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先往里面装的细糠,缝了几个之后试了一下,感觉很轻不好玩,然后拆开全倒出来了。”杨暄开始给她一五一十地讲自己缝沙包的经过:“接着我就去了村子后面找沙子堆,但找到的都是粗沙,最后拿了滤筐滤了一点细沙,这才缝了十个。”尤思嘉听他说完,站起身来,问:“这些都是真的吗?”“什么?”她话题向来跳转得快,杨暄一时间跟不上。尤思嘉先指了指屋里面,里面又传来了颂赞歌声;随后她又指了指外面,周末时间,神婆外面的车辆比往日更密集。
尤思嘉躲了一会儿,等虎子妈走远,这才站起身来。她再往楼下看的时候,巷子里已经空荡荡,只剩下了大黄。它孤零零地在黑暗中溜达了一圈,最后重新钻进了狗窝。
上学的日子可以贪睡,但是周末尤思嘉必定早起。
一大早她就搬了个马扎在门口坐着,晨日清凉,巷子里的槐花散发着清幽的香气。有邻居拉着排车从门口经过,路面不平,排车上绑着用来浇地的水桶被颠簸得咣啷响。对方和她打招呼:“小思嘉,星期六也起这么早啊。”
尤思嘉点点头,但心说已经不早了。
她的目光望向斜对门,已经快八点,那扇门还是紧闭着。
坐了一会儿后,尤思嘉听见了奶奶在后面喊她们吃饭的吆喝声,但尤思洁还没醒,她便起身自己过去,坐在小矮桌面前剥了两个水煮蛋,吃到最后剩下了两个蛋黄,她又拿了两个馒头,准备一起端回去给她姐吃。
往回走的路上,隔着一段距离,尤思嘉就发现家门口斜对着的木门已经打开——杨暄正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低着头聚精会神鼓捣着膝盖上的什么东西。天还算凉,但他上身只穿了一件夏天的工字白色背心,肩背上裸露的皮肤横列着道道青红分明的瘀痕。
尤思嘉急忙走近,看到杨暄正熟练地使着针,膝上摊着昨天穿的衣服。他把破开的地方用同色线给细细密密地缝补起来,腿旁边摆了一个竹编篮,篮子里是一些碎布和各色线团。
等杨暄把线咬断,再抬头,才发现尤思嘉正在一旁站着瞧自己。
他看见她就笑了,刚想扬眉说什么,脸上的伤口就被扯动,疼得他眼角抽了一下。
尤思嘉把目光落到他眉上的那道伤口上。
杨暄抖了抖那件缝好的衣服,迎着光看了一下,神情颇为满意,随后直接起身兜头套上,他说话的声音就闷在衣服里面:“你在这儿看什么呢?”
尤思嘉看他从上衣里面钻出来,就指指他的后背:“你后面看着很吓人。”
杨暄反手按了按:“青了没?我还没来得及照镜子看。”
“嗯嗯,”尤思嘉边说边点头,“是不是特别疼?”
“还行?”杨暄像是在回忆,“昨天我姥爷没喝酒,收着劲呢,要是搁平常,我今天爬都爬不起来。”
尤思嘉咋舌:“这都算收着劲!”
杨暄被她的表情给逗笑了:“当然,和他相比,和虎子那群人打架就像猫挠痒痒。”
说完他又看了她一眼:“以后看见他们就离得远一点,说不认识我。”
“为什么?”
杨暄没回答,抬抬下巴:“这是你的早饭吗?怎么只有蛋黄?”
尤思嘉这才想起来手里还端着东西,她拔腿就往家里走,不忘回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尤思洁是被吵醒的。
她把被子往上使劲拉,蒙住头,那窸窣动静还是直往耳朵眼里钻,最后她一气之下坐起身,拎着枕头出门就是一阵吼:“大早晨你瞎鼓捣些什么!”
始作俑者却连头也不回,正摇摇晃晃地踩着凳子在柜子里丁零当啷一顿翻腾。
“找什么,那里面都是药。”尤思洁没好气。
“姐,咱家还有创可贴吗?”
