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正如她所料,开摊两小时他们连一个张都没开,两人蹲坐在小板凳上,瞪着大眼睛看人群密集处,多希望那人群中有一个人的眼神能和自己的大眼睛对上,然后被自己的眼神吸引过来,开始饶有兴致的打量他们的摊位,说出那句他们最想听到的话。但是现实是没有,一个人都没有,他们的摊位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关注。许节林看着人群叹气:“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啊。”杨生动说:“不行,这样下去咱们今晚就得亏本了。”在他们的原定计划里,今晚要挣回两百块,保证成本能回来。
两年前,樟楠经济学院图书馆二层。
窗外的阳光透过垂落在窗边的爬山虎打进来,像水下世界照射进来的绿影,风吹动绿色的藤曼,自习室内光影散动,光斑在笔记本上来回荡漾,纸张也忽明忽暗。
许节林将最后一个题订正完,才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来看,杨生动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第一条是问她中午去哪个食堂,后面两条是关于兼职招聘的转发,最后一条就三个字:“去不去?”
她扫了一眼上面两个兼职,一个是英语家教,一个小时五十,另一个是夜市摆摊。
——哪个?英语家教你不行吧?
许节林背上书包一边走一边打字。
——我现在往三食堂去?你要来?还是我给你带?
那边几乎是秒回。
——当然是夜市。
——我快到食堂门口了,等你。
许节林回复一个OK关了手机往食堂赶。
她和杨生动是大一兼职的时候认识的,此后因为两人经常相互帮忙介绍兼职,一来二去熟络起来。
他们现在就读的学校是一所私立三本院校,学费贵得吓人,许节林曾意外听父母在算账时提起自己一年的学费抵大姐四年。
家中自己做有小生意,勉强算小康家庭,绝不至于负担不起她一年两万的学费和住宿费,也知道母亲是无心之言,但是她就是把这句话记在心上了,每到半夜的时候,还会拿出来重新咀嚼回味,体验那一番羞耻感。
这种羞耻感扎到心里,让她意识到了钱的重要性。
而杨生动缺钱除了同样的学费原因还因为他有个在医院养病的奶奶,杨生动是孤儿,从小由奶奶照看长大,奶奶的毕生愿望就是把他培养成有用的人赚大钱,当老板。
“夜市摆摊买什么啊?”许节林端着盘子坐下,问对面吃得狼吞虎咽的人。
杨生动将手机推到她面前,许节林看了一眼,长长哦了一声:“这些我知道,供小孩子玩的套圈和涂画,这种成本高吗?”
“一点不高,套圈就摆几条金鱼买一百个塑料圈就行,不信你网上搜一下,几十块钱就能解决,涂鸦要买那种陶瓷人偶,可能会贵一点,不如打气球划算,只需要几包气球和几个飞镖。”
“那就两个摊位,一个套圈,一个打气球?”许节林问,她想尽量压缩成本。
杨生动继续滑动手机:“我联系好了夜市的管理人员,我们今天晚上就可以去看看,这些材料我选最近的发货地买,但是还有一些材料需要我们自己准备,比如贴气球的木板……”
“嗯嗯,买了多少钱,你算完帐发给我,”她跟杨生动在吃的上不计较,但这毕竟算两人合伙的小生意,不能扯不清。
杨生动动作也很快,没两天就把材料准备齐全,他们在杨生动的租房将所有的材料归纳整齐,吃完晚饭后背着两个大包在路边扫了两个小黄车往临区景区旁的夜市去。
初秋天气爽朗,景区下广场上人来人往的,许节林从进广场门口就在观察,这个景点是百年寺庙,位置又恰好处在城中,周围人口密集。
因为是重点保护的文物,托载着寺庙的木云山幸运地在城市建设中保留下来,成为水泥荒漠中唯一一点绿色,故而傍晚散步消食的老人小孩多,约会的男女情侣也多。
夜市的管理人员人将他们带到最里侧的摊位,这里离最热闹的人群聚集点已经有一定距离了。
许节林拉扯了一把杨生动的衣服:“每晚一百的摊位费还安排这么差的位置吗?”
