知道他有多渴望恢复曾经的三人行。是啊,从小到大,他们仨形影不离,虽然傅羽修总是欺负她和阿木,但阿木还是很黏傅羽修,而她也有种道不明的依赖。
好吧,她应该从容对待当年的事情,让往事如风,尽量回得去。
秦所依回阿木:“嗯,三人一起过。”
到了荷兰的家,秦所依直接给傅羽修打电话,又打不通。秦所依这才记得,荷兰比国内晚七个多小时,此时国内是凌晨。真是遭罪,每次想找他,都打不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秦所依也累了,洗了澡,直接滚床上睡了去。
秦所依是被电话吵醒的。她闭着眼睛接了电话,也没看来电显示:“你好。”
“是我。”傅羽修也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嗯。什么事?”秦所依回,还在半醒半睡的状态。
“开机的时候,看到你的来电了。”
“嗯。”秦所依应了一声,就没下文了,因为她直接睡着了。傅羽修喂了很多遍,得不到答复,立马挂了电话,面露担忧之色。
秦所依这次是彻底被撞门声吵醒了。她不耐烦地弹起来,抓狂地挠了挠自己蓬松的头发,烦躁地起床去开门。当秦所依看见不可能在荷兰的傅羽修立在自己面前时,整个人都傻了。
傅羽修见秦所依一副受惊吓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略尴尬地轻轻咳嗽两声:“吵醒你了,对不起。”
“这不是重点,你怎么在荷兰?你坐火箭来的?”
“我给你回电话的时候,我刚下飞机。”
“连夜坐飞机过来?”秦所依不可思议地问。
“是啊,难得能准时给阿木过生日。”傅羽修说得有些心酸。
秦所依一下子不自在了。那些年,她那么决绝,他那么努力信守承诺,如果不是弟弟的事情,他们或许真的再也不见面了。秦所依请傅羽修进屋坐,知道他不喝咖啡,直接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
傅羽修对秦所依的单身公寓有些好奇,目光逡巡个不停,看得最多的,是厅里墙壁上挂的巨型照。照片上,秦所依安静地在拉大提琴,漂亮的脖子曲线和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有嘴角微微的笑意是致命的诱惑。加上那双含情的双眸,迷离地看着她的大提琴,就像看着心爱的人。她很美,且气质俱佳。傅羽修接触的女人真的太少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跳骤然快了一拍,手心出了汗。
秦所依见他这么盯着她的照片,忍不住问:“我美吗?”
原谅她臭不要脸,这是她的病!
傅羽修回眸瞧了瞧秦所依,看了半天才答:“照片比真人漂亮。”意思就是,照片是不真实的。
秦所依鼓了鼓腮帮,不服气:“很多人都说我美!”
“你这么在意我的评价吗?”
秦所依哑口无言。是啊,何必在意在他眼里的自己?
傅羽修说:“这些年,你不找男友,是忘不了陈牧吗?”傅羽修突然提到陈牧,让秦所依有些惊讶。她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傅羽修当她默认了,便道:“你不要等他了,如果他愿意回来,早就回来了。找个好男人嫁了吧,别耽误了自己。”
傅羽修不知道,秦所依与陈牧已经见过面了,而且早已知道了结果。傅羽修的话戳中了秦所依敏感的神经,她不高兴地说:“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喜欢我的男人多的是,你还是先处理自己的事情吧,你脾气这么差,好女人才不愿意跟你。”
傅羽修笑了笑,不跟秦所依计较。过了一会儿,傅羽修忽然说:“如果,我也喜欢你,怎么办?”目光紧紧锁住惊讶过度的秦所依。
秦所依朝他呆呆地眨巴眼,显然没想到傅羽修忽然跟她告白?
傅羽修忽然笑了起来,笑中带着自嘲,又带着难过:“我再也不喜欢你了。你是个笨女人,不好。”
“喂!”秦所依不满地嘟囔一句。
傅羽修耸肩:“还是留给那些被你美色诱惑的男人吧。这个话题点到为止,阿木的生日打算怎么安排?”
