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喀则市区,串串香店。还没到门口,姜葳蕤就被那香味诱得口舌生津,三两步跨进去,抓着李轩茹挑了个不会被一会儿锅里水汽缭到的里座。等十几个人都围坐好后,服务员就端着两个鸳鸯锅上来了,原来方立之前已经打电话预定过。等水开的间隙,大家伙尝上点儿青稞酒,又聊开了。上山前打了退堂鼓的涂一乐笑着问:“咋样,啥感觉?”到珠峰大本营,啥感觉?李轩茹回:“很难受,每次就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最后真的到的时候好幸福。有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冷风还在吹,温度不断下降,姜葳蕤却感觉自己快烧起来了。转而看沈厉渊,他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定定地盯着她。
姜葳蕤觉得不公平,强迫自己振作起来,转移话题:“你会的还挺多哈。”
沈厉渊向她走近了一些:“不多。这个比较基础,户外走的多了,多少会点儿。”
姜葳蕤好像看到一幅画面。
巍峨雄壮的唐古拉山下,沈厉渊戴着他那帅tຊ气的防风镜骑过苍凉大地,后面跟着一群花花绿绿的人。
耳边全是呼啸的风,眼前全是盛大的景。
绝。
又拍了几张,姜葳蕤站累了。不顾冰冷,一屁股坐在石地上:“219是不是挺危险的?”
沈厉渊走到她身边,直接躺下:“没有318危险。”
姜葳蕤瞄了一眼地上仰头看星星的沈厉渊,也想躺下,但她怕地上太冰太脏,迟迟没有行动。沈厉渊看出了她的忧虑,伸出一只胳膊,示意她枕上来。
姜葳蕤也不客气,直接大剌剌瘫倒。两人就这么完全与大地接壤,睁着眼望着星空。
现在静下来,群山万物都了无声息,只剩头顶的星空像罩子一样把他们罩在里面。
姜葳蕤想,我们和星星有什么区别,都是大自然的产物。
两人的距离很近,姜葳蕤缓缓启唇:
“你看,像不像一个星空碗。”
沈厉渊嗯了一声:
“疆藏总能看到曲面的星空。”
是真正的大自然。
姜葳蕤偏头,看着他那双平日里锋利,现在却温柔似水的眼:“你见过最美的星空是哪里?”
沈厉渊也偏过头看她:
“藏北无人区。”
“危险吗?”
姜葳蕤也路过了藏北,但那是坐火车,辽阔的草原,顽强的牦牛,壮丽的雪山……美不胜收。
“有次一个人,半路遇到一个老头,被他拿枪指着头,那晚的星星,现在还记忆犹新。”
姜葳蕤倒吸一口气:“后来呢?”
沈厉渊很平静:“幸好只是要钱,出去就放了我。”
姜葳蕤又转过头去看着星空:“那种没有监控的地方,真的会很可怕。”
沈厉渊嗯了一声:“无人区遇到的人,有时候比狼更可怕,那种地方已经脱离了现代社会的秩序。”
“但也是真的美。”
“但也是真的美。”
没想到同时脱口而出,两人相视一笑。
就这么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地静静躺了一会儿,姜葳蕤身体又开始冷起来。
打了个喷嚏,姜葳蕤撑着蹲起身来捡了个小石头,冲他招招手:“走吧,星空也要睡觉了。”
沈厉渊跟着站起来,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臂问:“你捡来干嘛?”
“纪念啊,懂不懂。”
沈厉渊笑,也学着她捡了一个,拿在手里掂了掂:“你不会到哪里都带一个走吧?”
姜葳蕤点头,然后又摇头:“不全是石头。敦煌的沙,三亚的水,漠河的土。”
“海水不会蒸发吗?”
“会啊,瓶子里就变成三亚的空气了呗。”
沈厉渊笑着帮她拍拍背上的灰,看着她仔细打量手里的小石头,又听到她说:“咱俩路上这些话啊,你知我知,也就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能讲出来。”
沈厉渊抬头看。
还有石头和天狼星知。
两人收拾好相机和三脚架,并肩往村子里走,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有流星划过,给这个夜晚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
下坡的路走得尤其快,不到十几分钟,两人就已经走到了村子里。
进门前沈厉渊拐弯去了厕所,姜葳蕤自己蹑手蹑脚地摸黑进房间,又悄悄脱掉羽绒服爬进睡袋。旁边的大叔好像不在,姜葳蕤趁机背过身蒙头大睡。
实在是太累太冷,姜葳蕤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以至于沈厉渊爬上床来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
沈厉渊的睡眠一直很浅,睡到半夜的时候姜葳蕤一个翻身他就醒了。眼前的女孩皱了皱眉,好像是热到了,手伸到睡袋外。不一会又有些冷,攥紧了拳头。
沈厉渊看了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拳头,又在她的睡袋上盖上自己的羽绒服。
第二天早上,大概是前晚凉到了,姜葳蕤头有些痛,醒的很早。
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沈厉渊宁静的睡颜。
怎么是他?