“没了,你天天把自己搞得破破烂烂,哪还剩得下创可贴,刚起床你又把自己给怎么了?”
“没事,”尤思嘉在手心攥着什么东西,从椅子上跳下来,“早饭我给你端来了。”
尤思洁转头:“说了多少遍了没人吃你剩下的,不爱吃鸡蛋黄就别吃鸡蛋……”
尤思嘉把她姐的念叨声抛在了后面,重新跑出了家门。
她回家翻腾了得有十分钟,但是杨暄确实还在原地等着她,低头不知道又在缝些什么。
尤思嘉走到他面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看。
是两根棉棒和一瓶药水。
杨暄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他坐在石凳上,刚好能和她平视,问:“给我的?”
“对,”尤思嘉点点头,指了指他眉骨处的伤口,“涂上这个好得快。”
杨暄起初没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有创可贴,涂这个也可以,我之前磕破腿就涂了。”尤思嘉说着就弯腰,开始往上卷自己的裤脚,要给他看之前涂的伤口。
杨暄赶紧阻止她,随即从她手里接过药水瓶。瓶身的标签被撕掉,他放在手心里转了一圈,抬眼看她,声音都低柔了几度:“是碘伏?”
“这是紫药水,”她一本正经地科普,“碘伏涂伤口上可疼了,紫药水不疼。”
“那脸上不就有颜色了?”
尤思嘉一愣:“怎么了?”
“会不好看。”
她反驳:“紫色多好看啊!”
杨暄也愣了,随后笑了。他拧开瓶盖递到尤思嘉面前,因为棉棒还在她手上,只见她把棉棒放到瓶口滚了一圈浸上药水,接着递回给他。
杨暄说他自己看不见,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伤口:“你行吗?”
这是让她帮忙涂的意思,尤思嘉捏着棉棒跃跃欲试。
第一次帮别人上药,尤思嘉还有点小紧张。她举着棉棒小心翼翼地凑近,开始绕着他的伤口蹭上颜色,杨暄则闭上了眼。
尤思嘉涂着涂着,忽然发现他的睫毛竟然很长,脑袋里这么想着,嘴巴也跟着说出了口。
但话音落下,杨暄的睫毛就抖了起来,他飞快地睁眼瞧了她一下。
尤思嘉一顿,以为把他弄疼了,举着胳膊不敢动了。
“没事,”杨暄重新闭上眼睛,“你继续。”
涂完之后,杨暄把瓶子拧好重新给她,但尤思嘉不要,让他留着自己再涂。杨暄收下后,便弯腰,把他之前放在筐子里一个小物什递了过来。
尤思嘉低头一看,竟然是用碎布片缝的一只小狗。只有巴掌大小,用姜黄和暗色碎花麻布拼凑而成,里面塞上了棉花,但是小狗的轮廓清晰,姿态可爱。
“送你了。”他轻飘飘来了一句。
尤思嘉接过来,左看右看,捏着小布狗就开心地往回走,走到一半又转身看他,欲言又止。
杨暄正端着筐子要进门,察觉到她的迟疑,便问:“怎么了?”
尤思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那你还会不会缝小沙包?”
杨暄叹了口气:“会,但是我得明天才能给你,待会我得帮我姥姥去浇菜园。”
尤思嘉点点头,终于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家。
所以第二天,她还是起了个大早,搬着小马扎在门口候着。家前的小道上落下了不少的槐花,排车的轮子碾过去,一串花都陷在泥地里。
“哎呦小思嘉,”拉着排车的大爷又夸她,“天天起这么早。”
尤思嘉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接着就听闻“吱呀”一声响,她“腾”一下站起来,接着就跑到斜对门门口。
杨暄开了门,正弯腰把门槛给搬起来,她见状赶紧上去要帮忙。
对方说不用,只将木板倚在门旁,随后把三轮车给推了出来,车后面跟着拄着拐棍的杨暄姥姥。
推出来车后,他重新把门槛放好,又把姥姥给扶上三轮车的后座,随后进了趟门,再出来就把一个小布包塞进了尤思嘉怀里。
尤思嘉感觉手上沉甸甸的,杨暄竟然还特地缝了一个小口袋,边缘装上了拉绳。
于是她捏着布料边角往下拉开,从里面哗啦啦掉到怀里一堆东西,有些没接住就掉到了地上,尤思嘉赶紧弯腰手忙脚乱地去捡,数了数,一共十个沙包,都是四四方方的拇指大小。
而杨暄已经骑上了车,他眉骨处的紫色药水痕迹仍旧清晰惹眼:“这种是不是你要的?”
