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被这本散文集里开阔又苍凉的文字吸引了注意力。萧红直白细致地记录了她漂泊时贫寒又艰苦的日子。对面房间门上挂着的黑列巴的气味让饥饿的萧红闻了想做贼,饥饿不断侵蚀着她的骨气和理智。直到某一天,她用所有的铜板换来了一块黑面包,一直忍到爱人朗华回来,可他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吃那面包,等萧红倒完开水回来,面包已经被他吃得只剩下一个硬壳。他责怪自己的自私,却无法停下将面包送到嘴里的动作。在赤裸裸贫穷之下,文人之间也不再谈论风花雪月,在食不果腹之时,爱人之间也显得凉薄。
一回公司,许宁夕就忙到没空去想这两天发生的事。年货节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接连两天她和江佳辰都在盯着销售数据。另一边她还带领市场部准备着御龙湾的项目,她想要敲开那扇门,起码得准备一块敲门砖,一份全新的元宵游园活动的企划案或许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吃午饭的时候,江佳辰说这次的tຊ策划方向还挺新。
许宁夕笑了下:“邻居给我提了点建议。”
江佳辰已经听许宁夕同步过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暧昧地笑笑:“怎么不把他招来我们公司啊,放我眼皮子底下,那我帮你把关把关。”
“我向来公私分明。”
“那你就是承认是私情咯。”江佳辰见不得许宁夕故作正经,伸出手掐了一把她的腰,许宁夕痒得快把嘴里的饭笑喷出来。
摄影师推开会议室的门,扛着摄像机进来找位置,许宁夕赶紧抽了张纸巾擦掉嘴上的饭粒,恢复端庄的表情,开始小口吃。
公司里有一个小组在拍公司的宣传短片,这两天正在为两人的创业故事摄制素材。
江佳辰翻完策划书,犹豫着问她:“你觉得我们能行吗?”
“当然行!”许宁夕抬头看她,“这可不像是你会问出口的问题。不往上游做全案,就得开拓下游自建供应链,不然公司没法继续发展。”
“建供应链得投工厂造品牌,更是重资产投入,那我们还是先拿下浩宇文旅。”许宁夕眼里的坚定,给了江佳辰信心,“争取年前把这事情拿下,放心过个年!”
“构建我们自己的供应链体系是很麻烦,但是已经有很多大mcn公司开始这么做了,等我们资金压力没那么大的时候也得考虑考虑这个方向。”这次的项目固然重要,但许宁夕的野心还不止这么大。
正在试机的摄影师刚好录下了许宁夕说“当然行”的片段,后来许宁夕看粗剪片子的时候,忍不住倒回来又看了一遍,她的眼下挂着乌青的眼圈,眼睛里却神采奕奕,嘴角带起自信的弧度。
桌上放着秘书拟好的几个需要她和江佳辰回答的问题,第一个是访谈中常见的老问题:是什么驱使你创立这家公司。
如果问许宁夕她这些年做主播开公司拓业务,是为了什么?许宁夕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为了赚钱。”
还在高中的时候,她已经树立了这个俗气的目标。
有阵子语文老师布置了读书文摘的作业,她只好常去离学校不远的一家图书城找书看。
图书城上下共六层,第一层卖儿童读物和教辅书籍,文学书籍在五楼,只要认真找,不难找到一些被拆过包装覆膜的书,专门的阅览区需要购买饮料才能入座,她会带上一个小坐垫,找一个安静的角落。
那周老师在课上赏析了萧红的《呼兰河传》片段,可惜她找到东北作家群的那一排书架,才发现《呼兰河传》的包装还完整着,背后的墙上张贴着几个醒目的红字“非买勿拆”。
不远处走来走去的售货员目光时不时落在许宁夕的身上。那目光像爬在她背上的蚂蚁,她摸着完好的塑料封膜犹豫了片刻,还是把书放了回去,拿起旁边另一本已经被打开但她没有听说过的《商市街》。
她很快被这本散文集里开阔又苍凉的文字吸引了注意力。萧红直白细致地记录了她漂泊时贫寒又艰苦的日子。
对面房间门上挂着的黑列巴的气味让饥饿的萧红闻了想做贼,饥饿不断侵蚀着她的骨气和理智。直到某一天,她用所有的铜板换来了一块黑面包,一直忍到爱人朗华回来,可他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吃那面包,等萧红倒完开水回来,面包已经被他吃得只剩下一个硬壳。他责怪自己的自私,却无法停下将面包送到嘴里的动作。
在赤裸裸贫穷之下,文人之间也不再谈论风花雪月,在食不果腹之时,爱人之间也显得凉薄。
看着那句
“追逐实际吧!……‘只有饥寒,没有青春’”
,许宁夕无端愣了好久,这道理让她觉得触目惊心,没有经济基础,谈爱与青春真是一件奢侈的事。
日光透过身后的窗户在书架上缓慢地移动着,许宁夕一边读一边在膝盖摊开的笔记本上写下喜欢的片段,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光线开始变暗。
读完《商市街》,她伸手去拿那本没拆过的《呼兰河传》,一时没有拆,放在腿上犹豫着。
她眼睛有些酸,揉了揉再睁开,眼前却更暗了。
落在她身前地板上的影子吸走了光线,她转头看见沈皓吓了一跳,手里的书也啪嗒掉到了地上。
沈皓咧着坏笑,正准备拍她的肩膀。
“吓了一跳吧。”
许宁夕忽然问他:“沈皓,什么是列巴?”