“那天我要演出,演出结束已经10点了。所以我觉得当天你把阿木带到剧院,先看我一场演出,然后人散场了,我单独上台,给阿木拉生日歌,怎么样?”
“很好。”傅羽修赞同地点头。
“那就这么决定了。”秦所依得到赞同,很开心。
傅羽修没多待,阿木生日安排好了,便起身告辞。在临走之前,傅羽修忽然问秦所依:“我今年会得到你的生日礼物吗?”
秦所依怔了怔。
傅羽修撇了撇嘴,什么也没再说,摆手离开。秦所依呆呆地看着傅羽修略显寂寞的背影,这才想到,以前傅羽修的生日礼物,她送的都是花钱买的贵重礼物。这里的贵重,只是金钱而已,或许半点心意都没有吧。那个时候,她每次送傅羽修礼物,都很肉疼。可在傅羽修眼里,她的礼物实在太差劲了。
她一直在咒骂傅羽修对她不好,她又何曾对他好过?哪怕是一点点心意?
秦所依在阿姆斯特丹挺有人气的,粉丝之中不乏追求者,她都不记得自己拒绝了多少个。其中最锲而不舍的当属碧眼小王子霍尔,秦所依所在乐团团长的儿子,弹得一手好钢琴,比秦所依小三岁,三年如一日,每天说一遍“I love you”。
霍尔知道秦所依回荷兰了,早早就守候在训练场等秦所依。秦所依在离训练场五十米处发现了“敌情”,立即掉头就跑。她是怕这小子了,缠得她不行。秦所依也找过团长抱怨,团长每次都耸肩表示无能为力,只道,除非她有男友,要不然霍尔不会死心。秦所依曾经病急乱投医,找阿木充数,结果霍尔怒了,说是除非找到比他优秀的男友,要不然他不会放弃。
于是,她没辙了。霍尔被称为小王子自然有他的优秀之处,只是她没感觉,她就像颗石头,怎么焐也焐不热……
秦所依跑得有点过于猛,当她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居然很自觉地来到阿木的花圃这儿。她穿高跟鞋,脚踩在软绵绵的泥土里,很是不稳,只得慢慢地挪进花圃。
她打开门,先把头探进去,就见里面立着一个高大的背影。秦所依知道这人不是阿木。阿木的肩膀没这人的宽,腰没有这人的窄,腿没这人的长……好吧,这背影很完美,身材真心不错,平时肯定没少锻炼。秦所依忍不住眯了眯眼,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脑子灵光一现,对,傅羽修!
知道里面的人是傅羽修,秦所依条件反射地想开溜。但是,下一秒她就停止了离开的步伐。不是昨天才下定决心,回到从前,继续做小伙伴的吗?秦所依深吸一口气,回身走了进去,并且喊了一句:“嘿,傅羽修。”
傅羽修转身看过来。
秦所依知道中文有一句话叫作“回眸一笑百媚生”,傅羽修没有笑,甚至脸上是面无表情的,可他的容颜,却当真百媚生了。他手捧一束金灿灿的郁金香,脸上略显无辜。
如果他就这样把花送给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一定对他倾心不已。
傅羽修见秦所依朝自己走来,略惊讶,把手上的花插到花瓶里,随意地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哦,是……啊!”刚走到傅羽修面前,秦所依的高跟鞋终于忍受不了脚下松软的泥土,崴了。傅羽修眼疾手快,及时扶住秦所依,把她紧紧地护在怀里。秦所依倒在傅羽修的胸膛上,闻到他身上染上的淡淡郁金香的香气。秦所依忍不住闭上眼感受,手紧紧攥着傅羽修的衣服。
秦所依耳边的怦怦的心跳声明显加快了。秦所依抬头瞧傅羽修,顺着他曲线优美的下巴往上看,见他有着明显的不自在:“脚怎样了?能下地吗?”