杨生动嘘了一下,等管理人员走了才指广场门口:“那地方一晚上三百,想要的人从山上排到山下了。”
“这么夸张?”许节林意识到来之前自己乐观,也怪杨生动提议说要来考察那晚,自己因为宿舍聚餐没能亲自前来。
她又扫视了周围一圈,觉得这个小生意还没有开始,就有一地黄的趋势了。
果然,正如她所料,开摊两小时他们连一个张都没开,两人蹲坐在小板凳上,瞪着大眼睛看人群密集处,多希望那人群中有一个人的眼神能和自己的大眼睛对上,然后被自己的眼神吸引过来,开始饶有兴致的打量他们的摊位,说出那句他们最想听到的话。
但是现实是没有,一个人都没有,他们的摊位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关注。
许节林看着人群叹气:“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啊。”
杨生动说:“不行,这样下去咱们今晚就得亏本了。”在他们的原定计划里,今晚要挣回两百块,保证成本能回来。
他这样一提,许节林不禁眉头皱得更紧,赶鸭子上架似的提议到:“要不我们喊吧?”
“喊?”杨生动诧异转头看她。
“对啊,就是喊啊,敲锣打鼓的喊,什么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一看瞧一瞧……”她小时候跟母亲褚翠出去摆摊,褚翠就是这样做的,顾客没空,褚翠还主动送货上门,有时候上门瞧见对方家院子还落了点活儿,褚翠都要帮别人做完才走。
所以论生意经,她或多或少懂一点:“不喊,不把注意力集中过来,别人根本不知道我们是干嘛的,而且我们这个位置这么差。”
“妈的,这比让我去卖身还羞耻,”杨生动耳朵红了一圈:“卖身好歹就一个人看着,站前面喊一群人看。”
许节林恨铁不成钢的啧了一声:“你不喊我喊,我不能让今晚亏本。”
说着她站起来了,羞耻了喊了两句,她以为声音够大,但喊出来瞬间就淹没在人声鼎沸中,那个角落的寂静与她带着豁不出去的声音纠缠在一起,更显得尴尬。
她抽了抽嘴角,自嘲的笑了两声转头和杨生动对视:“我tຊ太高估我自己了。”
杨生动拧着眉站起来:“再喊两声,我也一起,不能让今天亏本。”
两人并排站着,手作喇叭状围着嘴巴闭眼大喊,声音逐渐压过人群吵闹,在混乱之中,许节林捕捉到一个小孩拉扯奶奶往这方向,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往那边走几步:“小朋友,要不要套一只金鱼带回家?有粉色的,还有金色哦。”
小孩儿盯着地上的金鱼眼冒金星,刚走两步却被他奶奶拉扯一把:“套什么金鱼,我都跟你说了那种金鱼是骗人的,养不活。”
说着拉起小孩儿就要走,小孩开始大哭起来,就在摊位前,老人开始骂,小孩儿哭得更凶,一来二去造成的响动比她和杨生动两人合力招呼的声音还大,不一会儿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许节林觉得很尴尬。
她想折身回摊位端一只金鱼送给小孩,把这两尊大佛送走,但身体还没挪动,旁边就有人递过来一张十元的纸币:“给我十个圈。”
那祖孙俩的吵闹竟然带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她收回了想要去端金鱼的手,转而接过那十块钱,麻利的数了十个圈给对方。
就趁这个这场闹剧,他们的生意日渐火了起来。
到结束,加上手机支付一共赚了一百五十多块。
虽然没有完全回本,但这让两人看到了希望,说明在夜市摆摊位确实是赚钱的。
她将这事告诉了之前一起兼职过的学长程放,程放建议她可以把受众范围扩大,比如把小孩才喜欢的金鱼换成更多人喜欢,更多人愿意消费的东西。
她回去冥思苦想一晚上,第二天上完课去校门口的ATM机上取了一千块钱,然后在便利店换了五百的零钱,到晚上摆摊的时候将所有的金鱼换成了钱,钱中间还夹杂一些小玩偶。
