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花厅里安静了不少,空气中只有一阵轻轻的咀嚼声。侍女渐渐从之前的惊魂未定中恢复了些许精神,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有种隔世为人的感觉。那个被人们背后叫做“傻子”的小主人就在刚刚救下了自己。劫后余生的她不禁大起了胆子,想要抬眼看看这位小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当她刚刚产生这种大胆想法的时候,那位刚才还在埋头吃东西的小主人却突然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晴雪,奴婢……晴雪。”
杖毙?
萧宇耳朵轰地一响,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侍女到底是犯了多大的过错,非要打死不可。
奶奶的,真是万恶的旧社会。
只见站在一旁的两个家丁这时候一起上前,一左一右就要架起那名侍女往外拖。
而那名侍女此时已经吓得是浑身颤抖,但她却一声未吭,似乎是并没有从“杖毙”这个字眼里回过神来,她那单薄的身躯就这样任凭那两个壮硕家丁肆意地拖拽。
萧宇稍稍一愣,他正要起身制止,却在这一刻看清了女侍的样貌。
那是一张清丽的脸,
那是一张似曾相识的清丽的脸,将他深埋心底的记忆再次唤醒了过来。
“雪晴……”
萧宇呢喃道,
他似乎又回到了过往,家门前的小巷口,总是站在那等待他忙碌归来的邻家少女。
她们太像了,那双清水般的眼眸和温婉的气质如出一辙,如果不是那身古代的装束,萧宇必定认为她们是一个人。
但是……在另一个世界,那个少女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难道她的灵魂也穿越时空来到了这个世界?要与自己再续前缘?
一种说不行的情愫在萧宇心中翻腾着,他大脑有些乱,张开嘴想说话,但喉头的哽咽让他这时无论怎样都发不出声音来。
而眼看那名侍女就要被拖出大厅。
只听“砰!”的一声,萧宇将一只玉壶扔到了地上,一下子摔成了无数的碎片。
屋内的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跳,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他们的小主人。
此时的萧宇正忍着腿脚的酸麻从坐榻上踉跄地站了起来。
他大口喘着粗气,片刻后才说出话:“放开……放开……她!”
面对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萧宇知道自己失态了,这个“傻子”在这一刻是不好再装了,但看到那名几乎与她相貌一样的少女,他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只见那两个架着侍女的家丁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崔管事,其他人也都望向了崔管事。
这时的崔管事眯了眯眼,他拱了拱手道:“小王爷,下人们犯了错,应该得到惩处,小王爷金尊玉贵,不应该……”
萧宇没等崔管事说完便插话道:“我且问你,崔管事,什么叫杖毙啊!”
“杖毙?那就是乱棒打死!”
“本来好生生的一个女子为什么要乱棒打死?”
崔管事眉头一皱:“她只是个没用的婢女啊!”
说罢,崔管事又拱了拱手。
“小王爷,您有所不知。下人们被安排到府上的时候,宫里都有吩咐,凡是不好生伺候小王爷的,都一律杖毙!今日开府,就出了这么一个不长眼的贱婢,那正好打死以立威,看以后还有谁敢慢怠小王爷了。”
慢怠我的是你!肖宇心中这么想着,但嘴里却说:“其实不怪她,只是我第一眼看到她楚楚动人的样子就心生喜欢,实在不忍心让她专程为我倒酒夹菜。”
此话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即使他是个傻子,但他起码是个小王爷。一个小王爷在众多仆人面前告诉他们自己喜欢一个婢女,这让所有人一时间都感到意外。
崔管事一下子愣住了,整个屋子里的下人都愣住了,大家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问你,崔管事,皇上是不是说只要惹我不高兴的人都要杖毙?”
“没错,皇上让小人们小心伺候着小王爷,凡是惹小王爷不高兴的那都就地杖毙!”
“如果你们打死了她,我肯定是不高兴的,那岂不是你们也要把自己给杖毙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个……”
崔管事呲了呲嘴,他突然觉得这话哪里不对,突然之间,他一个激灵,身子就像倒塌的城墙垮拉一下就跪下了。
“饶命啊!小王爷!小人知错了!”崔管事这时候像捣蒜一样地磕起了头来,“小人没有别的意思,小人只是护主心切,完全没有要惹小王爷生气的意思啊!”
萧宇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这件事情到此必须为止了。
他又费劲地盘腿坐下,撕下一只鸡腿大嚼起来:“崔管事,我没有要责罚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想为我立威,但今天开府也不宜见到血光吧!把这位姑娘放开吧!在我眼里他没犯什么大错。还有,你今天劳累一天了,也该下去休息了吧!”
见萧宇给了台阶,那岂有不下之理呢?
