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宠爱了她十七年的帝王,前世在她被传出病逝后,难道就没有一丝怀疑?如果有,为何赵氏一族在她“死后”一年还能如日中天,承恩伯府亦是未受到任何牵连?李清瑶有些拿不准。她何尝不想扑到父皇怀里,哭诉前世那一年来受到的折磨与酷刑。可她不能。姑且不说会不会被当成妖女烧死,只谈前世走了那么一遭,她心中便早已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她与旁人不同。看似有着无限风光,实际却是这宫里头最孤立无援的人。
李清瑶在回忆中动了动身子,引来了晴山的注意。
当时整个院中的宫女都受了罚,连月芦此刻都趴在床上起不来,唯独晴山因着三公主的旨意离开了那处,这才幸免于难。
晴山不敢扰床榻上的人,只垂头后退,准备出去同刚拨进来的几个新宫女嘱咐几句。
刚走至寝殿门口,便听见了洪亮的通报声。
皇上亲临,外头跪倒一片。
众人不是不知道安乐公主受宠,只是能让皇帝刚议完事便匆匆赶来的,满宫里除了之前还在的皇太后,便是这位公主了。
只是李清瑶已经及笄,皇上虽担心这个女儿,但也依着礼制,停在院中并未进来。
“父皇!”
不过片刻,李清瑶便推开寝殿的门,跌跌撞撞地朝着院中的中年男子小跑而去。
单薄的身子被裹进玉裙之中,跑动时仿若翩跹的蝶。
只是细看之下,却能瞧见她眼尾泛红,泪水亦随之而落。
可在即将靠近之际,李清瑶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她依赖和敬重了十七年的母妃只不过是个毒妇,那她的父皇呢?
她真正的母妃沦为被厌弃的无名氏,让赵氏寻到了动手的机会,最终落得那般悲惨的结局,这一切,有没有帝王的默许?
思绪不过一瞬,李清瑶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她却始终没能抓住。
只是想归想,她的泪水在这一刻依旧是汹涌而至。
面前的中年男子,曾偷偷带着幼时的她去御书房议事,曾用万金之躯背着她去太傅府听训,更是早早便选了安乐为名号赐予她,给了她旁人遥不可及的地位。
可李清瑶即便是忆起往事心中酸涩,却也始终无法卸下心中防备。
不管如何,后宫女子的死,没有一个不是与帝王的厌弃有关,她母妃亦然。
何况她在人前是赵氏的女儿,所以父皇给她的宠爱,应当也是基于赵氏之上。
想罢,李清瑶由着泪水滑落,停到来人面前时,也只是规规矩矩地屈膝请安。
“若朕没记错,我们安乐前些日子才行了及笄礼,都已经是大姑娘了。”
治宗帝示意李清瑶起身,瞧着她泪眼朦胧的小脸只觉得好笑,“怎么,你把你妹妹姝儿教训了一顿,反倒自己还委屈起来了?”
一句姝儿,让李清瑶原本抬手擦脸的动作微顿。
不知为何,她突然忆起,自从她有名号以来,父皇便再没唤过她的名字,而是一直以安乐相称。
和乖张桀骜的萧瑾寒唤她李安乐不同。
父皇的语气,有亲密和疏离的交织。
可她明明记得,以前大公主还未出嫁时,父皇极少会唤她的名号。
“儿臣没有委屈。”李清瑶收起思绪,垂眸看向自己的裙边,眼角还有些许湿润,“儿臣只是觉得让父皇生气了,心中愧疚。”
治宗皇帝大笑出声,索性在院子里散起了步。
锦华宫很大。
除了如意殿,还有不少阁楼庭院,但治宗皇帝并未行出太远。
“朕知你有分寸,也不拘着你们姐妹如何相处,朕过来是听顾太医说你近来身子有些弱,正好前些日子你母妃还在同朕商量,说舍不得你出宫开府一事,眼下不如就先依着你母妃,你先养着身子,晚些时候再置办公主府。”
李清瑶嘴角挂着淡笑,行走间慢了皇帝半步。
舍不得她出宫开府,不过是怕自己不在她眼皮子底下,不好拿捏罢了。
前世这个时候,虽没有鞭打李忆姝这事,但也依旧因着“贵妃不舍”而没能出宫。
后来便是在宴会上再次偶遇承恩伯的儿子赵叶林,因其一而再再而三的求娶而心软,再加上赵氏时不时地怂恿,这才有了后续的亲事。
李清瑶挂着的笑带着些凉意。
父皇这一开口,她便知道此事已经拍了板,多说无益。
“父皇做主便是,儿臣知道,自古以来的公主,也不是都能有公主府,儿臣亦不想让父皇为难。”
“朕替自己女儿置办府邸,谁敢多言?”
