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军急赤白脸地分辨:“天地良心,我真不知道,我爸从不讲这些,你爷爷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这么多年他也没说过啊?”李维和万守中突然听到这个久远的往事,都愣住了。万守中还在猜测屈卫红当钉子户,跟老杨家过不去,会不会症结就在这儿?李维却想屈爷爷那么有风骨的人,肯定不会记这个仇,于是走过来对屈卫红说:“卫红,那个年代的荒唐还说它干嘛,你想一想,屈爷爷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不跟咱们讲,说明他早就放下了,咱一码归一码!”
宝马车开过长江大桥,到了南岸镇,七拐八拐之后,在一栋不起眼的商务酒店前面停下,没有闪光的霓虹招牌,明显是熟人带着能进去的地方。身着紫色小西装的小哥已经等着了,带他们绕到后面,专门刷卡的电梯上楼。电梯门一开,灯光一下亮了好几个级别,金色的土豪风,到处是镜子,通道两旁站满浓妆艳抹、衣着清凉的小姐,夹道欢迎新到的客人。
服务生和小姐整齐地一鞠躬:“杨老板晚上好,各位老板晚上好!”
杨建军满面春风,走位风骚,东摸一把西摸一把,不停跟相熟的人打招呼,又跟妈妈桑说:“蒋姐,今晚这几个,是我过命交情的好哥们儿,一定服务到位。”
“军哥的贵客还用说,最好的妹子都留着呢”,蒋姐不叫杨老板叫军哥,这就不是一般交情了,妆太浓,年龄不太好猜,瞪个大眼睛装清纯:“几位帅哥看着眼生啊,来兰江做生意还是旅游?”
李维和万守中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万守中本来一直低着头怕被认出来,听妈妈桑这么一问,也大方了起来。蒋姐把四个人带进 888 包房,七八个女孩子已经在沙发前站成一排了,统一的一声老板晚上好,开始挨个报名儿:我叫莎莎 19 岁来自四川,我叫小婷 21 岁来自辽宁…
全是假的,名字假年龄假产地假,整过容、隆过胸的身体也假,对着一群又一群陌生的男人笑得更假,屈卫红窝在沙发里,只觉得闹闹哄哄的场面好腻味。来都来了,屈卫红也不想让自己太膈应,抬手随便指了一个,然后这个叫杰西卡的小姑娘就开心地跑过来,挽住屈卫红的胳膊坐下,在屈卫红身上蹭来蹭去。
李维点了个瘦瘦高高、走文艺风路线的,杨建军照例是胸大屁股大的老路数,万守中还在装蒜说我就算了我唱会儿歌,李维照杨建军的风格给万守中指派了一个,他是懂兄弟的。
威士忌、啤酒、水果盘、坚果碟,流水般上来,杨建军和万守中开始玩骰盅,万守中每赢一把,旁边的小姑娘就兴奋地给万守中一个击掌或一个拥抱,然后万守中顺手在小姑娘大胸大屁股上摸几把,不像是生客。李维可能在聚会晚上没捞着机会唱歌,现在一首接一首地唱,他点的妹子陪着他一起唱,牵着手,脑袋靠在肩上,走不走调都是一脸陶醉的样子。
杰西卡就有点无聊了,嘟着嘴问屈卫红:“卫红哥哥你好酷啊,是有什么心事吗?”
刚才妹子问屈卫红怎么称呼,屈卫红居然报了真名字,这才是真的生客。
屈卫红说:“我今天是有心事,可有心事也不能给你讲啊,讲了你也听不懂,听不懂又何必讲?”
杰西卡就撒娇:“卫红哥哥你就讲讲呗,可以把我当垃圾桶啊,心里面的垃圾倒出来,人就舒服啦。”
杨建军这把筛盅输了,自罚一杯之后,端着威士忌杯过来搂上了屈卫红。杨建军还没喝醉,今晚还有正事呢,拍着屈卫红的肩膀说:“是不是妹子不合口味?不喜欢就换!服务员,去把蒋姐再叫进来!”
屈卫红连忙把建军的手薅下来,说没有没有,挺好的。
杨建军给屈卫红和杰西卡杯子里倒上酒,说:“咱这哥们儿像高仓健,就是太酷啦,你得主动点,实在不行就来硬的,哈哈!”
杰西卡笑得花枝乱颤,问杨建军:“高仓健是谁?”
这下连屈卫红都笑了,有代沟。
杨建军搂着屈卫红说:“卫红,咱们兄弟几个,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打架也算扛枪嘛,都说人生三大铁,就差一起嫖过娼了,今天咱把这课补上。”
杨建军突然觉得这话说得很有水平,扯着嗓子冲李维和万守中又说了一遍:今晚谁都不许走,楼上的房间都给你们开好了。
李维和万守中借着醉意也喊:“好,谁走谁孙子!”