秦所依这才发现,自己把所有的体重全靠在傅羽修身上,单脚站着……
刚才傅羽修的心跳加速,只是单纯的受累的生理反应?
“哎呀!”站在门外的阿木,窃笑地捂住眼睛,笑嘻嘻地说:“打扰了。”
两人立马像触电一样分开了。秦所依不自在地朝阿木喊:“回来。”阿木立马屁颠屁颠回来了,朝秦所依挤眉弄眼:“这次修修偷亲你,你发现了吧?”
秦所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傅羽修立即拽住阿木,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尽记一些没用的事情。”
阿木朝秦所依做了个鬼脸,一直在笑。
傅羽修又把话题转到刚才的问题上:“脚似乎没事?”
“嗯。”秦所依回。
“依依怎么会在这里?你今天不要排练?”
“别提了,霍尔在门口堵着,不敢进去。”
“霍尔?”傅羽修好奇地反问。
知道详情的阿木像是抢功一般急切回答:“我知道,我知道。霍尔喜欢依依,依依不同意。依依以前还让我假装她男友,逼退霍尔。奈何我不够优秀,霍尔不愿意知难而退。”被霍尔嫌弃,阿木略显沮丧。
傅羽修安抚地摸了摸阿木的头。
阿木嘟囔着:“如果修修做依依的男友,霍尔肯定不再骚扰依依了。”
傅羽修怔了怔。秦所依的眼睛顿时亮了亮。秦所依对阿木来了个飞吻:“哟,阿木太聪明了。”然后秦所依双手合十,祈求地拜了拜傅羽修:“求帮忙,求帮忙!”
“……”傅羽修无语了。
事情的结果就是,秦所依美滋滋地抱着傅羽修的胳膊,立在霍尔的面前,挺着胸,自豪地给霍尔介绍:“这是我的男友,傅羽修。资产过亿。美貌与财力兼备。”
傅羽修礼貌地朝霍尔点头。
霍尔红了眼,难过地看着秦所依:“哪找来的小白脸?这么好看!”
秦所依羞涩地蹭了蹭傅羽修的胳膊:“我的眼光就这么高的。这就是我看不上你的理由。”
霍尔负气地哼了一声,问傅羽修:“你真的是秦所依的男友?你爱她?”
傅羽修点了两次头,全认同。
霍尔咬牙切齿:“你什么眼光啊,你这么优秀,怎么看得上依依!你换个人喜欢不可以吗?”最后都有点带哭腔了。
这话怎么听得有点不对劲?秦所依皱着眉头思索。
傅羽修笑了笑,略显无奈:“你这个问题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天都在想,自己也没想明白。那么多人我都可以喜欢,为什么不去换一个人喜欢?这大概是命吧。我只能喜欢上她,没办法了。”
霍尔认认真真地看着傅羽修,最后沮丧地叹息:“好吧,我祝福你。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的。”霍尔然后把目光看向正在窃笑的秦所依。秦所依见霍尔看她,立马正经起来,故作高傲。
“我说过,如果你有优秀的男友,我会自动退出。不是我输了,而是我知道有个优秀的人爱着我心中的女神,比我爱我的女神,更好。”霍尔的话让秦所依哑然。
看着霍尔决绝地离开,秦所依一时回不了神。
傅羽修说:“你错过了一个好男人。”
秦所依失笑,有点无辜:“不喜欢,没办法。我的爱情做不到随便。”
傅羽修无言。
秦所依忽然用手臂杵了杵他:“你刚才对霍尔说的,好真实。演技不错。”
傅羽修笑着转移话题:“去排练吧。我回去了。”
“好,再见。”
“再见。”
两人挥手道别,往相反的方向走,越来越远。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你站在我的面前,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你站在我的面前,却不知道我说我曾那么认真地爱过你,是真话。
秦所依骨子里算是个浪漫的人。在阿木生日的那天,她和傅羽修按照计划为阿木庆生,演出结束,特意嘱咐场馆锁了剧院的大门,拒接外人进入。偌大的剧院堂内,只有傅羽修和阿木坐在前排。秦所依独自一人坐在台上,一束不是太强的光打在她姣好的脸上,仿佛把她通透化了,她皮肤上的毛绒都能看得到,一双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如灵动蹁跹的蝴蝶。
