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湘捏了捏手,脸上郁闷道:“先前我忙完了活,去了大厨房寻你,结果迎面遇上杀鱼的婆子倒秽物,不甚沾了一身鱼血,腥得很,便借了位姐姐的裙衫回来,正好睡不着,想着见了你定要跟你诉一诉苦。”春莲听完,没有任何疑虑便信了,笑嘻嘻道:“干娘今日教了我做芙蓉糕,我拿了几块回来,给你吃,可甜,今日便不苦了。”云湘看着她从袖子里拿出块帕子,打开,里面放了三块点心,心里不由一暖,想到今日她毁了那杜荣,更是不悔。
小女子这般昂扬自信地说极擅木雕手艺,陆钧山从未见过。
他看着她笑了笑,对待盘中美味,他向来有耐心,像是来了兴致般,拉长了调子哦了一声,道:“那我是否要每日抽出时间来供你参照着雕?”
对于木雕,云湘有艺术家的认真,直愣愣抬头看向陆钧山,道:“那倒不用,我仔细瞧一瞧大爷,记在心里,就能依葫芦画瓢儿雕出来。”
陆钧山看着云湘此刻脸上露出的几分憨来,再回想刚才她处事不惊的模样,如此反差,不由挑眉。
“那你可要看仔细了,若有一丝一毫不像我,显得粗鄙难忍,便治了你的罪。”陆钧山摩挲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道:“上前来看。”
云湘又福了福身,认真点头应声,随即抬头认真去看陆钧山的脸。
此时她脑子里已经忘记这是个色中饿鬼,忘记了这是古代封建时代,也忘记了身份之差,只以双眼为尺,丈量着一米开外的这张脸。
额头饱满,发丝浓密,凤眼微微挑着,华贵威仪,鼻梁高挺,如凿刻而成,眉骨眼窝深邃,侧面看去立体的轮廓,下颌线漂亮流畅,脖颈修长,喉结偏大,耳垂不多不少的肉,形状精致。
云湘在心里感慨陆钧山这张脸之俊美,作为木雕师,见到艺术品般的脸,难免眼中露出满意与欣赏来。
陆钧山便看到了这丫鬟眼波流转间的光彩,问道:“如何?”
“大爷不愧是扬州城第一美男子。”云湘真诚感慨道。
说完后,她才回过神来,对上陆钧山似笑非笑的眼神,脸色瞬间红了,收起所有神态,低垂下目光,恭恭敬敬道:“奴婢都记住了。”
云湘顿了顿,又踌躇着想提一提刻刀和木头料子的事,好木头和好刻刀都要花钱。
她没钱。
好在今日陆大爷决心将善心一发到底:“刻刀与木料随后我让人送来。”
云湘松了口气,此刻心底真的对陆钧山心存感激,她再次福了福身:“奴婢谢过大爷大恩。”
“先别急着谢,若雕得令我甚为不满,这报恩便不作数。”陆钧山慢条斯理提醒她。
云湘乖顺应声,此时也不多做别的保证,横竖等东西做出来才有的评判。
“奴婢告退,不敢再耽误大爷时间。”
陆钧山又看了她两眼,才放了她走。
……
云湘一路紧张地回了春喜院,此时恰是午间休憩的时候,院里人不多,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她正万分庆幸时,听到一声疑惑的声音:“云湘?”
云湘回头看去,是锦画,正目光迟疑地站在几步外,打量着她。
遇到谁不好,遇到最是沉稳心思细腻的锦画。
云湘知道自己向来穿没有绣花的素色裙衫,忽然换上这么一件寻常丫鬟穿的绣着花草的裙子,难免惹人疑惑,便用自然的语气笑着说:“先前去大厨房那儿找春莲,弄脏了衣服,泼到了些血,问那儿的姐妹要了身衣服换,春莲还要学手艺,我便先回来了。”
锦画解了惑,点了点头,温婉一笑:“原是如常,我方才瞧着身形像你,可你又素来爱穿素色裙衫,一时不敢认。”
云湘回以一笑,就往自己那屋回。
锦画刚帮林婉月对完账,也是要回去午休的,如今她们不住一起了,走去的方向是两个方向。
临进屋前,锦画莫名又往云湘的背影看了一眼,微微皱眉,她思索,云湘似不是那脏了衣服就要借人衣穿的性子。
她在心中记下此事,想着等春莲回来问上一问。
云湘回了自己的屋子,其他丫鬟都干活累了,没空搭理她,只顾着自己休息,她便以最快的速度把身上的裙子换了下来,穿上了自己的素色裙衫,随后也不敢休息,悄悄从屋里出来,去了月洞门那儿候着。
没等一刻钟,春莲便顶着张红红的苹果脸儿回来了,见到云湘等在那儿,眼睛一弯,跑了过来。
“云湘,你怎在这里?”