沈皓愣了一下,几秒后回答:“就是俄罗斯的一种面包,大概这么长,很硬。”沈皓一边说一边又用手比划了一下,“我觉得不好吃。”
许宁夕点了点头,和书里说的甜软圆圈好像也不太一样。
沈皓埋怨道:“许宁夕,你怎么一下午不接我电话,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她这才想起来答应了今天和他一起回凤城,一看手机里面果然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和消息。
“今天我们几点去坐车?”
“你去哪儿啦?怎么不在班级?”
“原来是看书看得这么认真,才没回消息,我原谅你了。”
沈皓蹲下身从地上捡起许宁夕弄掉的《呼兰河传》,拍了拍沾上的灰,丢进他拎来的筐里,里面堆着他随手丢进去的好几本书。
他不知道哪一本好看,索性将看起来有兴趣的都买来看看,对书是这样,对其他东西也是这样。
许宁夕指责过他的铺张浪费,沈皓却说:“只有尝试过,我才能确定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呀。”
他的道理体系和许宁夕的不一样,却常常问得她哑口无言。
许宁夕翻完了消息,合上手机,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来了怎么没喊我。”
沈皓笑了:“我猜的,你最近不是常来嘛。不喊你是怕你又说我影响你,反正没什么事我就随便逛了一会儿,逛累了就在果汁吧那边坐着,也不无聊。现在喊你,是因为怕再不喊你,你就要饿肚子了,车也赶不上了。”
两人到了大巴站,许宁夕伸出手问沈皓要身份证,沈皓才恍然大悟:“还要带身份证吗?我放在家里了。”
许宁夕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她以为买大巴票要带身份证是人尽皆知的常识,可她忘了沈皓或许根本没有坐过大巴。
“不然你等明天你家司机有空了再回去?”从图书馆出来,她觉得今天对他有种没来由的不耐烦。
“不行,他明天也没空,而且我答应爷爷奶奶今天回去了。”
最后一班回凤城的大巴马上要发车了,许宁夕想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法子,赶紧问他:“你有多少钱?”
沈皓认真的掏出钱包打开来给许宁夕看,“还挺多的。”
她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必要,接着告诉了沈皓离这儿不远的一个地方,让他先打车到那儿去。
许宁夕手里捏着沈皓在书店里坚持要买给她的《呼兰河传》,坐上大巴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去。
当时他指着收银台附近贴着的促销广告认真解释:“买五送一,我买五,你送一,你这个刚好是赠送的,不要白不要,诶,许宁夕,你要不要?”
她想来也觉得好神奇,她真和沈皓成了朋友,她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义为偶尔的朋友。
这事情她没和任何人说,他们偶尔聊聊天,偶尔吃个饭,偶尔一起散步在这个对许宁夕来说很大的城市里。
许宁夕觉得自己像一座孤独的小岛,沈皓是时不时到访的潮,她们是两个世界的的人,她拒绝不了他的到来,他也上不了岸。
她将书包放在身旁的另一个座位上,同每一个试图坐下的人讲,“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还好坐末班大巴的人并不多,直到大巴车启动,也没人一定要坐这个位置。
窗外的景物在车外快速移动起来,不知道是哪一片叶子先开始变黄的,渐渐的,金黄色在整个老城区如同潮水般铺开,其间夹杂着几颗枫树星星点点的红,像火星漂浮在金色浪潮中,快要把秋天燃尽了。
她盯着窗外的风景从车水马龙转换到寂静旷野,终于看到了在不远处一盏路灯下静静站着的沈皓。
她赶紧打开车窗,奋力挥动着手臂,沈皓也跟着挥手,大巴车随着她们的暗号停下,沈皓上车交了钱,走到许宁夕身旁坐下,他的身上沾着旷野里冰凉的空气,搓了搓手,声音有些低落:“许宁夕,我还以为你骗我的,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