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骤静。顿了顿,他又笑着说:“刚刚护士说我们是男女朋友,根本就没说错。”“你是女的,我是男的。”“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们是男女朋友。”“既然是男女朋友,那你我之间根本,从来,不需要道谢。”虽然是笑着说,是强词夺理的狡辩,但我听得出来他在生气,我太了解他了。下意识地看向他那张线条分明的清秀脸庞,果不其然,他垂着眼,目光落在地上,半露的虎牙紧咬着下唇假笑。沈思久从来都是张扬的,他总是昂着头,抬着眼,肆无忌惮地注视着他所能看到的一切。
裴舒的目光格外震惊。
几秒后,他竟然乖乖地接过那杯酒,学着我的模样一饮而尽。
这下轮到我震惊了。
我以为他只会抿一口,最多抿几小口,毕竟他前面喝的那十几杯酒都是这样,所以我柠檬汁挤了很多。
以他那几滴会起小红疙瘩的程度来看,这杯酒,可能要休克!
与此同时,生涩,恶心的洗衣粉味道从咽喉处爬进我的口腔,再密密麻麻地充满我整个口腔,我好像明白他在震惊个什么东西了。
这杯随手拿的黄色果汁是芒果汁!芒果的气味被酒味掩盖了!
我瞳孔地震,面上却是尽量不显露出来,什么话也不说,也说不出口了,拉着沈思久就往外面走。
才开始是走,快走,后面提着晚礼服,踩着高跟鞋扯着沈思久狂跑。
跑出这富丽堂皇的别墅后,一片夜色下,我找了个花坛猛吐。
沈思久微微喘粗气不满地道:“你跑什么,这里是我家。”
跑什么?
裴舒柠檬汁过敏,我对芒果过敏。
我当然要跑出来打120啊,晕也不要晕在他们面前。
我翻天覆地地吐了一会儿,沈思久配合地拍打我的后背,温柔地问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身上痒意浮现,我回头抓着沈思久,打着颤地说:“快,送我去医院,急救的那种。”
说完,眼前逐渐发黑,身子逐渐瘫软,失去意识前我听见沈思久崩溃大喊:“哥!救命!”
“哥!救她!”
…………
眼前隐隐约约有光线闪过。
空气中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手背上凉凉的。
我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皮,入目是白色的墙壁,斜上方正挂着瓶盐水,顺着长长的透明管道往下滴。
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个人。
有些模糊。
我努力回想了下,才想起这里应该是医院,而旁边这个人应该是我从幼儿园起就认识的沈思久。
是我最不想回想起的过去见证人。
沈思久还穿着昨晚的衣服,白色衬衫被折腾得有些褶皱,穿着白色西装裤的两条长腿随意地岔在那里。
他靠在椅背上,后仰着头,应是困倦极了,这样都能睡得着。
想起昨晚的事,脑海里一片复杂,我真的不想看见过往里的任何一个人。
我只想逃离这里,做好剩下岁月里的“黎明星”,保护好我那愁容满面的亲生母亲。
想到母亲,下意识地轻叹一声。
“珠珠,你醒了?”沈思久焦急地站起,弯着腰仔细查看我的动态。
我朝他眨了眨眼,想要提醒他我不是“珠珠”,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可能因为他面上那么焦急,那么关切吧。
沈思久翻开我的胳膊,又将我头左右拨弄了番,急切地确认我身上的红点有没有消下去,口中不停地问道:“珠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珠珠,还痒吗?”
“珠珠,感觉怎么样?”
“珠珠,你说话啊!”
身体突然就有了力气,我猛地往旁边一移,眉毛深深地皱着,朝他吼:“我不是珠珠!”
他一愣。
怔在原地。
吼完我忽然觉着自己很过分,他守了我整晚,折腾来折腾去,我醒来一句谢都没有,反而吼他。
周遭沉寂了几秒。
我垂着眼,尝试着尽量温柔地开口道歉。
“珠珠,你嗓子都哑得不成样了。”
道歉的话被他满是心疼的柔声抢了先。
这次轮到我一愣,想要道歉,想要致谢的话全卡在这难受不堪的嗓子眼里了。
说不出来什么了。
咚咚~!
“503的病人,起针。”
白衣护士走了进来,她戴着眼镜口罩,看见我笑着道:“醒了啊,隔壁那个也是休克性过敏,一个小时前就醒了,我还想着你再不醒,要让常医生再过来看下呢。”
我友好地笑着嗯嗯了两句。
她走到旁边,又撇了两眼沈思久笑着说:“隔壁也是一对小情侣,男的过敏,女的守了一整夜。”
“现在可以吃些东西,得清淡些,不过现在不是饭点,得喊你男朋友下楼去买。”
沈思久立刻伸头问:“那我买些什么好?”
护士一边收拾盐水瓶,一边笑着说:“清淡的,像白粥一类,具体买什么,问你女朋友吃什么!”
“我不是他女朋友。”
我大声喊道。我早就受够了,沈思久为什么非要说我是他女朋友,以前跟裴舒较劲来追我,现在还这样!
我们究竟是不是朋友?!
沈思久与护士的笑容全僵在脸上,说出口后我反倒笑了起来,舒了口气,尽量让哑着的嗓子说出来的话清晰可辨:“不好意思,谢谢您,不过我们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护士的眼神在我们二人身上来回瞟,僵持的笑没有几秒,又从新挂回脸上,变成一副憋着的姨母笑,一脸我懂我懂地看着沈思久,又朝我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沈思久尴尬地跟着笑,目送护士快步离去。
可他脸上的尬笑却没有拿掉。
“谢谢,”我垂着眼皮不敢看他,低声说道,隔了几秒他没接话,我又道:“谢谢你,谢谢你送我来医院,也谢谢你昨夜守着我,还要谢谢你给我昨晚晚会的请柬。谢谢.....”
“不要说谢!”沈思久突然染着些怒气地大声说道,打断我还没说完的话。
空气骤静。
顿了顿,他又笑着说:“刚刚护士说我们是男女朋友,根本就没说错。”
“你是女的,我是男的。”
“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们是男女朋友。”
“既然是男女朋友,那你我之间根本,从来,不需要道谢。”
虽然是笑着说,是强词夺理的狡辩,但我听得出来他在生气,我太了解他了。
下意识地看向他那张线条分明的清秀脸庞,果不其然,他垂着眼,目光落在地上,半露的虎牙紧咬着下唇假笑。
沈思久从来都是张扬的,他总是昂着头,抬着眼,肆无忌惮地注视着他所能看到的一切。
认识他快二十来年,我所知道的,能让他不敢抬眼去看的人只有他父亲和他那个同父异母的优秀哥哥。
现在怎么还多了一个我?
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沈思久率先打破沉默,温柔地道:“珠珠,我先去给你买点吃食,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无声地张了张口,想要辩解什么,最后嗓子里有气无力地挤出几个字:“就白粥吧。”
他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对我说:“珠珠,别再离开了。”
门外的白光斜射在他身上,他侧着脸,全身上下都透着倦意。
没有等我回答他就大步离去了。
我坐起身,捂住脸苦笑,我也不想啊,不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