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一女声自后台悠悠传近,仔细一看,是位白衣女角盈盈飘上台来,她戴的面具也是白色的,头戴鲜花、眼睛处描红线、鼻子尖突、朱唇利齿——原是一只白狐。白狐开始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演唱起来,听起来更像念咒。这出戏的故tຊ事很简单,山中隐居的白狐少女偶然间拯救了一位战败流亡的汉族将军,替他疗伤直至康复,两人自然要坠入爱河,纵使族人百般劝阻,白狐少女仍要与将军厮守终身。然而,将军诓骗少女回家拜别父母后便回来与她成亲,少女苦苦等待,等来的却是将军率百万雄兵攻打神山圣地,将白狐和族人囚禁奴役。
三人吃完酸汤鱼火锅,在老街上闲逛起来。在美食与神秘苗寨的玄学加持下,这条商业街如今已经是都市潮人的打卡圣地。八点多钟正是人潮开始聚集的时候,他们在路人中缓慢穿行,谢倏像出门遛弯的小狗,睁大眼睛兴奋地左看看右看看。
这时有两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年轻人迎面走了过来,伸手往他们手里递来几张宣传单,其中一个高个子女孩说:“一会儿去大戏台看傩戏吧!我们是黔州大学的学生,这是我们的毕业设计,傩戏是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值得一看!”
女孩努力推销着,谢倏立马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她回过头对骆君稀和李超说:“咱们去吧!”
“你想去就去。” 骆君稀早已习惯了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三人循着传单上的位置图找到了“大戏台”,这是一个露天搭建的仿古戏台,飞檐斗拱、很是气派。骆君稀看了一眼表,演出还有10分钟开始,舞台下边熙熙攘攘已经站了一圈人。谢倏一转眼已经凑到最前面,回过头朝他们招着手。
八点半,大戏正式开场。
震耳欲聋的鼓点响了一阵后,台上乐队奏起哀哀戚戚的旋律。
一群戴着诡异面具、穿着坠着流苏装饰的演员缓缓移动到舞台中央,那面具各不相同,却都是色彩斑斓,有的青面獠牙、有的赤颜金瞳、有的白脸红唇……皆如鬼怪之流。
忽闻一女声自后台悠悠传近,仔细一看,是位白衣女角盈盈飘上台来,她戴的面具也是白色的,头戴鲜花、眼睛处描红线、鼻子尖突、朱唇利齿——原是一只白狐。
白狐开始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演唱起来,听起来更像念咒。
这出戏的故tຊ事很简单,山中隐居的白狐少女偶然间拯救了一位战败流亡的汉族将军,替他疗伤直至康复,两人自然要坠入爱河,纵使族人百般劝阻,白狐少女仍要与将军厮守终身。然而,将军诓骗少女回家拜别父母后便回来与她成亲,少女苦苦等待,等来的却是将军率百万雄兵攻打神山圣地,将白狐和族人囚禁奴役。
结局处,白狐倾尽全力杀到将军面前,她手执长剑,抵在将军脖颈,那将军——整部戏唯一没戴面具而画脸谱的角色,颤颤巍巍地念着什么唱词,谢倏猜,大抵是“念及往日恩情,留我一命”之类的意思,而随着那白狐作势一挥,那将军的演员转了一圈,轰然倒地,接着,白狐在唱完一段哀伤的曲子后,亦自刎身亡。此时,所有的鼓点和乐声都戛然而止,在一片寂静之中,围观者里稀稀疏疏响起掌声,继而又转变为热烈的鼓掌。
谢倏跟着人群拍手叫好,见有不少人往台上扔钱打赏,她也回过头,笑着问骆君稀:“骆支队身上有现金吗?借我点呗?”
骆君稀无奈地摇摇头,却还是从钱包里掏出几张毛爷爷,递到她手里。
谢倏开心收下,乐呵呵地跑到台前打赏去了。
李超看着她的背影说:“和小谢一起办案子,压力都没那么大了。”
“那可不是,整天想着玩。” 骆君稀双手插着裤兜,嘴上是嘲讽,脸上的表情却很是温和。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老街上的人已经少了许多,有些店铺也已经在收摊打烊,李超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女朋友给我打电话了,我接一下。”
“快接吧,你慢慢跟上。” 骆君稀拍拍谢倏肩膀,推着她往前走。
他们走出去离李超几米远,隐隐听见他对电话叫了一声“宝宝”,谢倏抬头看了骆君稀一眼,嘴角憋着笑。
“李超是个好男人。” 骆君稀说得很坦诚。
“李副队的女朋友是做什么的,你见过吗?”