姜葳蕤心中疑惑,有些惊喜,却也没有吱声。门缝里漏出天光,屋内有人翻身,有人打呼。
姜葳蕤用手臂撑起头来,细细地打量眼前的人。沈厉渊还戴着耳机,睡颜柔美了许多,睫毛很长,眉头舒展,没有了往日的锋利。呼吸均匀,看样子还沉沉的在睡梦里。
姜葳蕤又凑近看了看他的鼻子,昨天就是这个东西搞得她心神不宁。再凑近一点,仿佛那温润又冰冷的奇怪触感又要重现。
姜葳蕤一下坐起身来准备下床,突然看到自己睡袋上熟悉的羽绒服。
羽绒服背面有些脏,是昨天他们躺过石地后的痕迹。
姜葳蕤又把羽绒服重新盖在沈厉渊身上,悄悄抬脚下床,提了洗漱品出门去了。
洗漱完回来的姜葳蕤还没进门就听到房间里的嘈杂声。她停住了脚步,没有进去。
方立又恼怒又压抑的声音传来:“我沈哥呢!”
“我你还不乐意啊?”
“你?你要点脸!”
“都是男的怕什么啊?谁跟你睡不是一样啊?”
……
突然没了声,姜葳蕤又等了两秒,房间里传来一阵悉悉簌簌,应该是方立下床走路的声音。
姜葳蕤推门进去,沈厉渊已经坐了起来,方立坐在她的床位上,脸色看起来很委屈。
看到她进来,压着又激动又悲痛的声音说:“你俩一定要请我喝喜酒啊,呜呜呜……”
姜葳蕤看着他滑稽的样子,走过去打趣他:“你被强了?”
“为了你俩的美好爱情,我和……”方立假哭得更厉害:“和……睡了一晚呜呜呜,我的清白啊。”
突然门口传来“砰”的一声,是四川大叔气哄哄摔门出去了。
姜葳蕤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边拍方立的背边说:“方小姐,要不门口哭去,别吵着我家妹子睡觉了。”
方立瞄了一眼旁边熟睡中的李轩茹,“哭”得更大声了:“她凭什么还在睡啊。”
好说歹说,沈厉渊终于把缠人的方立弄走。姜葳蕤又坐上来,深深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跟大叔说的?”
沈厉渊不看她,躺下身去又准备睡个回笼觉,显然是准备逃避这个问题,姜葳蕤跟着俯身,逼两人视线交错:“啥时候换的?”
沈厉渊拗不过她:“昨晚。”
丢下两个字又准备闭眼,姜葳蕤赶忙叫住:“昨晚什么时候?我和江杉说话的时候?还是看了星星回来?”
“重要吗?”
而且她明明想想就能得出答案,非要他亲口说出来。
“重要啊。”
姜葳蕤不肯放过他,俯身的姿势有些累,她又往前趴了一下,沈厉渊的脸近在咫尺。
方立在一旁悄声起哄,在他的视角下,俩人这姿势已经快亲上了!
沈厉渊别过头去,不看她。又等了一会儿,姜葳蕤终于听到他嗫嚅着出声:“看了星星回来还有时间换吗?”
得到答案的姜葳蕤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得胸腔都在震动,脸埋在睡袋上,头顶抵着沈厉渊下巴。
过了一会儿,姜葳蕤抬起头来,脸红红的,额前有些碎发,眼睛亮晶晶的,比昨晚上的银河还亮。
沈厉渊想睡觉,却又不能睡,也许是不想睡。有些无力,又有些喜欢这样的无力。
姜葳蕤笑够了,慢慢坐回了自己的睡袋里,嘴角还带着弧度。坐了一会儿转头去看沈厉渊,他早已背过身子去了。
高反令众人的睡眠都不太好,没过多久,等众人都醒来收拾好,徐司机终于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路放着劲歌把大家载下山去了。
回程路上的景点都过得很快,不到傍晚又回到了那个日喀则的酒店,短短几天的相处让大家感情迅速增温,马上回拉萨就要分道扬镳了,有人提议去市里聚餐。
提议一出,一呼百应。
本还想拉上徐司机的,他忙着跟日喀则的好友约酒,带大家入住后就完全找不到人了。
回房间小憩了一会儿,姜葳蕤觉得自己好多了,昨晚没睡好,今天一整天都有点蔫儿。李轩茹更是活过来了似的,在房门口一直拉着姐妹拍照。
“认识你们真的太开心啦,以后一定要常联系啊。”李轩茹一把揽过何娇娇:“虽然你没去珠峰,但是谢谢你给我的几包方便面。”
何娇娇人如其名,长得娇媚,声音也软:“也谢谢你给我发的珠峰视频。”
李轩茹摆摆手:“说这些。哎对了,娇娇你是哪里人啊,有空找你玩哇。”
几个男大学生刚好路过也凑过来了,在珠峰做俯卧撑的苏放现在已经成“名人”了,大家都簇拥着他。李轩茹又激动指着他给何娇娇讲:“就是他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做俯卧撑的!帅吧!”