崔管事连连称是后,扭头就往门外退,也许是那门槛太高,他一下子绊倒在了屋外面,传来了一阵哀嚎。
萧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嘴里没搅烂的鸡肉吐了一地,他随后摆摆手:“还有……她留下,你们其他人都下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但他们还是纷纷应声退了出去。
一时间花厅里安静了不少,空气中只有一阵轻轻的咀嚼声。
侍女渐渐从之前的惊魂未定中恢复了些许精神,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有种隔世为人的感觉。
那个被人们背后叫做“傻子”的小主人就在刚刚救下了自己。
劫后余生的她不禁大起了胆子,想要抬眼看看这位小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当她刚刚产生这种大胆想法的时候,那位刚才还在埋头吃东西的小主人却突然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
“晴雪,奴婢……晴雪。”
“晴雪……”很显然对方有片刻的迟疑,“是哪两个字?”
“晴天的晴,雪花的雪。”
“晴雪……是晴雪……不是雪晴吗?”
晴雪赶忙深跪了下去,不敢抬头:“奴婢确实叫晴雪,不敢欺骗小王爷。”
“是这样吗?”眼前小主人的语调似乎有些失望,“你记不记得上一世的事情,记不记得一个叫萧宇的人。”
此时的晴雪完全被眼前的小主人问懵了,但她知道小主人名讳就是萧宇。
之前萧宇为救她与崔管事的一系列对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位小王爷思路清晰,怎么样也无法让她把他和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傻子”联系到一起。
而刚才萧宇问她的那几句无头无尾让人听不懂的话,终于让她明白,这个小王爷的脑子确实是有些问题的。
但她并不讨厌他,甚至隐隐对他还产生了些许说不出的好感,这种好感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救了她,总之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
晴雪正想到这里,她的耳畔又传来了小王爷的声音,那声音变得有些怅然。
“抱歉,我不为难你了,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人?晴雪的心狂跳了几下。
“是我想多了吧!晴雪姑娘,这里没人,你也不必就那么跪着了,你也去歇着吧!”
晴雪双手交叠,额头贴地,行下大礼。
当她再次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见对方正用一种说不出的眼神望着自己。
她的脸上顿感火一样的滚烫,又赶忙要低下头去,她的耳边却听见了他轻声的呢喃: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而那呢喃的句子似乎像诗,却又不是诗,但却十分押韵,似乎在诉说着某个让人肝肠寸断的故事。
如此字句,真的是出自一个痴傻之人嘴里的吗?她对他不禁又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和疑问,这位命运多舛的小王爷之前到底有过什么为外人所不知道的经历呢?
她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她无法开口询问,她更多的也只能把疑问装在心底,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记下那些并不对丈却押韵的词句,并不停地在脑海中细细回味。
“晴雪姑娘。”
“嗯……”
“今晚我说的话就不要对别人讲起了,好吗?”
那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力,似乎还带着隐约的失望。
“奴婢明白。”
雪晴双手交叠又是一礼。
这时,房间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那位人人称“傻”的小王爷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只留下了桌上的杯盘狼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这些都是什么……”晴雪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润,她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两个好看的酒窝,“天底下……有这样的傻子吗?”
……
萧宇离开了进餐的那所院落,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后院的小湖边。
冬末之夜,夜色深沉,寒风阵阵。
月下凋零的荷塘中并无什么景致可言,他沿着石路踏上通向湖中凉亭的长廊。
冰冷的夜风扑面而至,让他从之前躁动的情绪中清醒了许多,他搓了搓脸,眼角隐约能摸到泪痕的存在。
这就像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他们近乎一模一样,在一个世界逝去,在另外一个世界却好好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而她们的名字也仅仅是颠倒了顺序而已。
这是否是上天的安排,让他们能在一个新的时代下能够再续前缘?
但她面对自己时是那么的疏离和胆怯,她怎么会是那个曾经与他青梅竹马的雪晴呢?
萧宇摇摇头。
对,她是晴雪不是雪晴,只是样貌相似而已罢了,世间样貌相似者何止千万。
他只是对一个人故去之人的相思寄托到了另一个相貌几乎一致的少女身上了……
想到这里,萧宇心中的波澜稍稍平复了下去,他做了个深呼吸,望着白雾在夜色下渐渐远去飘散。
他不禁又想到今天如此的鲁莽是否值得?
眼下或许到处都是皇家的眼线,那位精似鬼的崔管事,还有那些或明或暗的下人,就连那位晴雪姑娘的来历底细他也一概不知。
若这些人都是建康宫那位帝国最高统治者的眼线的话,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是否就能给他带来杀身之祸呢?
萧宇苦笑,难道就因为那个女孩子长得像雪晴,他才出手相助,如果是别人的话,他就可以坐视不理了吗?
那肯定不会,谁的命不重要呢?
想到这里,萧宇猛捶了一下廊柱:“不想那么多了!老子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怕个啥?大不了冲上金銮殿,再揍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