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振英不由叹了一句:“这真是爱子如杀子。”方老太太冷笑连连,似乎极为看不起这妇人,“什么子,那都不是她的儿子!”徐振英挑眉。“那儿子是小妾生的。本来这妇人流放时有钱财傍身,偏被她夫君三言两语哄了去,说是那小妾生了儿子以后身子不好,走不得远路,便让这妇人拿钱财换了一辆驴车。喏,她那丈夫和小妾就坐最前面那辆驴车里快活呢。”徐振英听完叹为观止,又听见方老太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钱被哄了去也就算了,偏还一根筋的讨好庶子,宠得那庶子不知天高地厚,动辄便对嫡亲姐姐随意打骂呵斥,她还不以为意,只晓得讨庶子欢心,
瞧这小姑娘不卑不亢的气度,明亮逼人的眼睛,就算汴京城内的大家闺秀只怕也做不到如此进退有度。
她不由得夸了一句:“你做的那个双肩包也极为好用,我让两个媳妇按照你双肩包的样子也改了包袱,轻快不少。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您完全可以拿去用。这流放到同一个地方,说起来也是孽缘。以后路上少不得要互相扶持。您不嫌粗陋便好。”
一旁轻酌一杯茶的方老爷子放下茶杯,有些好奇问道:“小丫头,你是如何想到包袱改成双肩包的?”
徐振英略一思索,笑道:“其实也很简单。我想着两个肩膀承力总比一个要省力,然后就想到可以给包袱加上两根肩带,这样既省了力气又腾出了手。”
方老爷子赞道:“小姑娘倒有几番巧思。那这个绑腿呢…你又是从何处得知…”
方老太太似乎不高兴了,拉下脸来低声道:“老爷,你不要想那些乱七糟八的,这天下是他周家的,你已经完成了先帝的嘱托,还沦落到这么个下场。如今你已是白身,何苦来哉还要为他周家谋划?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将这绑腿之法推行到军队中去,你别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朝堂中可还有人要听你这老头子的谏言?”
方老爷子叹息一声,心底那点小九九被老妻看穿,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呐呐解释道:“陛下年幼,受了外戚奸臣蛊惑,我等身为臣子,不能常伴左右教导陛下分辨人心,甚至连自身都无法保全,实在是有负先皇临终所托。”
方老太太冷哼一声,“你有什么好惭愧的,要不是他周家人自己昏聩糊涂疑神疑鬼,不信任你们这帮老臣,又不信自己的儿子,反而去信任那帮没根的东西,搅得朝廷乌烟瘴气。我看流放挺好的,远离了派系党争,咱们方家人至少还能多活几天!”
“你!”方老太爷气得胡须一斗,说不出话来,“妇人见识!男子汉顶天立地,自当为万民请命,哪能因奸臣当道便裹足不前,如此天下百姓可还有活路?”
见两人又要斗嘴,一侧服侍的方家大儿媳连忙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爹娘,咱们还要请徐六姑娘教咱们绑腿呢,怎好耽误六姑娘的时间。”
方老太太哼了一声,转头却又笑吟吟对徐振英道:“别跟这糟老头子一般见识,丫头,你那本事也教教我几个孙子孙女,省得他们明日疼得下不了地。”
徐振英应了一声,方家大媳妇召唤了一大家子人,引得旁边那些个流放的也往前凑,有一身形瘦削看着有些老态的妇人道:“这位姑娘,你这法子当真管用吗,管用的话我也给我儿子绑上。”
徐振英也不将话说满,只道:“您试试也无妨,若明日觉得无用,取下便是。”
有人却道:“说得好听,得剪好大一匹布呢。要是没有用,你能赔给我布吗?”
“你好大脸,想得倒美呢。”
“就是。你咋不干脆让这丫头送你一身衣衫算了?”
徐振英却也不生气,只笑眯眯道:“相信我的,我就教。不愿意的,也不强迫。”
方老太觉得这徐六姑娘当真是好脾气。
先前那妇女连忙道:“小姑娘,我信你的,你等着我,我现在就把儿子带过来。”
不一会儿,一大堆人凑了上前。
徐振英将绑腿的原理和注意事项都说了个清楚,众人皆是好奇,有多余布料的便按照徐振英教的裁剪捆绑了起来。
那妇人家似乎走得急,只有一个包袱,装了点干粮之类的。眼见没有布料,她四处张望,似在找寻什么。
她儿子大约七八岁大了,生得娇贵,比同龄人还要瘦小许多。偏一双眼睛不安分的滴溜溜转,一看便是娇生惯养长大,此刻那小孩见周围人都在裁布料绑腿,他一时好奇,便哭闹着也要绑。
“这…可如何是好,家里的那些碎布衣料都没来得及整理……”
“不,我就要……大姐身上的料子好看,我要她身上那件!!”小孩往地上一躺,开始哭闹撒泼,那妇人毫无办法,便对身边那有些木讷的大女儿道,“招娣,你将外衫脱下来,再去借把剪刀来。”
那大女儿点了点头,作势将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又表情麻木的去旁边借剪刀了。
二女儿大约不过十岁,此刻蹙着眉头,似略有些不满,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了。
那妇人继续好声好气的哄着儿子,“大郎,等等,娘马上给你绑个最好看的。保证把他们都比下去。”
徐振英突然有了印象,想起今天好像看到过这一家人。
那妇人一直将儿子背在背上,佝偻的身子,似乎极为吃力,走得很是缓慢,从一开始的最前头掉在了最后面,还和队伍末梢的钱家姑娘相谈甚欢。
当时徐振英还惊奇,这么瘦弱的妇人竟然能一整天背着那小男孩,而且似乎全程不见她的家人。
徐振英不由叹了一句:“这真是爱子如杀子。”
方老太太冷笑连连,似乎极为看不起这妇人,“什么子,那都不是她的儿子!”
徐振英挑眉。
“那儿子是小妾生的。本来这妇人流放时有钱财傍身,偏被她夫君三言两语哄了去,说是那小妾生了儿子以后身子不好,走不得远路,便让这妇人拿钱财换了一辆驴车。喏,她那丈夫和小妾就坐最前面那辆驴车里快活呢。”
徐振英听完叹为观止,又听见方老太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钱被哄了去也就算了,偏还一根筋的讨好庶子,宠得那庶子不知天高地厚,动辄便对嫡亲姐姐随意打骂呵斥,她还不以为意,只晓得讨庶子欢心,自己闺女冷了热了都不关心。我真想赏她一块贞节牌坊,真是丢尽了我们妇人的脸面!”
徐振英没想到这其中故事这般曲折,不由咋舌。
“祖母,那曹家姐姐也是个命苦的,她生不出儿子,未来只能仰仗庶子活着,可不得跟庶子多亲近一些,将来也算有个依靠。”
驴车帘子后,传来一道娇滴滴的细弱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