秦所依最爱把她的一头秀发侧在一边,装作自然地露出她最漂亮的长颈。她用低沉的大提琴音优雅地拉奏着生日歌,绵长而又悱恻。一头飘逸的秀发随着拉琴的动作,如瀑布般流动。大多数时间,秦所依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唯有拿起大提琴,才能做个端庄优雅的美人。
秦所依在曲子收尾的时候,抬起头的那一刹那,正好对上了傅羽修的眼。也便是在那一刻,她脑子有一秒钟的空白。因为她看到了只有陈牧才会对她露出的眼眸——迷恋。那是一种一眼便能看出的爱慕,那么那么轻易地展现出来。高冷的傅羽修,他一向目空一切,仿佛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踩到脚底下,不屑一顾。如秦所依初见傅羽修那般。
嗯,这个男孩不易接近,他的心有一层膜,包得严严实实的。他的眼神向来冰冷。
秦所依哪里想到,傅羽修的那双眼,也有灼热,也有情感的时候?她以为她看见了陈牧,可她清楚明白,坐在台下的是傅羽修。
傅羽修在与秦所依眼神相会后,不自然地撇头看了看,佯装与阿木说话:“生日快乐,阿木。”
阿木嘿嘿笑着:“修修,你这次是不是又要亲依依?”
傅羽修愣了一愣。阿木朝傅羽修眨巴眨巴眼:“有一年我过生日,我们都喝酒了,直接倒在客厅睡着了。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看见你搂着依依在亲她,跟做贼似的。”
傅羽修竖起指头放在嘴边:“这事,你知我知,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依依。”
阿木坏笑:“你是怕依依要亲回来吧?”
傅羽修笑而不语。
一曲结束,秦所依站起来,直接走到舞台的边沿,朝他们招招手。傅羽修和阿木起身走过去。阿木问秦所依:“依依要跳下来吗?”
舞台高一米三左右,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秦所依对阿木咧嘴一笑,的确有这个打算。去后台再绕到前台,路途比较远,她穿的高跟鞋相当不舒服,估计多走几步,脚就废掉了。所以她直接跳下去,让他们接住就好了。
秦所依直接脱了脚上的高跟鞋,张开手臂,笑嘻嘻地问:“阿木来接我。”
阿木躲到傅羽修的身后:“你这么重,会砸伤我。”然后阿木推了推傅羽修:“修修上。”
傅羽修上前一步,张开手臂,朝秦所依淡淡一笑。
秦所依根本没想到傅羽修如此慷慨相助,无私奉献。她抖了抖眉毛,一再确认他是否真的会接住她,而不是突然收手,让她摔个狗吃屎。傅羽修点了好几次头,终于不耐烦了:“你有这些力气,不如直接从后台绕过来。”
对秦所依的小心思,傅羽修可谓是了如指掌。秦所依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只好迅速地扑向傅羽修。傅羽修一把抱住秦所依……
两人抱得很紧。
秦所依似乎感受到了傅羽修有力的心跳,贴在他的胸口上,是如此的有安全感。她忍不住把脸埋在傅羽修的脖颈之间,嗅着他身上独有的体香,似有些陶醉,不禁闭上了眼。
傅羽修小心翼翼地把秦所依放下,松开之时,发现秦所依还紧紧地搂着自己。他愣了愣,微用力分开秦所依:“安全了,放手吧。”
秦所依感觉到外力的推搡,猛地睁开眼,弹离傅羽修,十分尴尬地笑道:“谢谢。”
阿木站在一旁看着,无心之说,却意外煽风点火:“依依抱住修修的时候,舒服得都闭上眼睛了。”
秦所依穿上鞋子,顺便瞪了一眼阿木:“我是害怕才闭眼的。还有,你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我这是为了谁啊!你知道我一曲生日歌,得多少钱吗?连句谢谢都没有,还在煽风点火!”