杨建军回头对屈卫红说:“卫红,多的咱也不说了,兄弟我遇到难处了,你就当帮兄弟一把好不好?那两块地的拆迁真不能再拖了,万守中衙门里的压力其实比我还大,我盯在前头他才躲清闲,是不是啊胖钟?”
是!是!是!万守中本来也是留意着这边的,当然第一时间就承认了,然后丢下美女也坐了过来。李维不想趟这里的浑水,点的歌还有好几首,就一首接一首地唱,只是把音响声音调小了一些。
杨建军和万守中两个苦口婆心设身处地,掰开了揉碎了谈,不可谓不真诚,没想到屈卫红却翻脸了,站起来大声说:“车轱辘话来回说有意思吗?都说了不去建昌集团打工,我不去,根本就不是钱的事,也不是面子的事,我他妈现在混成这样,还有什么面子?”
屈卫红是真的被磨烦了,都说了不行了,还在这里哦哦哦的,哦你妈个头啊,再哦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尤其你万守中,搬出东山乡的父老乡亲,搬出老校长的谆谆教诲,咋不把党和国家也搬出来呢?真他妈让人腻味。
“那他妈因为什么事儿,你倒是明白说啊?”杨建军的声音也大了,耐性磨得差不多了。
两虎吵起来了,李维也唱不下去了,只剩下陈奕迅《十年》的伴奏音孤独地响着,李维索性把音响也关了。包房突然安静了下来,小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愣在原地面面相觑。杨建军挥手让小妹们都出去,续上一根烟,揉了揉脑袋,摊在沙发上。
屈卫红抄起桌上的威士忌,给自己的杯子倒满,然后挨个儿帮杨建军、万守中和远处的李维倒满,高高举起酒杯说:“最后一杯酒吧,喝完这杯,东山四虎彻底散场!”
屈卫红的酒杯举了大概半分钟,杨建军第一个站起来说:“卫红,酒可以喝,架也可以打,散场的话不要说!拆迁的事咱先放放,不说了,李维明天就回上海,我叫妹子们进来,今晚一醉方休!”
可屈卫红已经决定散场了,定定地看了杨建军好一会儿,说:“我问你个事儿啊,我爷爷的腿是在文革时候被红卫兵打断的,你知道是哪个红卫兵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又为什么问我?”杨建军一脸懵。
屈卫红冷笑了两声,说:“装,接着装,装得可真像,我爷爷的腿就是你爹杨有昌亲手打断的,你会不知道?”
杨建军急赤白脸地分辨:“天地良心,我真不知道,我爸从不讲这些,你爷爷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这么多年他也没说过啊?”
李维和万守中突然听到这个久远的往事,都愣住了。万守中还在猜测屈卫红当钉子户,跟老杨家过不去,会不会症结就在这儿?李维却想屈爷爷那么有风骨的人,肯定不会记这个仇,于是走过来对屈卫红说:“卫红,那个年代的荒唐还说它干嘛,你想一想,屈爷爷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不跟咱们讲,说明他早就放下了,咱一码归一码!”
屈卫红哈哈大笑了起来,说:“李维说得好,一码归一码。杨建军,咱们今天就好好来码一码!文革杨有昌祸害我爷爷,98 年织布厂改制又祸害我爸妈下岗,现在搞房地产了,又来祸害我家老房子,我家坎下的谭阿伯已经被你们祸害死了,杀鸡儆猴是吧?我们家要是再不同意,杨有昌是逼我爸喝敌敌畏呢,还是逼我喝敌敌畏?咱两家上辈子有仇是吧,你们可着我们一家祸害!啊?”
屈卫红最后这一声啊,喊得声嘶力竭,目眦欲裂。
谭阿伯是谁?祸害死了?李维看着愤怒的屈卫红,又看看抬头运气的杨建军和低头沉默的万守中,原来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李维想起晚饭时自己冒充专家的表演,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你,你”,杨建军指着屈卫红的手在发抖,浑身都在发抖:“文革的事我不知道,至于 98 年下岗,那年头哪个国有工厂不下岗?李维他爸不也下岗了?怎么都怪到我爸头上?还有谭阿伯的事,我可以发誓,绝对跟我们建昌集团无关。”
屈卫红反问杨建军:“无关?无关你怎么知道谭阿伯的名字?他可是前天才出的事儿,演戏演得不到位嘛,你应该一脸懵逼地问我,谭阿伯是谁才对啊!”
“你说我为什么知道?还不是因为你当了钉子户,你又是我哥们儿,我爸才让我来做你的工作?我以前啥事不管,安心当富二代,又有钱又自在,当我爱管你这些破事儿啊?”杨建军狠狠地拍着屁股下的沙发:“操,操,操!”
