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哽咽着说完,偷偷从锦帕后面去瞧漓太妃的神色。她行事很谨慎,这些年私放印子钱的事只有林嬷嬷和她两个人知道,账本所在之处更是只有她一人掌握。宋氏算得很清楚,只要一口咬死了林嬷嬷所说的是假话,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还能顺便将前些日子不知为何暴露的老参一同推到林嬷嬷身上,一箭双雕。李持盈同样耐着性子等漓太妃的回答,期间还不忘给林嬷嬷了一个安抚的眼神。林嬷嬷紧绷着的神色有瞬间的融化,对着李持盈无声地磕了个头。
宋氏脸一阵青一阵白,几乎想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漓太妃这话相当于在宋氏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就差当面说出来,宋氏这般行事是别有目的。
李持盈明显能看到,宋氏的胸口已经开始轻微起伏着,垂着身侧的指尖也发着颤。
这是宋氏动了真怒的表现。
动了怒,思绪也会跟着乱掉,上头时更是会口不择言,说出来心里话。
李持盈低垂着眼去看手腕上那串八十一籽琉璃青金流珠,唇角轻轻勾起了笑。
漓太妃说完并未理会宋氏,而是接着柔声问林嬷嬷。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如今京里有头有脸的官眷都在,你若真有冤屈,这些宾客还能给你做个见证。”
林嬷嬷的身子微微颤了颤。
她抬头看向宋氏,似是想要从宋氏眼底看到一丝怜悯,却只得到了宋氏无情的背影。
林嬷嬷闭上眼,将左手覆于右手之上,高高举到头顶,郑而重之地拜倒在地。
“老奴林华在此,斗胆状告主家晋宁侯府二品诰命夫人宋氏私放印子钱,无视朝廷律法,罪不容诛!”
满室皆惊。
宋氏几乎当场便失了态,指着林嬷嬷的鼻子骂道:“林华,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何时放过印子钱!”
林嬷嬷似是忍耐了许久,终于一吐为快,竟一反常态地反驳。
“夫人竟是将自己做过的那些好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那你有何证据!”
宋氏气得眼眶通红,几颗晶莹的泪将坠未坠地挂在腮边,看向漓太妃道:“太妃娘娘明鉴!”
“妾身真的没有私放过什么印子钱,都是这个奴才胡说八道的——”
“一个一个说。”
漓太妃冷冷吐出几个字,重新坐回主座,连眼神都未曾给过宋氏一个。
先前围在宋氏身旁恭维的几个夫人见漓太妃并未发怒,便也大着胆子走出来,帮着宋氏说话。
“太妃娘娘,贺夫人是京城这些勋贵里出了名的菩萨心肠,每逢冬日都会施粥,布施捐银更是家常便饭,怎会做私放印子钱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呢?”
“就是,贺夫人这样好的心肠,定是那奴才怀恨在心,死到临头想要反咬主子一口。”
就是现在!
李持盈眼神一亮,立刻加快了脚步从海棠林间走出。
宋氏眼露感激地握住几个夫人的手,感动道:“多谢诸位肯出言替我辩解。”
那几个夫人将宋氏团团围住,执手相看泪眼,竟是一副抱团慰藉的可怜模样。
宋氏用锦帕拭了拭眼角的泪,再次俯身向漓太妃行了一礼。
“还请娘娘好好审问这个贱婢,她为了洗脱嫌疑,竟连妾身这个主子都敢攀咬了,心里定然有鬼。”
“侯夫人说这话前就没先问问自己,到底心不心虚吗?”
席间宾客的眸光瞬间都投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宋氏也循声望去,眉毛拧成一团。
“持盈,此事与你一个晚辈有何干系,快回去,别在这里添乱。”
李持盈并未理会宋氏,而是端着世家贵女最为端庄温婉的步伐走到漓太妃面前,深深行了一礼。
“臣女骤然插言,失了礼数,还请太妃娘娘莫怪。”
“无妨。”
漓太妃挥了挥手,又问:“不过本宫倒有些好奇,你想说些什么。”
“自然是和贺夫人有关。”
李持盈清一清嗓子,抬眼正视着漓太妃那双深邃地几乎望不到底的漆黑眸子。
“臣女有证据证明,林嬷嬷方才所言非虚。”
刚刚静下去不久的席间又因为李持盈的这句话喧闹起来。
宋氏不可思议地望过来,指尖在掌心用力一掐,再开口时便已经带上了哭腔。
“持盈,我知你因为婚宴那日的事对我心有怨怼,但你也不能这般污蔑于我。”
宋氏说着说着,便又将锦帕放在了眼角拭泪。
“我自知做得不够周全,这段时日也在尽力弥补。这句话是出自真心,便是今生你都不会原谅我,我也愿认下你这个儿媳。”
“可你再有怨气、再恨我,也不能跟着林嬷嬷污蔑我私放印子钱啊!那可是要抄家砍头的罪名,怎能随意盖这个帽子!”
李持盈冷眼看着宋氏一番唱念做打,几乎要将在场宾客全都说得信服了。
若非她还存着前世的记忆,若非她是宋氏那起子毒辣手段的亲历者。
怕也是要被宋氏的表象迷惑,真以为她是个一心弥补错误、疼爱儿媳的好婆母了。
宋氏哽咽着说完,偷偷从锦帕后面去瞧漓太妃的神色。
她行事很谨慎,这些年私放印子钱的事只有林嬷嬷和她两个人知道,账本所在之处更是只有她一人掌握。
宋氏算得很清楚,只要一口咬死了林嬷嬷所说的是假话,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
还能顺便将前些日子不知为何暴露的老参一同推到林嬷嬷身上,一箭双雕。
李持盈同样耐着性子等漓太妃的回答,期间还不忘给林嬷嬷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林嬷嬷紧绷着的神色有瞬间的融化,对着李持盈无声地磕了个头。
李持盈将那串琉璃青金流珠重新绕回腕上,翻开掌心向上,濡湿的汗滴渐渐蒸发在空气里。
既然宋氏自己要放弃林嬷嬷,那就别怪她趁机出手了。
来日想要扳倒晋宁侯府,林嬷嬷会是刺向宋氏,最锋锐的一把尖刀。
漓太妃沉吟了片刻,却将话头重新抛回给了李持盈。
“持盈,你觉得晋宁侯夫人说得可对?”
李持盈差点没憋住当场笑出来。
漓太妃这一抛,可谓是抛得极妙。
既没有说明自己是站在宋氏和李持盈哪一边的,端平了碗里的水;
却又不动声色地将主动权交回到了李持盈手里,让她有机会为自己和林嬷嬷辩白。
李持盈唇角绽开一个温婉得意的笑,声线轻柔,说出来的话却全然不给宋氏留面子。
“简直狗屁不通。”
“李家姑娘,不是我说你,你也算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姑娘,怎地说话如此粗俗?”
宋氏身旁围着的几位夫人不忿起来,出言指责李持盈道。
李持盈依旧笑得温婉动人。
“诸位夫人闭着眼当久了贺夫人的传话筒,别真把自己当成瞎子聋子了。”
说着,李持盈飞速解下腰间的香囊,将其高高拎到半空。
“睁开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