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不中用了。”李氏让丫头出去,自己走回去坐下问那婆子,“她怎么跟你说的?”那婆子忙道:“她tຊ说她跟阿昌都成废人了,再没用处,想请夫人开恩,把身契给她二人,放他们出去。”李氏哼道:“她倒是奸滑,当我李家买她的时候没使银子么。”说完怕那婆子下去嚼舌根骂她刻薄,又补充道:“别看谢府家大业大,看起来好像花团锦簇,享不完的富贵,可花销也大啊,内里的苦楚谁又能知道呢,我本以为刘妈妈跟了我这么多年,当知道我的难处能懂些分寸,不成想竟也……”
风卷起的雪花飘回刘妈妈院子里。
阿昌已经发现刘妈妈听不见了,他急的差点哭出来,死死抓着自己阿妈的手:“阿妈,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会突然听不见呢!”
刘妈妈虽然听不见了,但见阿昌这焦急惊惶的神情也能猜到,她安抚的拍拍他的胳膊,笑着解释道:“阿昌别急,阿妈刚才遇见活神仙了,听不见才是福气呢,日后你若出息,定要为她立个生祠,日日烧香跪拜才好。”
她没了听觉,说话声音时大时小,阿昌是个聪明孩子,立刻就明白了。
阿妈这是拿自己的听觉跟神仙换了他活!
“阿妈!”阿昌心中愧疚难过,眼泪汹涌而出。
刘妈妈拿袖子给他擦了擦:“男儿有泪不轻弹,阿昌别哭,阿妈以后且要过好日子呢!李氏和谢文山刻薄寡恩,你爹爹娘亲和你姑母都是因他们而死,如果不是有活神仙在,连你也难逃一死,这仇我记下了!
这谢家也是没法再待了,阿昌,你明日不要起身,只当还没好,我去找李氏,必要拿回咱俩的身契,到时咱们就不是奴才了,咱们也考功名去!”
阿昌忍着眼泪,坚定的点头。
刘妈妈这里逐渐安宁,谢家却还闹腾着。
谢宝生半夜醒了,一惊一乍的大喊有鬼,有鬼,跟丢了魂儿一样。
闹的李氏一直悉心准备的年夜饭也没成,还得顾及老大和老二。
老大喜静,在江边置了座书斋潜心读书,只逢年过节回来吃顿团圆饭,可家里出了这档子事李氏怕扰他心境,只找了借口打点些精致吃食送过去没让人回。
老二本就体弱,这事就更不能让他知道,恐他多思多虑便又多病。
李氏忙的陀螺似的,心里又担心小儿子,这才过去几个时辰,她眼窝就陷进去不少。
可谢宝生非但没好转又越发严重,李氏再也顾不得什么,死死抱着儿子哭道:“宝生定是被那丧门星院里的脏东西给冲撞了,大夫医不了,请法师,快,快去请法师!”
谢文山眉头皱成川字:“什么脏东西净东西,宝生就是从高处摔下来受了惊吓,你神神叨叨的瞎想什么!”
“我瞎想?”李氏叫道,“她那怪模样一看就招邪,晚上我去她那院子差点没给我吓死,瑶儿也在,不信你问瑶儿!”
李云瑶点点头,却并没有多说。
谢琉璃的坏话有姑母一个人说就够了,用不着她再附和,等谢家人都厌弃她,那不用她出手,她自然会被撵出去。
又何必惹一身腥呢。
谢文山还是不信,他见过谢琉璃的脸,美成那样跟怪这个字哪一点儿沾边!
不就是穿个玄色的衣裙戴个帷幕吗,这就招邪了?那皇宫岂不是全都是邪!
妇道人家就是没用,多大点事就跟慌脚鸡似的,能指望她做什么!
谢文山对李氏越发厌烦,语气也更加不好:“你差不多得了,这大过年的,上哪儿请法师去,就算能请来,我谢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我傍晚跟你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他越说越气,手指点着李氏:“这次我若升不上去,你就是罪魁祸首!”
李氏又气又急,怀里的小儿子还在惊叫,她忍不住哭道:“那你说怎么办!为了你的仕途就不管宝生了?”
“怎么办,怎么办!”谢文山怒道,“名医已经派人去请了,你还要怎么办?片刻的功夫就等不及吗!非得在守岁的时候去请什么法师闹的满城皆知不可?”
谢文山脑门上青筋直跳,又冲周围的下人喝道:“谁要是敢跟着她胡闹,那就别怪你们老爷我无情!”