万守中觉得自己是时候说句话了:“卫红你先冷静冷静,文革也罢下岗也罢,这些陈年旧账咱不掰扯了,也掰扯不清楚,咱就说现在的拆迁。于公,去年年头我就跟你说过,让你突击加盖一层,规则范围内能帮的肯定帮你。于私,杨叔也愿意多出钱,无论他出还是高老板出,弥补当年过错也罢,看你和杨建军的感情也罢,总归让你满意,卫红,咱真没必要跟钱过不去,人总要往前看啊,说句不该说的,你现在跟何莉萍关系不好,还不都是钱闹的?”
李维暗道坏了,万守中最后这句话加多了,这是可怜屈卫红,可怜与嘲笑只有一线之隔。
果然,屈卫红的脸色又冷了几分:“我跟何莉萍过不过得下去,就不劳烦万局长操心了,我就算穷死也不会拿黑钱。让我当个聋子瞎子、甚至帮凶?那我的街坊们呢,死了的谭阿伯呢?他们也有钱拿吗?”
万守中急忙解释:“哎呀,话赶话说秃噜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屈卫红大概是被刺激狠了,索性把去市里上访的事儿也说了出来:“万局长,以前我当钉子户可以说是个意外,但现在我决定认认真真地当钉子户了,还要奉陪到底。老子不怕高老板杨老板,老子连郭书记都告了,就在今天上午,想不到吧万局长?东山拆迁要是停下来,就要连累万局长你的仕途了,对不住啊!”
剩下的东山三虎一起呆住了,屈卫红啊屈卫红,你还真是发起狠来不管不顾,英雄本色!
包房门外有人敲门,杨建军正要骂人,妈妈桑蒋姐就推门进来了,刚才的四个妹子也跟在后面进来,穿着更加暴露,好像刚才只是出去换下衣服。杨建军马上换了笑脸,从沙发上一蹦而起,抱住蒋姐一阵摇,多谢蒋姐救场啊,又回头朝兄弟们喊:“让狗屁倒灶的事儿都去他妈的吧,今朝有酒今朝醉,都嗨起来!”
蒋姐重新开了音响,在点歌台点了几首劲爆舞曲,音量开到最大,大屏幕上 MV 是性感美女与万花筒的抽象图案快速切换,透着一种邪魅。杨建军拉着自己的妹子站到茶几上,疯狂地开始跳舞。万守中今晚也是受了大刺激,也准备站上去,被蒋姐拉住凑在耳边说外面有人找。
万守中疑惑着走出门,不会是老婆来查岗吧?
蒋姐出去的时候顺手把包房灯关了,房间里又昏暗了好几度,只剩大屏幕迷离的光忽明忽暗,映照得所有人都有些面目狰狞。然后四个小妹就开始脱衣服,一边脱一边扭一边追,李维嘻嘻笑着左闪右躲,与其说是躲,不如说是调戏,还冲杨建军喊:“今晚这么嗨吗,老杨?”
屈卫红很不适应,他是真的在躲,杰西卡追着屈卫红跑,想抱住他。还没过两分钟,包房里忽然灯光大亮,几个穿制服的警察踹开门涌进来,小妹们啊啊地叫着,胡乱往身上套衣服,往角落里藏。
杨建军已经脱了个半裸,恼羞成怒跳下茶几,借着酒劲就去薅警察的领口:“他妈的谁啊?敢来这里捣乱,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场子?”
警察没跟杨建军废话,上手一勾一拖,就把杨建军按在了沙发上,接着就掏出了手铐。
李维和屈卫红都没反抗,乖乖地戴上手铐,被另外几个警察押了出去。到了走廊,杨建军还耿着脖子喊:“反了天了,知不知道老子是谁?蒋姐,西风哥,给老子滚过来!”
李维的酒在警察给他戴上手铐的一刹那就醒了,然后什么都明白了,这就是杨有昌做的局!至于杨建军,要么真的不知情,要么就是演技太好了。
这一章可能有点辣眼睛,但也是中年男人喜闻乐见的内容,哈哈,有票的就砸过来吧!
看年代剧的感觉舍不得兔子套不住狼,开发商果然够狠!
写的很有年代感。这届拉力赛,我能跟读的下来的,就是这篇,还有一篇《金屋》。现在流行爽文,反映社会现实的有些吃亏。不过这篇有希望入围。
下一章你就会看到父子反目,杨建军可不是兔子谢谢您的肯定,这的确不是爽文,是小火慢炖,是岁月悠长,的确要慢慢看才看得进去好,期待下集更精彩!
这个……有点刺激,故事还是有原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