“见过,高中老师。”
“哦,人民警察配人民教师,正合适。” 谢倏像在认真思考什么,顿了片刻又说,“不像那个白狐和那个将军,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骆君稀默不作声,走出去十几步才说:“那个将军恩将仇报,是人品问题,和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关系。”
谢倏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好像有道理哦。”
“当然。” 骆君稀的语气丝毫不谦虚,摆出一副“老子说的话自然是真理”的得瑟劲。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谢倏忽然说:“骆支队,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变了。”
“哪里变了?”
“就是……感觉你没原来那么……谦虚了。” 谢倏说起来也并不很确定。
“哦,是么?可是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谦虚啊。” 骆君稀坦然地说,“实事求是是我对自己的要求,谦虚不是。”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有一个疑问,骆支队能不能实事求是地回答我?”
“你问。”
“你不是法医学博士么,我听说你之前可以直接去刑科院当教授,为什么偏偏跑来干刑警?”
“我当不了教授。” 骆君稀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股寒意,“我以前犯过错误,虽然没有记处分,但也是一个污点。”
谢倏没想到这个问题会踩上这么大一个雷,连忙转移话题道:“啊……其实你干刑警特别厉害,天天泡在实验室也没什么意思。”
“怎么,你泡过实验室?”
“我……” 谢倏着实没想到骆君稀会这么问,结巴了一下才说,“我认识几个朋友……搞研究的……”
“你说那个科学家?他不是你的客户吗?”
“不是……我说的是别人……” 谢倏忽然机警地看了骆君稀一眼,反问道,“诶,骆支队,你这是在审我?”
“怎么,你有什么经不起审的地方吗?” 骆君稀轻挑眉毛与她对视。
“嗨……” 谢倏露出一个真诚无比的笑容,“那不能够,我早就跟您说过,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骆君稀也笑了,又是那种仿佛被什么破梗逗乐的笑。
谢倏不理睬他,转过脸去兀自往前走,虽然两人仍然保持并排行进,却再没搭话。
走了十多分钟,他们抵达老街入口,李超此时已经打完了腻歪的电话,小跑着追上两人。
“小谢,我们还是先送你回酒店吧。” 他一如既往地热心肠。
“不用,我坐班车回去就行,你看车不就在那里了么。” 她指了指远处的汽车站,同时,还在手机上迅速操作着什么。
骆君稀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弯下腰,把脸凑到她跟前,缓缓吐出一句:“我知道张圣廉房间的温度是怎么控制的了。”
谢倏狐疑地挪远一步,忽然福至心灵般地 “哦” 了一声。
李超看着两人打哑谜,懵懵地问:“什么情况?”
谢倏把手机举到他面前,说:“就是这个app,隐庐的住户可以通过它远程控制房间里的电器,包括空调。”
“它是怎么识别住户的呢?” 李超问。
“输入房间住户身份证最后六位就可以。”
谢倏说到这里又陷入沉思,片刻才说:“可是,这还是解释不了那个问题……房间温度被调到三十多度的话,张圣廉不会感觉到吗?”
“有一种可能他感觉不到,你还记得于菡的药吗?” 骆君稀提醒道。
“啊!所以……张仲泽和于菡!这样就合理了!” 谢倏右拳击左掌,两眼放光。
“你俩这怎么又对起暗号来了。” 李超无奈地说。
“就是于菡给老头下的药里,有安眠药,老头睡过去了所以房间温度被调高也不知道。” 谢倏解释道。
“哦……可是卖药给她的人提供的剩余药材里,没有发现安眠药的成分啊。”
“这就要回去问问张仲泽了。” 骆君稀说。
“通过app控制温度的数据应该在后台都可以查到吧,看来明天你们就可以完成这次黔丹的调查任务了。” 谢倏伸了伸胳膊,打着哈欠说,“那我先回去休息了,好不容易来一次,还得去泡一次温泉才行。骆支队,李副队,晚安啦。”
她挥了挥手转身往车站方向走去,骆君稀和李超目送她上了车,才离开去了停车场。
临近春节,隐庐酒店的温泉人气也明显比前一次旺了不少。雾气迷蒙的大小池子周围时不时传来孩童的脚步声和嬉笑声。
谢倏将头倚靠在紫色药浴池的边缘,脖子以下都没入水里,感受周身被温暖包裹着。
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起来,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际,忽然感觉周围的嘈杂声停止了,她正要起身查看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在这里啊?”
那个人仿佛是贴着她的后脑勺说出的那句话,声音起的那一瞬间,谢倏觉得身体的血流停滞了。原本安全地包裹着她的暖意突然消失了,明明还是泡在42度的温泉里,她却如坠冰窖。
但她终于从惊愕中强撑着起身回头看的时候,身后却空无一人。她极力试图说服自己那人可能并不是对她说话,而是找到了自己跑丢的孩子——但那个声音她太熟悉了,她知道,她绝对没有听错的可能。忽然从热水中站起身,生理上的凉意此刻与心理上的寒意重叠到一起,令她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