下人们喏喏应了,看着谢文山摔袖出去。
李氏哭的死去活来,李云瑶在旁安抚,中间还有个谢宝生嚎天嚎地,简直乱成一团。
直至名医过来给谢宝生扎了几针,这才消停。
这会儿天都快亮了,李氏熬了一晚上憔悴的不行,然而外面已经陆续响起炮竹声了,再有一刻钟左邻右舍便要登门拜年。
李氏不得不打点起精神梳洗更衣准备待客。
李云瑶也回去准备了。
像这等场合,她是不能缺席的,要知道女儿家的前程可就掌握在这些后宅妇人们的一言一行之中。
她虽有个大表哥,但总不能就这么耗在他身上。
万一他考个十年八年都不中,那她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青春。
李云瑶到底年轻,心里又没真的忧虑过别人,梳洗过后脂粉再一盖,也看不大出熬了一夜的憔悴。
李氏就不行了,脂粉怎么遮也遮不住黑眼圈,她恼起来抽了大丫鬟秋月一个耳光,叫着:“刘妈妈呢,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过来伺候!”
秋月捂着脸委委屈屈的回话:“她候在外面呢。”
李氏拍着桌子:“把她给我叫进来!”
秋月捂着脸出去,不多时刘妈妈进来,身边还跟着个婆子。
李氏见那婆子面生,又一身粗使打扮,本就心气不顺的她更是恼火,摔了一盒白玉膏子骂道:“下贱东西,主母的房间也是你这种腌臜东西能进的!”
那婆子被吓了一跳,急忙跪下辩驳道:“夫人神仙似的人,住的房间便是天宫,似我这等凡人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就这么跑进来啊,是刘妈妈,她让我进来的。”
这婆子虽是给自己辩驳,但满嘴好听恭维话,又会甩锅,李氏立刻将怒火冲向刘妈妈:“你一大早不在我这儿伺候,等在外面做什么!怎么,放你一晚上假你还不满足,学着偷奸耍滑了是吗!你要是不想干这差事就趁早提,有的是人想干,当我离不了你么!”
那婆子一听差事就兴奋,抢道:“夫人,她聋了,听不见了!”
李氏愣了下,不可思议道:“聋了?”
婆子眉飞色舞的:“她心窄,阿昌挨了几鞭子她就急的聋了,好在她有自知之明不敢再在夫人身边伺候,遣老奴来替她跟夫人回话。”
李氏狐疑的去看刘妈妈:“你当真聋了?”
“夫人,老奴听不见您说话。”刘妈妈表情有些焦急和窘迫。
李氏没再吭声,默默转到刘妈妈和那婆子身后,突然抓了个花瓶砸地上。
花瓶碎裂的声响吓的那婆子一抖,转身来看。
连外面侍立的丫头也进来问安。
只有刘妈妈站着一动不动。
“果然是不中用了。”李氏让丫头出去,自己走回去坐下问那婆子,“她怎么跟你说的?”
那婆子忙道:“她tຊ说她跟阿昌都成废人了,再没用处,想请夫人开恩,把身契给她二人,放他们出去。”
李氏哼道:“她倒是奸滑,当我李家买她的时候没使银子么。”
说完怕那婆子下去嚼舌根骂她刻薄,又补充道:“别看谢府家大业大,看起来好像花团锦簇,享不完的富贵,可花销也大啊,内里的苦楚谁又能知道呢,我本以为刘妈妈跟了我这么多年,当知道我的难处能懂些分寸,不成想竟也……”
婆子谄媚的接道:“谁说不是呢,老奴狗儿似的家也一堆糟心事呢,何况夫人这等大家业,刘妈妈也是,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这样不懂事让夫人为难,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老奴听夫人的话拖她出去,让她对夫人产生了怨气。”
“原来是你啊。”李氏听的满意,对这个婆子也有了一些印象,“你叫什么名儿啊,我看你还算有几分机灵劲儿,以后就在我身边伺候吧。”
婆子喜的差点跳起来:“老奴是旺财家的,大家都叫老奴吴婆子。”
“行了。”李氏对着铜镜拿手指润了膏子点在眼周,“带刘婆子下去吧,给她安排个不需要耳朵的活计。”
得了梦寐以求的差事,吴婆子简直是心花怒放,下意识的应一声,看着刘妈妈这才想起什么,对李氏道:“夫人,刘婆子进来前跟老奴说,她是真的不中用了,只要夫人能放她和阿昌走,她愿意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赎身。”
李氏冷笑:“瞧瞧,还说她不是个奸的,前头还想一毛不拔,打量着不成了才肯出些银钱。”
吴婆子听出话风,立刻捅了捅刘妈妈,做了个拿钱的手势。
刘妈妈便从怀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银袋子,恭恭敬敬递给李氏。
李氏手指上还有膏子,倒是不嫌,接过来一一数了,不满道:“你全部家当就只有十两?”
刘妈妈自然是听不见的,见她嘴动,便着急的去看吴婆子。
吴婆子道:“夫人您不知道,奴才们日子过的都紧巴,她在夫人身边拿的月钱多一些才能攒下些银钱,像老奴这样的人便是一个铜板也没的。她家阿昌又总是病弱,看病吃药没少花钱,能拿出这么些来已经是不容易了。”
李氏听了这才不情愿的收了钱袋子,朝外面喊秋月,让她进内室拿了刘妈妈和阿昌的身契出来。
刘妈妈接过自己和阿昌的身契,眼眶直发红。
终于!
她和阿昌终于不是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