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等,但也不让她走。她今晨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沈珩早就上朝去了,青雯被张贵德从钟粹宫叫了过来,侍奉她更衣梳洗,然后转告了沈珩的话:让她在养心殿待着,他回来有话要说。苏月妩摩挲着象牙箸,犹豫片刻,还是搁下了。“本宫要等陛下回来。”……外面,张贵德揣着拂尘站在廊下,青雯百无聊赖地拽了一下拂尘尾端雪白的鹿毛,毫不意外地被瞪了一眼。青雯不以为意,嘿嘿笑了两声:“干爹,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让我去伺候苏嫔了。”
苏云舒不说话,眼泪却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
陶皇后怜悯地看着她,待觉着哭得差不多了,才吩咐宫女拿来巾帕铜盆等物,伺候苏云舒净面。
“好了,莫要哭了,咱们从东宫时就在一块儿,朝夕相处,情分自然非他人能比,你若是能让苏嫔为你出口是最好,要实在不能,本宫也会护着你的。”
苏云舒净过面,脸上清爽了许多,再加上坤宁宫内的冰散发出丝丝凉意,香薰发出淡淡清幽之气,只觉得身心都是这几日从未有过的和缓。
她犹豫片刻,看着慈眉善目的陶皇后,终究是卸下了心防,嗓音沙哑地开口:“皇后娘娘不知,其实……臣妾和苏嫔,并无什么姐妹情谊,当年在东宫,我们甚至还称得上不睦。”
陶皇后讶然:“这是怎么回事?”
话开了个口子,憋闷已久的委屈就压不住了,苏云舒深吸了口气,迫不及待想要向人倾诉出来。
“不瞒娘娘,在陛下与苏月妩生情前,臣妾是姑母最看重的人,陛下也对臣妾与众不同,每每赏赐都比苏家其它妹妹高出一截,可后来,一切就都变了,陛下对苏月妩百般宠溺,什么好东西无论是先帝御赐的还是底下人献上的,都要给她挑了才轮到我们。”
苏云舒低眸,自嘲地扯了扯唇:“可臣妾才是苏家嫡系的女儿啊,心中自然难过,有一次就与苏月妩争执了起来,陛下得知此事后,竟然直接去回禀了先帝,要把我们都遣出东宫去,只留下她苏月妩一个。”
天知道她是多么屈辱的离开东宫,回了苏家,家里的姊妹婶娘们又是如何或冷眼或讥讽……
陶皇后感同身受地叹息一声:“本宫懂得你的不易,咱们都是世家嫡系女儿,身上担着家族荣耀,做不到苏嫔那样无忧无虑,烂漫活泼,说起来,陛下便是因为她这样的性子才倾心的吧?”
苏云舒现在已然对陶皇后完全没有保留了,直言道:“刚开始是如此,后来又有别的原因,皇后娘娘您也知道,先帝在时,虽立了咱们陛下做太子,心里却更宠爱大王爷,每每王爷做错了什么事,先帝只是不痛不痒甚至笑着说他两句,而轮到陛下,就必定要重责狠罚,两人若互相争执,也是二话不说就大斥陛下不敬皇兄,就算事后知道冤枉了,也不会安抚。”
陶皇后点点头,耐心地听她往下说。
“那时的苏月妩可比现在还要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在先帝面前屡次为陛下抱不平,一点儿也不顾及苏氏全族的前程性命。”
好在先帝虽然生性多疑,锱铢必较,却是只跟聪明人计较,对蠢人则包容度极高。
彼时苏月妩可是蠢得人尽皆知。
“她命好,先帝没有动怒,陛下也因此对她愈发情浓,之后又有一回,陛下与大王爷围猎,不慎射伤了大王爷手臂,先帝便命人将陛下绑了起来,让大王爷也按原处射回去,人人都知大王爷箭术极佳,是射不偏的,可若是故意呢?先帝只有两子,死了一个,便只剩另一个了。”
苏云舒想到那时的场景,还是会心里发寒,微颤的眸光中透着后怕:“臣妾虽不懂箭术,可也能看出来,那时大王爷眼里冒着多强的杀意,当时围坐的臣子顾及都想好以后该如何讨好大王爷了吧,可谁都没想到,那箭放出来后,苏月妩会忽然扑过去抱住陛下……”
“箭到一半被先帝的暗卫斩断了,若不然,那方向,是直奔着陛下心口,也就是苏月妩的头颅去的。”
“这样明目张胆的要杀害储君,先帝也只是斥了大王爷一句箭术不精,就对在场众人下了禁口令,不许再提及此事。”
提到禁口令,苏云舒才猛然一惊,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太多了。
虽然先帝已崩,可陛下也很厌烦旁人提及自身往事。
她顿时红着眼不安地看向陶皇后。
陶皇后则像是才从这些话中回神,轻声道:“原来如此。”
她抬眸,与苏云舒忐忑的目光相接,展颜一笑,拉过她的手来:“云舒妹妹,本宫知道,你是信得过本宫,才愿意说出这些话来,你放心,这些话本宫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听过,程贵人那儿,本宫也会让人敲打,以后受了委屈,不要忍着,只管来告诉本宫。”
苏云舒这才勉强压下心里的不安,低眸轻声:“那便多谢皇后娘娘了。”
*
与此同时,养心殿。
苏月妩坐在摆满了早膳的雕花圆桌前,手里握着象牙箸,因为昨夜睡得香甜,面色看起来极好,像朝气蓬勃的芍药花。
她没有进食,朝外间看了眼,向养心殿的宫女打听:“陛下什么时辰下朝?”
宫女极恭敬地道:“回娘娘,陛下每日下朝的时辰都不相同,要看前朝官员有没有事务上禀,陛下临走时特意吩咐了,您不用等着,尽管先用膳就是了。”
苏月妩不由得好笑。
不用等,但也不让她走。
她今晨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沈珩早就上朝去了,青雯被张贵德从钟粹宫叫了过来,侍奉她更衣梳洗,然后转告了沈珩的话:让她在养心殿待着,他回来有话要说。
苏月妩摩挲着象牙箸,犹豫片刻,还是搁下了。
“本宫要等陛下回来。”
……
外面,张贵德揣着拂尘站在廊下,青雯百无聊赖地拽了一下拂尘尾端雪白的鹿毛,毫不意外地被瞪了一眼。
青雯不以为意,嘿嘿笑了两声:“干爹,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让我去伺候苏嫔了。”
张贵德懒懒掀起眼皮瞥她:“为什么?”
青雯微微抬高下巴,骄傲道:“自然是这苏嫔娘娘乃陛下心尖儿上的人,我跟着她,前程不可限量,有朝一日肯定能跟你一样,成这紫禁城的第一大宫女!”
张贵德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半步,和她分开些距离,才呵了声:“还紫禁城第一大宫女,就你?少胡思乱想,老老实实伺候着苏嫔,等到了年纪就出宫去,嫁个好人家,干爹嫁妆都给你预备好了。”
青雯不高兴:“我不想出宫。”
张贵德板起脸:“由不得你,留在宫里干嘛,三天两头给咱家添麻烦?你可孝顺点儿,让你干爹多活几年吧。”
青雯气得不行:“别搪塞人!我怎么就给你添麻烦了!你是不是又收了一堆干儿子干闺女,嫌我烦了呀,你……”
话未说完,只见宫门处一抹明黄闪现。
“闭嘴吧你,陛下回来了。”
张贵德急急忙忙打断了她的话,赶紧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