云湘捏了捏手,脸上郁闷道:“先前我忙完了活,去了大厨房寻你,结果迎面遇上杀鱼的婆子倒秽物,不甚沾了一身鱼血,腥得很,便借了位姐姐的裙衫回来,正好睡不着,想着见了你定要跟你诉一诉苦。”
春莲听完,没有任何疑虑便信了,笑嘻嘻道:“干娘今日教了我做芙蓉糕,我拿了几块回来,给你吃,可甜,今日便不苦了。”
云湘看着她从袖子里拿出块帕子,打开,里面放了三块点心,心里不由一暖,想到今日她毁了那杜荣,更是不悔。
她捏过一块,冲春莲眼睛一弯:“可甜。”
两人手挽着手回了后罩房,然后在各自屋前分开。
锦画见春莲回来,果真问上那么一句,春莲便把刚才云湘说的话这般说了,锦画心头疑虑才消了去。
云湘回了屋却睡不着,担心陆钧山不能把这事的首尾扫荡干净,也操心着他什么时候把刻刀和木料送来。
她头一回主动去探听消息,终于,到了傍晚,前头一传十十传百的终于传过来消息。
说是杜管家的小儿子胆大妄为偷了主子的东西出去倒腾买卖,被大爷知晓后彻查,又查出他平日里为非作歹,还处处学了大爷的风流样儿勾搭丫鬟,坏了好几个丫鬟身子。
大爷好一番肃清整顿过后,将与杜荣有关的那几个丫鬟也一并处置了发卖出去。
“据说那杜荣的鸟儿都没保住,大爷一怒之下叫了将他整个割了,前院鲜血淋漓,好大的阵仗,杜管家都没敢求饶,只好眼睁睁看着那杜荣半死不活又被卖了出去。”
红雀也是个爱扯闲的,晚饭时好一番描述,也是刻意昭显着她的消息灵通,毕竟她爹娘乃是陆家小管事。
锦画拍着胸脯,细声说:“大爷真是厉害。”
手段厉害,叫人害怕。
云湘脸色也有些白,捏紧了筷子,心中不安宁,她没想到,陆钧山会这样处置,更没想到有别的丫鬟因为这事被发卖出去,她又想到了红雁的事,神色恍惚。
再一次的,她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
春莲也在一旁白了脸,听到最后低下头来,嘴唇都在哆嗦,握不住筷子般,眼睛红着,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云湘注意到春莲的模样,将自己碗里的煎蛋夹给她,春莲抬起头看她,云湘便对她宽慰一笑,春莲强忍住了哭意。
用过饭后,春莲来找云湘,两人手拉着手在院子里角落避着人说话。
春莲忍不住抹了眼睛,到底和那杜荣情意不深,此时劫后余生般道:“幸好听了你的话,否则我今日怕是也要被卖了去。”
云湘握紧她的手,安慰着:“如今无事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也不敢多说,怕引起人注意,很快又回了自己的屋子。
杜荣一事,只有浪潮院里的陈窈娘觉着此事内里还有蹊跷,怎这般巧成林过来禀报大爷那“戚姑娘”一事,就搅出了这杜荣一事?
陈窈娘少不得要怀疑陆钧山这样大动干戈是为着那“戚姑娘”,心中警铃大作,觉着潮浪院要来个劲敌,私下里让金子悄悄去打听丫鬟里姓戚的都有谁。
这事要瞒着大爷悄摸着去查,且要费上几日功夫。
云湘本以为第二日陆钧山会送刻刀和木料过来,却没想到等了三日没等来,反倒又意外自己落进了潮浪院陆钧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