“嗯,”尤思嘉捧着东西,望向他和他身后的四奶奶,“你们要干什么去?”
杨暄回头看了一眼姥姥,说了什么,又转过来望向她:“和我们一起?”
尤思嘉二话没说直接爬上了后面的小三轮车。
他们去的地方并不是很远。沿着村东头的小路一直走,经过神婆的院子和外面停着的轿车,路的尽头还有一排小瓦房。杨暄姥姥腿脚不便,但杨暄骑着小三轮,五分钟就把她们送到了。这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教堂,连个十字架都没有。
到那里的时候,里面大约有七八个老人,都在捧着红皮本唱赞美诗。四奶奶找到了一个角落坐下,从自己的口袋里翻出老花镜,也跟着哆哆嗦嗦地去翻书。
尤思嘉坐在杨暄旁边,长条凳子略高,她的脚晃悠悠地脱离地面,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在跟着上面的人一起垂头做祷告。
祷告结束后,杨暄则在一旁帮着翻不到正确页码的姥姥翻书,大家一起齐声念着上面的小字——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
尤思嘉趴过去,跟着他们一起念:“……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她往这边趴过来的时候,杨暄一直在托着她的胳膊,念完她又撤了回去。只不过新鲜感褪去得很快,尤思嘉待了五分钟就感觉到了闷,开始有些坐不住,随后跳下板凳出去了。
她蹲在外面的地面上,开始玩小沙包,没两分钟,杨暄也出来,看她把沙包抛高、抓回又接住,十指翻飞灵巧。
“看样子还挺好用的。”
尤思嘉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给他展示了一个高难度的“小鸡啄米”。
“我昨天先往里面装的细糠,缝了几个之后试了一下,感觉很轻不好玩,然后拆开全倒出来了。”
杨暄开始给她一五一十地讲自己缝沙包的经过:“接着我就去了村子后面找沙子堆,但找到的都是粗沙,最后拿了滤筐滤了一点细沙,这才缝了十个。”
尤思嘉听他说完,站起身来,问:“这些都是真的吗?”
“什么?”她话题向来跳转得快,杨暄一时间跟不上。
尤思嘉先指了指屋里面,里面又传来了颂赞歌声;随后她又指了指外面,周末时间,神婆外面的车辆比往日更密集。
杨暄说:“我也不知道。”
“那为什么他们都过来求这个。”
“找一个寄托吧,”杨暄思索了一下说道,“要不然日子一天天,过得没盼头。”
“盼头”这个词不陌生。尤思洁会盼着尤志坚和刘秀芬回来,她奶奶每天都在给家里的菩萨烧香,嘴里念叨着盼孙子。但是尤思嘉的盼头很简单,大的盼头是放暑假,小的盼头是每天放学。
她每日还是会晚回家,只不过最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尤思嘉经常在半路碰到虎子和他的狐朋狗友们。
往日他们没注意过她,但因为之前打架的事件,他们会隔着老远就开始阴阳怪气地喊:“来看看这是谁?这不是杨暄的小媳妇嘛!”
竟然抢了个沙发️哈哈 那我抢到了板凳做手工。。。男妈妈。。。他俩啥时候长大啊大大……
好希望小思嘉一直没烦恼可爱快咯 少男少女时期很快要来了期待期待~美羊羊老师这本会超过二十万字吗,小尤的童年真的好有意思,小杨感觉什么都会,但是也好心疼,早熟,只有个姥姥疼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