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每日打赏到她这里的银两就足有数千两之多,以至于到了其他女子献艺之时,几乎再无打赏了。四帘红似火的纱幔垂落台间,里头纤白身影似真似假,朦胧似幻,唯有纤长十指于琴弦间游走,飘飘然间,似有勾魂妖女附耳低语,说最缠人的情话,叫人心生躁意,情欲大动。这曲《伏枕》,并未记载于任何曲谱之上,或许是范老先生生前遗作也未可知。它催生的欲,并不止局限于情,更多的是催生人心中最渴望的一种欲。贪财者更渴望富有。恋貌者更耽于美色。
祁桑没说话。
邢守约等了会儿没等到她的回答,挑眉柔柔笑了:“怎么?不信我?呀——不会以为我同谢龛一般动了那劳什子的宝藏的心思了吧?”
祁桑摇摇头:“我在想……你为了我,同曹四周他们结了仇,又惹了谢龛,怕是要离被逐出邢氏族谱不远了,值得么?”
曹四周便是那日给姚法生献计之人,当夜琼琚便惨死在了巷子里。
邢守约笑道:“好啊,那我刚好改姓算了,你不是要同我做兄妹的么?我便叫祁守约好了。”
祁桑道:“如今兄长不在了,这祁姓我也不喜欢了,不如咱们另想个姓,就从我们这里开族谱,我俩当这姓氏的开谱老祖宗。”
俩人越说越离谱。
说着说着,祁桑忽然道:“邢哥哥,你手中有银子么?”
邢守约不答反问:“你要多少?”
“唔,一日二百两,大约要连续个好几日,至少要一两千两。”
“嗯。”
邢守约将最后一勺汤药喂给她,半真半假道:“那我可要将这些银子当聘礼了,花给了你,你可是要给我做夫人的。”
祁桑小脸红了红,小小声道:“我只是稍微一用,马上会还给你的。”
“那可不成。”
邢守约自怀中掏了掏,掏出几张银票来数了数,道:“这里是五千两,便是我邢守约给你祁桑下的聘礼了,你收了,便要同我做夫妻。”
他越说越认真。
祁桑又想到先前在总督府外他说的那些话。
踏遍山河。
结做寻常布衣夫妻。
她忍不住道:“邢哥哥,你先前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的么?我去邢府你也不怎么同我说话,是不是因为兄长……”
她话未说完,就看到邢守约又从怀中掏了个什么出来。
是个桃木簪子。
再眼熟不过的桃木簪子。
她吃了一惊:“这个怎么会……”
邢守约抬手将桃木簪子簪入她发间,轻声道:“这簪子我刻了许久,羞于单独送你,便先给其他人买了簪子,再借口只剩这一只了,将它赠与你……桑桑,你将它送给谢龛,这叫我很伤心。”
祁桑听得一愣一愣的。
为什么羞于单独送她?他明明知道她喜欢他的呀。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邢守约解释道:“我想先建功立业后再向祁兄求娶你,桑桑,我不希望旁人提起你我的婚约时,用的是‘下嫁’二字。”
下嫁。
祁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两个字她并不陌生,旁人提起邢府时,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
邢母出身将军府,却下嫁给了书香门第邢氏,遭旁人耻笑多年。
祁桑沉默了下来。
不得不说,她还是有些心动的。
只是如今不同于以往,她要做很多很危险的事,一个不小心恐就是个身死魂消。
而邢守约如今却是风头正盛,他完全可以过上任何他喜欢的生活。
听说那个镇东将军只有一个女儿,一心想要让她嫁给邢守约,这样一来,将来整个镇东军都会是他的。
“桑桑……”
邢守约将她低垂的小脑袋捧高,近距离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如今我残了身子,不能同你过正常的夫妻生活,不愿了?”
他温柔的眉眼在眼前无限放大,祁桑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了。
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哪哪哪哪有……”
邢守约忽然起身,黯然道:“罢了,也是我强求,都这样了,还如何给你幸福,不嫁便不嫁吧……”
“嫁嫁嫁……”
祁桑忙拿胳膊抱着他的腿不叫人走:“你若不嫌弃我同谢龛那些个传闻,不怕姚法生他们找你麻烦,真愿意同我结亲,我自是愿意嫁的。”
……
衔杯楼一连数日,客满为患。
是曾经光鲜亮丽的祁家少将军胞妹,还是如今传闻中爬上权倾一时的内厂总督床榻的女子,更是同战功赫赫的固阳侯邢守约出双入对眉目传情的人。
种种身份层层叠加,还愿自降身份地登台献艺,取悦于他人,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叫多少人挥金如土也要去衔杯楼一睹芳容。
但更重要的,其实是祁桑的另一个身份。
范老先生一身琴艺名满四洲,不止大雍朝,便是其他邻国也同样将他奉为上宾,郑重相待。
而如今他老人家已驾鹤仙去,这一生,也唯有祁桑一个关门学生。
听闻她琴艺出神入化,一把蕉叶琴能弹出这世间罕见之象,令人身魂分离,恍乎游乎,不似在人间。
祁桑问邢守约借的那五千两,甚至没用上。
因为每日打赏到她这里的银两就足有数千两之多,以至于到了其他女子献艺之时,几乎再无打赏了。
四帘红似火的纱幔垂落台间,里头纤白身影似真似假,朦胧似幻,唯有纤长十指于琴弦间游走,飘飘然间,似有勾魂妖女附耳低语,说最缠人的情话,叫人心生躁意,情欲大动。
这曲《伏枕》,并未记载于任何曲谱之上,或许是范老先生生前遗作也未可知。
它催生的欲,并不止局限于情,更多的是催生人心中最渴望的一种欲。
贪财者更渴望富有。
恋貌者更耽于美色。
爱权者更求再上一层。
以及……
祁桑刚进衔杯楼没多久,松叶雪煮的清茶便奉了上来。
先前喝两杯还要听沈谦念叨这茶有多珍贵,如今也不心疼珍贵了,每每都送来给她喝着玩儿。
邢守约端坐于雅座间,单手托腮瞧她拿帕子擦拭琴,笑道:“这算来算去,不想最后还是要高攀,姑娘再弹几日,身家都够买下我这固阳侯了。”
祁桑道:“那你可是想错了,这沈谦贼得很,只肯分我不到三成的银两,不过也不少了,将来你我若真结做寻常布衣夫妻,我们便买下个酒楼客栈做生意也好。”
他们坐的这间雅座靠窗,后面种了几株杏树,这会儿枝头攀满了粉白的杏花。
祁桑也不擦琴了,半个身子探出去,折了花枝,隔着小矮桌轻点邢守约眼尾,笑弯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