阿木觉得很无辜,他只是把事实说出来,没别的意思。
傅羽修打圆场:“好了,我们去做蛋糕吧。”
以前,无论谁过生日,三人总会聚在一起做一个黑松露蛋糕,然后一起庆生。时隔多年,能再如少时那般以平静的心做一个蛋糕庆祝,真的是一种久违的庆幸。
三人去了傅羽修的老宅。秦所依再进这栋宅子,内心颇有感慨,掐指一算,约莫有八年没来了。因为傅羽修已定居在国内,这边的房子平时就安排了打扫的工人和园丁,进来的时候,冷冷清清的。
傅羽修脱下外套,挽起袖子:“你们随便坐,我去开暖气。”
秦所依点头,坐在沙发上,随意翻了翻桌上的周刊。阿木凑过来,对秦所依嘻嘻笑着:“依依,我在电视剧里看到有人把蛋糕抹在脸上,似乎很好玩,待会儿我们去抹修修,怎么样?”
那该多狼狈?秦所依有些犹豫。她今天头发做了两个多小时,不是很舍得糟蹋,但看寿星满脸期待的样子,秦所依只好勉强同意。
傅羽修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暖了许多。傅羽修说:“走吧,去厨房。”
秦所依便带着阿木去了厨房,像从前一样,秦所依负责做蛋糕,傅羽修负责配置奶油与黑松露,阿木帮两人打下手。他们什么都没说,还是那样默契。秦所依需要帮忙的时候,总会大叫傅羽修,就像以前那样。傅羽修看着秦所依像从前一样对待他,觉得时间真是微妙,有些依赖成了习惯,有些依赖变成了恋慕。
很不幸,秦所依对他的依赖变成了习惯,而自己的变成了恋慕。所以,她不爱他,他不怪她,是他没这个福分。
蛋糕出炉的时候,阿木高兴地鼓掌,然后偷偷朝秦所依使了个眼神,秦所依领会地回应阿木。一、二、三……两人同时行动,抓一把蛋糕直接抹到傅羽修的脸上。
阿木狂笑。秦所依看到傅羽修脸上全是黑松露的狼狈样,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傅羽修眯了眯眼,危险地问:“谁的主意?”
“他(她)!”两个没节操的伙伴直截了当地推卸责任。
傅羽修立即抓了一把,就近原则,直接抹到秦所依的脸上。
秦所依尖叫:“就知道欺负我。”然后她也抓了一把朝傅羽修抹去。傅羽修躲躲躲,秦所依不得逞,耍起小心机,捂住肚子叫痛。傅羽修开始不相信,但想到秦所依有痛经的毛病,忍不住靠过去。秦所依见机立即抹了上去,傅羽修眼疾手快,又躲了。秦所依不死心,扑过去,冲劲太大,直接扑倒了傅羽修……
阿木站在一旁说:“依依要亲修修了。”然后蹲在旁边,认真地看。
秦所依双手撑在地上,定定地看在身下满脸黑松露的傅羽修。早已没了俊俏的模样,可秦所依就觉得傅羽修很好看。秦所依玩心重了,竟真如阿木所说,慢慢俯身要去亲傅羽修。傅羽修愣了愣,当两人嘴唇快要靠近的时候,秦所依淘气地坏笑:“抹蛋糕的时候身手矫健,怎么要亲你的时候,就任人宰割?”
