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江县城建局大会议室,万守中的主场。“何局长,万局长,各位领导,高总、杨总,我代表广发工程公司,跟各位领导汇报一下截止今日编号102A到102D四幅土地的拆迁进度…”剃着光头、满脸横肉的刘爱国鼻子上架着副眼镜,怎么看怎么别扭,举着一篇发言稿照着读,有时把脸凑得很近,也不知道是不认识字了还是老花镜的度数没配对,万守中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听得很烦躁,用屈卫红的话说就是,真他妈让人腻味!当初城建局给广发公司核发拆迁许可证的时候,万守中就明确提出过反对意见,局里当然也知道广发公司资质不够,大的工程不让广发投标,回扣再
兰江县城建局大会议室,万守中的主场。
“何局长,万局长,各位领导,高总、杨总,我代表广发工程公司,跟各位领导汇报一下截止今日编号 102A 到 102D 四幅土地的拆迁进度…” 剃着光头、满脸横肉的刘爱国鼻子上架着副眼镜,怎么看怎么别扭,举着一篇发言稿照着读,有时把脸凑得很近,也不知道是不认识字了还是老花镜的度数没配对,万守中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听得很烦躁,用屈卫红的话说就是,真他妈让人腻味!
当初城建局给广发公司核发拆迁许可证的时候,万守中就明确提出过反对意见,局里当然也知道广发公司资质不够,大的工程不让广发投标,回扣再多也不敢,毕竟广发在兰江做的工程 “有口皆碑”,承包个乡级公路,做做土石方也就罢了,出问题也死不了人。何局长私下跟万守中说,让广发做拆迁就是郭书记的指示,用的是刘爱国的雷厉风行,潜台词是不问细节,只要结果。
刘爱国磕磕巴巴地继续念稿:“现在 102A 地块上还有 3 家钉子户;102B 地块上还有 8 家钉子户,这 11 家都是屈家坪外迁的村民,彼此都沾亲带故,他们以屈卫红为头目,会上不说,会后乱说,专门对抗政府,气焰十分嚣张…”
万守中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刘爱国的讲话,重重敲了敲桌面:“刘总,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法治社会,你讲话也要与时俱进嘛,什么会上不说会后乱说,什么对抗政府气焰嚣张?你当还是文革时候呢?”
刘爱国摸摸自己的光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是粗人,不会讲话,反正意思嘛就是那么个意思,市里统一定的补偿标准早就挨家挨户公示了,房屋面积也量过了,果园里每一个果树都数过了,每家该补偿多少钱算得明明白白,但他们就是不签字。”
“不签字总要有个原因吧?我不相信十几户人家全都不讲理。”现在说话的是何局。
刘爱国说:“原因无非还是那几个,杂屋要当正屋算,隔热层要算面积,还有就是扯装修价格,红砖房子临时抹个石灰就跟敢我们要装修款,我也是替高总和杨总委屈啊,他们就是一帮刁民。”
万守中又是一拍桌子:“再说一句刁民你就给我滚出去,老百姓是刁民,我们是什么?青天大老爷?连郭书记都不敢这样说话。”
刘爱国讪讪地退到一边,心里却在鄙夷,三代当官的人,还在我们面前装清正廉洁为民做主,恶不恶心。
何局咳嗽了两声,双手虚空压了压,既是安抚刘总也是让万守中不要太过火,接过话说:“有问题咱们就正式问题、解决问题,拖下去是不行的。你们在拆迁过程中的一些小手段,不要以为我们坐在办公室就什么都不知道。还是那句话,大局为主,我们不过分计较,你们也不要太过分。现在剩下的拆迁户不多了,我就问直白一点,杨老板,高老板,能不能再加点钱,一鼓作气把它搞完!”
今天代表建昌集团来的人是杨建国,听到何局的话,就和宏大集团的小高总一起哭穷,什么银行贷不到款啊,房子不好卖啊。钉子户贪得无厌,给他们加了钱,已经签了的也要反水,真的不好搞。小高总说:“我们地块钉子户是少一些,但最难啃的屈卫红家偏偏就在我们地块,爷爷是老教授,孙子是退伍兵,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何局,万局,真的只有强拆一条路了。”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所以请人嫖娼再拘起来?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万守中自己也是要脸的。资本论早就说过,资本家每个毛孔里都流着肮脏的血液,毛地出让,让开发商自己去拆迁,发生什么事都是可以想象的。
万守中又问:“关于谭阿伯自杀一案,家属不认可自杀,一直在上访,杨总刘总,你们有什么应对措施吗?”
刘爱国说:“当然是自杀,派出所都下结论了,这家人也是屈卫红在背后撑腰,所以光摆平谭石头没用,擒贼先擒王,还是要先把屈卫红搞定!”
这大豁嘴,杨建国真怕刘爱国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抢着说:“何局,万局,建昌集团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愿意给谭石头家的补偿金增加 20 万,纯粹是人道主义补偿啊,不是说我们跟谭阿伯自杀有什么关系。”
何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万守中沉默不语。
趁着领头的屈卫红不在,把剩下的钉子户各个击破,对谭石头是连打带哄,剩下的用什么手段?万守中的手指又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着琴键,心里的不安一阵大过一阵。
五天后,南岸拘留所门口,杨有昌和杨建国开着车来接杨建军,万守中也在。万守中是来接屈卫红的,之前他打电话问何莉萍,何莉萍说她就不来了,都办离婚了还来干嘛。
案发当晚杨有昌就专门给打电话万守中道过歉了,但万守中现在做不到跟杨叔叔有说有笑了,吃过苍蝇的恶心劲儿没那么快过去。杨建国过来递烟,万守中伸手挡了回去,他也的确戒烟了,只有偶尔喝酒才抽上那么几支。
一个星期而已,又不用强制劳动,杨建军和屈卫红走出拘留所的时候,胡子长了些,但看着也不憔悴,屈卫红甚至比以前精神了些,大概这几天里着实睡了几个好觉。五个人分成了两拨,一时间找不到话说,万守中冲杨建军点了点头,一句也没有寒暄,各自走开。
刚走到万守中和屈卫红看不到的地方,杨有昌就拿着手包就朝杨建军头上扇:“你跟老子犯什么倔?讲什么狗屁义气,聚众淫乱、嫖娼拘留七天,你不嫌砢碜啊?看你回去怎么跟你媳妇儿交代!”
杨建军没有躲,而是直接伸手抓住了老爹的胳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杨建军的眼神也凶狠:“我今年都三十二了,老头子,你再打我一次试试!”
杨有昌一下子愣住了,举着手包的手停在半空,好久没有反应。
杨建军松开手,闷头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屈卫红是我兄弟!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兄弟啊?你们下得去手,我下不去手,要是再有下次,别怪我跟你们断绝父子关系兄弟关系!”
万守中开的是局里的那辆公务车,很长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不语,还能说什么呢?继续劝屈卫红拆迁,再拖下去不知道还会上什么手段,这样说就像威胁了。要么叙旧?谈东山四虎的感情?可是还有什么感情呢,杨建军就是利用这个感情设的局,自己再怎么替杨建军辩解都苍白。说什么都没用了,这回,东山四虎真的要散场了。
万守中沉默地开着车,过了长江大桥,转到 318 国道,就快到新桥村了,突然扭头冲屈卫红说了一句:“卫红,你想没想过,离开兰江这鬼地方,到杭州去?”
这一章最后,为啥让卫红去杭州,是有什么埋伏吗?
谁在杭州呢?后面有什么埋伏不难猜吧,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