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桑一边用水沾了帕子给萧存烟擦拭伤口,一边淡淡道:“我瞧着带的吃食不多,奉业,你把馒头给卿卿一个,再把那个虾给她吧。”左右如今萧存烟身上带伤,吃不了这个。奉业犹豫道:“主子不是最爱这个么?”祁桑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谈什么爱吃不爱吃的,卿卿同我情如姐妹,虽说今日争吵了两句,但也不必往心中挂怀,给她吧。”她在这牢狱之内左右都照顾着,瞧着一碗水端得很平。因此处理萧存烟身上的伤,为她上药包扎的举止,瞧着也就没有那般突兀了。
他这番话没吓到祁桑,却是吓坏了范卿卿,她忽然尖叫起来,死死抱紧范卯的手臂:“我不要去!我不去!呜呜……爹爹你想想办法……呜呜……”
祁桑默默半晌,只轻声道:“无妨。”
明明瞧着柔弱不堪的一个人,倔起来又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性子。
谢龛似是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起身走人,只丢下一句:“行,不怕死你就去!”
他真是闲腻了去管她的这些个破事儿!
……
许是照顾尚书府同都御史府的身份,大理寺狱里专门为他们清出了几个狱房,虽比不上自家闺房,但好歹还算干净,不至于直接叫他们躺草堆里睡一觉。
祁桑、萧存烟同范卿卿在一间,范容自己一间。
范容昨夜喝了不少酒,又同萧家动了手,如今发冠歪歪,头发也乱糟糟的。
自祁桑出现开始,他就一直没说话。
直到将他们往大理寺狱押,他也只是走在萧存烟身后,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满怨毒,显出几分癫狂的恨意来。
范容是尚书府独子,自小跟姚法生他们一起长大的,风风光光地活了二十余载,强抢的良家少女少妇林林总总也有二三十个了,甚至一度因醉酒失了分寸,弄死好几个在榻上。
如今风水轮流转,竟是他在新婚当夜得知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个破烂货,且还是个假冒的千金。
这口气自昨夜就如一根刺狠狠扎在他眼睛里,睁眼闭眼都血糊糊一片。
就她,也敢叫他范容沦为全京城的笑话,叫他尚书府自此再抬不起头来。
狱内空气浑浊,充斥着一股发霉与血腥的味道,催人作呕。
范卿卿刚进来就干呕了几下,以袖掩鼻不住地抽噎,直到被关进狱房内,干脆直接哭了起来。
“你瞧瞧你,哭什么?”
祁桑温和地哄她,一点不计较她之前在正厅之内的攀咬,转头同正在上锁的狱卒道:“劳烦问一下,可否送几盆水过来?我们姑娘家家的爱干净,您瞧,卿卿这小脸都哭花了。”
狱卒犹豫片刻,也不敢擅自答应,只说去问问。
见他要走,祁桑又道:“还有这位萧姑娘,好歹也是都御史府的千金,这一身的伤瞧着怪让人不忍心的,劳烦小哥行个方便,看能不能取到点伤药纱布,我给她包扎一下。”
“不许拿!”
范卿卿原本还在抽抽搭搭,闻言忽然愤而阻止:“我就是要她伤口溃烂出脓,要她不得好死!这个不要脸的贱奴,你等我们兄妹出去着,定要活剥了你的皮,剁了你的肉喂狗!!”
萧存烟对她的威胁置若罔闻,她似是极度虚弱,安安静静地靠着只铺着一层薄薄被子的小榻上,小脸惨白,连唇都不见一丝血色。
祁桑用力闭了闭眼。
她站在冷如地窖的狱房内,平缓了一番情绪才继续温和道:“行了,如今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说起来我还要问问你,这匕首我只是当了用来应急,我同老板说过的我还会赎回去的,怎么就到了你手里了?一转眼还成了凶器,你是不是为着以前的事,故意陷害我呢?”
她先发制人,叫本就对自己的猜测不是很有把握的范卿卿有些心虚,只哼了一声:“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叫我看见的。”
“我千里眼啊,被你兄长那些个纨绔逼得躲去总督府,回家一看,家都给贼搬空了,我还有功夫去管你呢!”
“……”
不一会儿,狱卒便送来了水跟治伤的药,跟他一并来的,竟然还有奉业。
祁桑吃了一惊,看着狱卒开锁叫奉业进来:“你怎么来了?”
奉业带了个三层的食盒,一边拆一边道:“师父派人来府里,叫我一日三餐过来侍奉主子吃食。”
说着,又将带来的松软鹅毛被褥抖开,一层铺着,一层盖着:“师父说了,要主子从大理寺狱出去后掉了一两肉,奉业也就不必喘这口气儿了。”
祁桑听这话觉得别扭。
这奉业谢龛都送给她了,怎么训斥起来还跟训自家小厮似的。
范卿卿自昨夜折腾到这会儿,什么都没吃,饿得不行,一见有吃的立刻上前:“我饿了,我先吃,吃剩下了你们再吃。”
这颐指气使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大理寺是她爹的。
祁桑一边用水沾了帕子给萧存烟擦拭伤口,一边淡淡道:“我瞧着带的吃食不多,奉业,你把馒头给卿卿一个,再把那个虾给她吧。”
左右如今萧存烟身上带伤,吃不了这个。
奉业犹豫道:“主子不是最爱这个么?”
祁桑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谈什么爱吃不爱吃的,卿卿同我情如姐妹,虽说今日争吵了两句,但也不必往心中挂怀,给她吧。”
她在这牢狱之内左右都照顾着,瞧着一碗水端得很平。
因此处理萧存烟身上的伤,为她上药包扎的举止,瞧着也就没有那般突兀了。
范卿卿却还是心生了几分怀疑:“你不是说你同她不熟悉么?”
“你不也说同我不熟悉么?你还往我身上泼脏水呢!我不照样不忍你吃苦受罪么?同是女子,我反正是忍不下心来对她不闻不问的,你若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那便那么觉得吧,我都无所谓。”
祁桑说着,捏开萧存烟的唇,将一粒药塞进她口中,又喂了些水。
萧存烟躺在榻上,眼睛很黑很黑,像两汪死水不带波澜,只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叹息似的阖了眸。
祁桑知道她想说什么。
萧存烟心存死志,她要做的、该做的都做了,并没有再想继续活下去的想法。
这眼神祁桑并不陌生,她多年前曾逼她活下去一次,如今也能再逼她活一次。
范卿卿不忘自己兄长,又抢了一个馒头,连带着那盘虾也带过去,隔着铁栏一起吃。
范容没有碰虾,甚至连馒头也只咬了一口,慢慢地咬在嘴里,像啖着谁的血肉,隔着铁栏,他同范卿卿几乎贴到了一起去,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