傅羽修这才眯起眼,知道自己被秦所依玩弄了。
秦所依准备起身,谁知傅羽修一把扣住秦所依的脖子,强制按下她的脑袋,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对着秦所依不可置信的脸,冷笑道:“懂什么叫作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
“啊,修修你又亲依依了。你怎么那么喜欢亲依依?”阿木凑过来问。
傅羽修回答:“因为亲依依不要钱,免费的。”
“傅羽修!”秦所依悲愤地怒吼。得了便宜又卖乖,这种人太可耻了!
晚上他们又喝酒了。傅羽修一向不爱喝醉,但今天特别卖力地喝酒,好像是故意把自己灌醉。秦所依不解,但没阻止,因为她知道阿木会阻止并问原因。果然,阿木如她所愿,劝酒且问道:“修修,喝这么多会醉的,你怎么了?”
傅羽修竖起手指放在嘴边:“嘘,喝醉能一觉睡到天亮,就不想干坏事了。”
“……”秦所依和阿木都无语。所谓坏事是指什么?
傅羽修如愿喝醉了,直接倒在沙发睡觉。秦所依无奈地看着阿木:“阿木,我们也去睡觉吧。”
“嗯。”
秦所依给傅羽修盖上毛毯,便带阿木去楼上。
傅羽修的宅子有秦所依和阿木专属的客房。让秦所依无语的是,阿木的客房可以开门,秦所依的客房门锁了。秦所依很无语。阿木解释:“修修说,你不会再来住了,怕忍不住想你,就锁了。”
“……”是啊,谁会想到,她和他又能和好?还不是她大人有大量?嗯,她不会承认自己其实也渴望他们回到从前。
秦所依也不计较了,安排好阿木睡觉,直接去傅羽修的房间睡觉了。半夜,秦所依不知是为什么突然醒了。她瞪着天花板好一会儿,还是没睡意,便打开灯,想找点什么事情做好打发时间。
傅羽修的房间很大很大,内设电脑、书架还有影院……
秦所依本想找个片看看打发时间,结果找到了一份陈年录像带。上面只写了时间,是十年前的今天。她想起来了,是阿木生日的录像带,是傅羽修为阿木准备的盛大生日派对。
秦所依想回味回味,便看了起来。十年前,傅羽修是高傲不可一世的,他携阿木走下楼,十分庄重地对着来参加派对的众人,带着伦敦腔说道: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眼中是珍重和友善。在别人眼里,阿木是智力低下的人,在不可一世的傅羽修眼里,阿木是他的挚友。原来,他不是看不起别人,而是看不起因为他家的势力而对他趋炎附势的虚伪的人。
难怪傅羽修也看不起她。她秦所依不也是因为他的家境故意讨好他套近乎?
想想曾经的自己,秦所依觉得自己活该被傅羽修欺负了。
派对搞得很大,里面有好多自己不认识的人。当秦所依看到十年前的自己,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骄傲。还是花骨朵的时候,就完美展现出她美人坯子的潜质,啧啧,里面的男生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光。
但是每次有男生靠近她的时候,傅羽修总会凑过来,然后男生们眼里的光就暗了下来,挫败地离开。秦所依看着银屏里像护小鸡的老母鸡的傅羽修,忍不住笑起来。
这哪里是她认识的冷冰冰的傅羽修,那么爱管闲事……
派对渐渐散场,三人独处,一起做蛋糕,一起喝酒,一起倒下呼呼大睡,然后傅羽修靠近镜头,要把镜头关掉。
秦所依的记忆也结束了。她以为银屏也将结束了,但看上面还有未播放完的内容,便继续看了下去。
屏幕暗了一秒,又在下一秒开了。应该是关掉又开始了。
镜头还是刚才暗去的那个镜头,只是背景的挂钟走了三格,是三个小时以后。傅羽修对着镜头歪嘴一笑,耍帅的痕迹太明显了。秦所依的额头多了三道黑线,原来傅羽修也有这么臭屁的一面。
接下来让秦所依大跌眼镜……
只见傅羽修朝她靠近,嘴角挂着微笑,满眼喜爱地摸摸她熟睡的脸庞,然后无声地对她说了一句话。秦所依能看懂这个唇语,因为太简单又直白了。