何娇娇害羞着看了一眼人高马大的苏放,转而回答李轩茹的上个问题:“我是万城人,欢迎来浙江。”
有男生附和:“万城好啊,好多美女。”
有人踢他一脚:“脑子里净是美女。”
又有人说:“那跟苏放很近啊,他是雨城人。”
李轩茹:“那我俩挨得更近呢,我上海人。”
嚯,捅了江浙沪窝了,但李轩茹更开心了。以后回了家也可以约人tຊ出来玩,不用担心隔得太远。生病的好多年里虽说有男友的陪伴,但始终和正常女孩子是不一样的。
今天也想先和大家去吃串串呢。
李轩茹想。
……
日喀则市区,串串香店。
还没到门口,姜葳蕤就被那香味诱得口舌生津,三两步跨进去,抓着李轩茹挑了个不会被一会儿锅里水汽缭到的里座。等十几个人都围坐好后,服务员就端着两个鸳鸯锅上来了,原来方立之前已经打电话预定过。
等水开的间隙,大家伙尝上点儿青稞酒,又聊开了。
上山前打了退堂鼓的涂一乐笑着问:“咋样,啥感觉?”
到珠峰大本营,啥感觉?
李轩茹回:“很难受,每次就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最后真的到的时候好幸福。有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方立把手随意搭在沈厉渊椅背上,嘿嘿一笑:“我们藏区走惯了,没她那么痛苦,这趟就是一整个圆满。”
“我是有点遗憾,要不是高反太痛苦,我还是愿意拼一把的。”涂一乐遗憾道:“下次提前喝点红景天,再来挑战。”
四川大叔撇撇嘴:“何必呢?去新疆川西云南,景色都很美海拔还没这么高。”
何必糟蹋自己,美景何处没有?
涂一乐摆摆手:“不一样滴不一样滴。”
四川大叔想起昨晚找他换床铺的沈厉渊,问:“你们几个是朋友嘛?约好了来耍。”
方立看看李轩茹,又看看沈哥和姜老板,意味深长道:“是,又不全是;不是,又不止是;是不是,事在人为。”
他和李小猪嘛,勉强算是朋友吧,姜老板和沈哥就不好说了,朋友之上,恋人未满肯定是有的,具体走到哪一步,还不是得看这位闷葫芦。
方立转而又碰了碰沈厉渊胳膊,小声说:“事在人为,听到没。”
“哎呀听不懂听不懂。”四川大叔被绕晕了,眉头紧锁:“你们哪儿来的,这总简单?”
反正那个人高马大来换床铺的,跟那卷发女的,铁定一对儿!
方立:“新疆过来的。”
有人插了一句:“哎对了,你们感觉新疆西藏,哪儿更美?”
“看个人喜欢什么吧?所有的风景都是独一无二的。”方立看向沈厉渊:“你说是吧,沈哥?”
沈厉渊微微点头:“敦煌的沙,三亚的海,漠河的雪,都各有风采。”
?
呵,明明她说的是漠河的土好吧?
姜葳蕤听到这话就想笑,端什么水,还抄作业,她转头隔着方立去看沈厉渊,那人没有一丝一毫心虚。她心底来了点儿叛逆,又抿了口青稞酒:“我倒是更喜欢西藏。”
辣度上来,她吐了吐舌头。
对面的明煦接话:“我也是。”
姜葳蕤仍然看着沈厉渊,继续说:“新疆是生命、绿色,西藏是苦难、荒凉。我偏偏啊……就喜欢荒凉盛大。”
喜欢在这荒凉盛大上开出花儿来。
辣锅沸腾,姜葳蕤丢了些串进去。
沈厉渊以为她是隐藏的“姜一斤”,刚才方立倒酒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看着她小脸已经微红,希望只是喝酒上脸,要是等会儿发酒疯什么的,他可拦不住。
李轩茹看了眼跟何娇娇的聊天界面,放下手机,笑道:“我还没去过新疆呢,听说赛里木湖简直人间仙境。我要去了再做比较。”
方立:“这都没去过?按知名主持人的说法,白活了呗,哈哈哈哈。”
涂一乐:“做什么比较啊,成年人不做选择,我都要!”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