治宗皇帝垮了些脸,言语中冷了不少。
他大堰朝堂堂帝王,还能被谁牵制了不成?
李清瑶见目的达到,便也止了话头。
有些话只要开一点点的口子,下次再提时便会顺畅许多。
......
送走治宗皇帝后,李清瑶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待瞧见天边那未落完的暗红后,她转身卧上了软塌,思绪渐渐飘远。
这位宠爱了她十七年的帝王,前世在她被传出病逝后,难道就没有一丝怀疑?
如果有,为何赵氏一族在她“死后”一年还能如日中天,承恩伯府亦是未受到任何牵连?
李清瑶有些拿不准。
她何尝不想扑到父皇怀里,哭诉前世那一年来受到的折磨与酷刑。
可她不能。
姑且不说会不会被当成妖女烧死,只谈前世走了那么一遭,她心中便早已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她与旁人不同。
看似有着无限风光,实际却是这宫里头最孤立无援的人。
眼下虽离前世婚嫁还有两年的光景,但踏错一步,便又是骇人深渊。
李清瑶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
如果她母妃还在,现在应当会搂着她的肩轻声安抚,像赵氏哄李忆姝一样。
以前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如今再一看才发现,赵氏对她少有亲昵,而此举,皆因没有真心。
“公主,您一天未进食了,若是不吃些东西,待会怕是不好喝药呢。”
晴山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眼软塌上的公主,随即闭上窗牖,面露担忧之色。
李清瑶回过神,看着面前眉眼皱成一团的晴山笑了笑。
还好,起码她身边还有一个能陪着她的人。
只要她避开承恩伯府,那这丫头的命数,或许也会不一样。
“看来我这要多添两个丫鬟才好,瞧你这一脸老气横秋的样子。”
“公主......”
“好了,传膳吧,对了,我白日里让你去寻的那个侍卫可有消息?”
“回公主,寻到了。”晴山说罢回头看了眼外头,吩咐完传膳后,这才关上了寝殿的门,又回到了李清瑶旁侧。
“只不过齐侍卫明日不当值,奴婢后日再去寻他一趟。”
“嗯,动静小一些,莫让母妃请来的习武师傅知晓。”
“是,公主。”
李清瑶知晓晴山的困惑。
她并没有开口解释,只对着烛火抬起了自己的手。
玉指修长白皙,指尖的浑圆下透出淡淡粉色,虽掌心和虎口因着学武有些粗糙,但到底是金枝玉叶,只用眼瞧着,也依旧矜贵。
李清瑶恍惚了一瞬,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这双手,在那血气弥漫的昏暗地牢里,只有零星血肉附着白骨之上,森然可怖。
“公主可是想染些蔻丹?”
晴山不知她的用意。
虽自家公主极少做那女子常做之事,但见此场景,也不由得琢磨着开口。
李清瑶轻轻笑了笑,面色倏尔平静了下来。
前世她的骄纵和跋扈,全都护在了赵氏那对姐弟身上,如今重来一次,除了报仇,她也想为自己活一活,再试试旁人做过的事。
“嗯,染染吧,那样兴许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