——我喜欢你,笨蛋。
银屏里的傅羽修小心翼翼地亲了她一下。
这时,银屏里睡在一旁的阿木醒了,睡眼惺忪地问傅羽修:“修修。”
傅羽修立即竖起指头放在嘴边,生怕吵醒在睡觉的她。
录像没了,可看完这段录像的秦所依却久久盯着自动重播的屏幕发呆。傅羽修喜欢她……而且很早很早了。她从来都不知道,也一直不敢想。那么看不起她的傅羽修,竟然喜欢她……
关掉播放器,秦所依靠在软软的沙发上,脑子一片空白。被人喜欢不是一次两次,更甚至已经家常便饭了,但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让她心乱如麻不知所措。向来,她对别的男人还是很有把握的,认为他们喜欢她,情有可原。她是个美女,她有体面的职业,她的家境也算优越。但是她在傅羽修面前算什么?她与傅羽修差一大截,他怎么会喜欢她?所以当她见到陈牧,一个与她在同一水平线上却又与傅羽修一模一样的男人,她就忍不住亲近,因为她知道,陈牧可能属于她,但傅羽修永远不会属于她。
秦所依越想越乱,烦躁地甩了甩脑袋,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想喝杯水缓解一下自己烦躁的心情。她下楼去吧台倒了一杯水,路过客厅的时候,她忍不住往傅羽修睡着的沙发走去。
微弱的月光打在傅羽修完美无瑕的容颜上,他眉心皱着,睡得很不安稳。这是秦所依第二次看傅羽修的睡容,两次都睡得不开心。或许,他一直在用冰冷的外表掩盖心中的不开心。
他一直不开心,为什么?
“依依……”傅羽修忽然梦呓。
秦所依一怔,心咯噔急速跳了一下。他在说梦话,他在叫她。
“我喜欢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他的眉毛皱成一团,额头似有汗冒出来。
秦所依死死握住手里的玻璃杯,如果能看得清楚,想必可以看到她因为握得太紧,手指甲都泛白了。原来……原来潘时光说的是真的。这就是傅羽修的梦话,充满绝望失落更多是难过的梦话。
她忍不住后退几步,佯装镇定地上楼继续睡觉。秦所依强迫自己入睡,奈何失眠了一晚上。
第二天,秦所依起床出卧室的时候,居高临下地看着客厅里的阿木坐在傅羽修昨晚躺着的沙发上。他手里还捧着似玉米汤的碗,一边吃一边看电视,彻底的没心没肺。秦所依忽然很羡慕阿木的心境,只懂得生存,只懂得回馈对他好的人,心无杂念。他不知情为何物,只知活着就好了。
傅羽修从厨房出来,手里端了两份玉米汤,抬头看了看站在楼梯口的秦所依:“来吃早餐。”
经过昨天的事情,秦所依没法做到以平常心面对傅羽修。她略显尴尬地应着。吃饭的时候,她甚至不敢正眼瞧一下傅羽修。傅羽修似乎也感觉到秦所依不一样的态度,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了?”
不是昨天,都回到了从前吗?
秦所依摇头,低着头猛舀碗里的玉米汤,不发一言。傅羽修的眼眸愈发幽深,聪明如他,他知道秦所依昨晚发现了什么。他房间的录影带,她看了?如果真是这样,她不讲,他也不会问。
吃过早餐,秦所依带着阿木离开傅羽修的老宅。秦所依送阿木回家的时候,忍不住问阿木:“阿木,你还记得十年前你过生日那晚吗?”
阿木掰着手指数着十年前他多少岁。当知道当年自己的年纪,眼睛亮了亮,很肯定地点头:“阿木记忆力最好了。”
“那年……傅羽修亲了我,你知道吗?”秦所依试探地问着。
阿木惊讶地张着嘴:“修修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修修说话不算数,告诉你了!修修不诚实。”
秦所依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阿木,你还记得傅羽修亲了我,被你撞见以后,他说了什么吗?”