这次有了昨天的经验,天不黑他们就在摊位边开始招呼人,果然,将金鱼换成钱他们生意比昨天翻四倍不止。
收摊时杨生动一边算账一边说:“我还担心换成钱会亏本,遇上两个技术好的,我们血本无归,没想到能稳赚不赔。”
他们摆出来的纸币,被套走四个一块和两个五块,三个十块,总的四十四块钱是要比买金鱼花的多,但同样他们赚得也更多了。
“这样算下来,一个晚上三个小时赚六百块,比去做服务员和当家教要好得多,”许节林将分到的二百五十块放进钱包里。
杨生动也重重点头,二人看到希望,第二天上完课便卯足劲儿往景区赶,早早摆起摊。
第二日生意同样火爆,第三日、第四日都是如此,直到第五日。
去完洗手间回来得许节林看到自己的摊位被砸得稀巴烂,那些摆在地上的钱小额的被撕烂,大额不翼而飞,而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重物敲打的声音,她往周围扫视一圈,偏僻的角落没有摄像头。
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理智还是不理智,听见杨生动吃痛的声音后她抡起被砸碎了支架木棍扒开灌木丛,几个中年男人正围着杨生动拳打脚踢,其中一个嘴里骂骂咧咧:“小屁孩,敢跟我们抢生意,来之前不来问候一句就算了,连基本的规矩你都不懂?”
“你们干什么?!”许节林大喊:“我已经报警了,赶紧走!”
几个人望过来,其中一个稍微年轻一点了上下打量她一番,和中间那个男的说:“二哥,这里没有监控,我……”
中间叫二哥的往四周看了一圈点了下头:“声音小点儿,别让人发现了。”
另一个人听出他们的意思急忙阻拦,叫二哥的说:“彪子女人跑了他不可怜?这两个不知好歹的抢了我们生意,我还要可怜他们?”
许节林瞬间懂了什么意思,转身就跑,人没到灌木丛边就被拉住,杨生动在地上呜呜大喊,被堵住的嘴发不出什么声音。
许节林大声向外呼救,才喊两声就被堵住了嘴巴,那个叫彪子的拖着她往树林深处去,等不见人影了将她按在地上,用发抖的手去脱自己的裤子,趁他放开手的空挡,许节林一脚踢向他的胯部,然后将手中的木棍重重朝他头上砸去。
之后便是没命的奔跑,直到看到人群她才从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想去摸身上的手机报警。
“媳妇儿!吵个架你跑什么?”不远处的声音让她身体瞬间紧绷,这分明是刚才那个叫彪子的声音。
她转头,那人果然一瘸一拐朝她走来,那头上并没有受伤。
她还在家的时候听褚翠说过有些人贩子就是这么拐人的,先给按一个身份,强行将你带走,就算你试图挣扎呼救,别人也只会以为是夫妻吵架。
她心瞬间凉了一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遇见这样的事。
顾不得肺部的痛感,她撒开腿继续往前跑,身后的人还在没命的追,四周人影稀疏,她慌张辨别方位,在这个过程中,樟楠两个字意外闯进她的眼帘。
那两个字干干净净的贴在白色的球服上,许节林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冲到那个人面前,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老公!你怎么在这里!”
她顾不得看眼前的人是何模样,因为她要用余光去瞥身后追她的那个彪子有没有听到这句话,有没有撤退的打算。
而余光里,那个彪子果然停下了脚步,只是并没有转身离开。
她心下一紧抱住面前这个少年的胳膊:“你今天不是说来接我吗?!为什么没来,我遇到坏人了!”
她大声的喊,根本顾不得羞耻,顾不得脸红。
这一声喊完,高高的少年终于有反应,看向身后那个男人,说:“老婆,坏人在哪?”
许节林顺着他的话转头,和彪子对视上,对方那种眼神让她害怕,怕他狗急跳墙,于是说:“不知道,好像跑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