阿木仰望天空,想了一会儿。好像想到了,阿木咧着嘴嘿嘿笑:“当时我问修修为什么亲你,修修说,因为喜欢依依才忍不住。然后我又问修修为什么不亲我,是不是不喜欢我?修修说他的嘴唇已经印了依依的章,不能亲别人了。还告诉我,不能随便亲人,只有遇见最最爱的人才可以。但是我还是不理解最最爱的人是什么意思。依依,最最爱的人是什么意思?”
秦所依觉得自己的血液在倒流,脑子供血不足,她有些缺氧。她努力深呼吸,保持淡定,向阿木解释:“最最爱的人的意思就是好想和那个人在一起,如果在一起了,就是最幸福的事。”
阿木似懂非懂。
秦所依忽然停下脚步,急切地对阿木说:“阿木,你自己可以先回去吗?我要去找傅羽修。”
阿木有点蒙,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秦所依便狂奔回老宅。因为穿着高跟鞋,她跑步很是不便,于是她直接脱下鞋,赤脚狂奔。她要当面问清楚,她必须问清楚,要不然她不能呼吸了。傅羽修喜欢她,这是真的吗?她觉得自己像个疯子,竟然在纠结之中,有着狂欢的喜悦。原来……原来,她也喜欢着傅羽修,只是太不敢去面对自己的爱了。因为妄自菲薄,知道这份爱是不可能的,她只能仰视的傅羽修,怎么会喜欢她呢?什么是云泥之别,她懂。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渴望着这份爱,遇见陈牧,她那样欣喜,以为得到了,毕竟他们一模一样。可是,最最爱的人啊,还是傅羽修,只有和傅羽修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事。
原来,原来……
秦所依冲到老宅的门口之时,傅羽修正站在阳台发呆。两人就像当年一样,一上一下互相望着。
傅羽修意外秦所依的折返,愣了愣后才问:“落下东西了?”
秦所依含泪地猛摇头。
傅羽修说:“你等下,我下楼开门。”傅羽修正预转身,秦所依叫住了傅羽修:“不用了,我只想问几个问题。”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傅羽修已检查过影院,那个录影带确实被动了。他的眼眸暗了下来,微微闭上眼,似在沉淀。几秒后,他睁开眼,面带微笑地看着秦所依说:“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昨天看了十年前你录的视频。”
“嗯。”
“……”就一个嗯?秦所依这次又了,不敢问了,不敢大声说出自己的渴望。
傅羽修抿了抿唇,终究说了出来:“我曾爱过你,爱了整个曾经。秦所依,但那只是曾经了,我现在不会爱你了,永远不会。”
秦所依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到嘴边的渴望,已经没有说出来的理由了。
“我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就像从前一样。”傅羽修看着她说。
秦所依当初因为自尊心不知道自己的真心,如今她又要为了这肮脏的自尊心说着违心的话。她扯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这也是我所希望的,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回去了。”
“我今天回国,我们回国见。”傅羽修挥挥手,样子看起来很淡定。
“嗯,回见。”秦所依狠狠地转身,同时也在转身的那一刻,泪流满面,止也止不住。有人说,你永远不知道有多爱一个人,直到他离开了你。秦所依或许,在此时此刻,深刻体会到那种痛彻心扉的痛苦。求而不得,失之交臂,就这么错过了,没有后悔药。
她的爱情,不得善终。
傅羽修看着她渐渐远走的背影,眼里是满满的落寞。
不会再爱她了,他做得到吗?他是个努力的人。或许正如潘时光所说,想要彻底放下一段感情,就应该开始新的感情。他拿起手机,拨打了他一直未拨打过的电话号码。
“你好,赵紫嫣小姐吗?我是傅羽修,明天有空吗?那好,明天见。”
看来不是他一个人想开始一段新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