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刚才一不小心就迷糊了过去。”挣扎着将后背离开骆驼,他低声向喊醒自己的史笸箩表示歉意,“是不是马贼又追上来了?让珊珈带着苏叶、阿茹她们几个小娘子先走。你和我带领其他人……”(注:唐代称呼未婚少女为小娘子。小姐特指风尘女子。)“没这么快,你只睡了不到半刻钟。”史笸箩笑了笑,轻轻摇头。满脸纵横交错的鞭痕,令他原本略显阴柔的气质,平添了几分男子汉味道。“我是说,马贼来得没那么快。之所以叫醒你,是因为止骨他们几个瓜分兵器和铠甲时,发现了一些新情况。”
马蹄踩在橘红色的黄土上,印出一串串花纹。几个同窗好友鲜衣怒马,手持半月形球杖,结伴向对手的球门发起进攻。马球在球杖间滴溜溜乱窜,宛若流星。球场外,欢呼声此起彼伏。
“姜简,姜简——”欢呼声中透着焦急,还有人在推他的胳膊。“推人犯规!”姜简本能地发出抗议,睁开眼,却看到了蔚蓝的天空和一张满是鞭痕的面孔。
刹那间,姜简就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困意迅速从眼睛周围消退,手臂,腰杆、大腿、小腿等位置,传来的感觉又酸又疼。
不是在长安,也没有马球比赛,他现在位于距离长安城数千里外的草原上,正背靠着一匹骆驼的驼峰,积蓄体力。
“抱歉,我刚才一不小心就迷糊了过去。”挣扎着将后背离开骆驼,他低声向喊醒自己的史笸箩表示歉意,“是不是马贼又追上来了?让珊珈带着苏叶、阿茹她们几个小娘子先走。你和我带领其他人……”(注:唐代称呼未婚少女为小娘子。小姐特指风尘女子。)
“没这么快,你只睡了不到半刻钟。”史笸箩笑了笑,轻轻摇头。满脸纵横交错的鞭痕,令他原本略显阴柔的气质,平添了几分男子汉味道。“我是说,马贼来得没那么快。之所以叫醒你,是因为止骨他们几个瓜分兵器和铠甲时,发现了一些新情况。”
“新情况?”姜简松了一口气,抬起手,用力揉搓自己的额头,努力让自己的尽快恢复清醒。
从昨天晚上接到珊珈的示警,一直到半刻钟之前的这六七个时辰里,他不是在跟人斗智斗勇,就是在仓惶逃命。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消耗到了极限。此刻忽然又听史笸箩说有新情况,头脑的反应明显跟不上趟。
“兵器比咱们从商队那里得来的大食剑长了半尺多,剑柄可以用双手去握,像大横刀那样。剑身非常结实,剑刃能直接砍断胳膊粗的木头却不崩出豁口。”史笸箩能理解他的痛苦,尽量详细地向他介绍,“弓也是一等一的骑弓,比你们大唐军队用的弓还好。”
“你们”两个字,让姜简听得有些别扭,他的眉头皱了皱,却没有出言纠正。
突厥整体归附于大唐还不到二十年,史笸箩不能像契苾何力、史大奈等人那样,把他自己当一个真正的唐人,也可以理解。
“铠甲虽然是单层牛皮甲,肩膀、前胸和后心处,却缝了专门的口袋。插在口袋里的铁板是专门打造出来的,作战时插进口袋里头护身。行军时拔出来,减低铠甲的分量。”阿茹的兄长止骨带着其他几个骨干,也围了过来,一个个全都脸色惨白,表情无比凝重。
“这么精良?”姜简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低声刨根究底,“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特殊标记?比如文字,编号,花押和工匠的名字之类?”
精良的武器,精良的甲胄,若是有专门的标记,答案就呼之欲出。
“没有!”史笸箩迟疑着轻轻摇头,“但是,我在剑身、弓臂和铁板内侧,都发现了明显刮磨痕迹。应该是怕暴露身份,故意磨掉的。”
“你怀疑他们不是寻常马贼,而是某个国家的军队假冒?”姜简感觉自己心里头寒气滚滚,声音听起来也又低又哑。
没等史笸箩回答,奚族小胖子萧术里哑着嗓子补充,“我刚才问过珊珈,据她所说,这支马贼的匪号叫戈契希尔,抢劫时从不留活口。而戈契希尔,在拜火教中是审判之火,世界覆灭之时才会出现。这支名叫戈契希尔的马贼,具体出现时间是十多年前,而那会儿,刚好是大食国攻入波斯的时间。”
“他们是大食国的斥候。打着马贼的幌子,为军队开路并刺探对手情报。抢劫时不留活口,乃是为了杀人灭口!”寒气从心脏处涌入血管,刹那间扩散遍全身,姜简迅速站了起来,握在刀柄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太大,变得隐隐发白。
在大食军队攻入波斯之时出现,利用波斯国教中,对审判之火的描述,增加自身的神秘感。通过杀戮和劫掠,试探各地防御的虚实,熟悉道路和地形,同时收集对手的情报。必要之时,再成为军队的先导,甚至潜入对手之后杀人放火,制造动荡……
通过这种手段,大食已经毁灭了波斯,毁灭了半个天竺。如今,他们又将毒牙和利爪,伸向了大唐。
“如果是他们是大食国的斥候队,绝不会放过咱们。我跟萧术里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把兵器、铠甲和战马,先分给身手最好的人。万一再有马贼来追,就由配了兵器和铠甲的人负责断后。”史笸箩的手指同样发白,声音也同样的嘶哑。
草原上信奉一狼死,一狼立。所以,他父亲车鼻可汗听闻大唐皇帝李世民时日无多,心中才涌起了恢复突厥,寻机谋取中原的打算。
而现在,从遥远的波斯方向,又杀来了一头巨蟒!他父亲车鼻可汗如果不赶紧调整策略,恐怕取代李世民不成,反倒会在大食和大唐交手之前,就被双方挤成肉酱!
“你们商量的结果没错,给我留一套铠甲和战马,大食剑我使不惯,就不要了。”发现史笸箩脸色越来越难看,姜简还以为他是因为过于紧张,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查缺补漏,“我建议,分到了铠甲、兵器的人,就别再拿弓箭了。让剩下的人毛遂自荐,充当弓箭手。等会儿跟追兵交手之时,弓箭手射空了箭壶,就可以提前撤离。我记得有十二匹马,五张弓,七套铠甲。刚好给甲士和弓箭手每人配上一匹。骆驼留给小娘子们,由珊珈统一负责带领她们撤退。”
这样安排,比史笸箩等人的商议结果,又仔细了许多。众人听了,齐齐点头。
整个队伍当中,除了珊珈之外,年龄最大者不过十八九岁,年龄小者则只有十四五岁。都是少年心思,没沾染太多的红尘污浊,再复杂也有限。
因此,兵器、铠甲和战马,顺顺当当就分配完毕。作为逃命行动的组织者,姜简和史笸箩两人的表现有目共睹,自然分到了最好的铠甲和战马。阿茹的兄长止骨射术超群,则成了弓箭手们的临时头领。
少年少女们停止休整,牵着战马和骆驼,继续向东而行。身背后,则留下了五座低矮简陋的坟冢。
黎明时伏击马贼那一战,虽然因为战术得当,大获全胜。他们仍旧付出了战死五人,轻伤四人的代价。
接下来,如果再度被马贼追上,他们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还有机会活着逃出生天。
但是,整个队伍中,却没有任何人因为害怕而选择放弃。而是一个个,都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哪怕只是一根简陋的木棍,一块坚硬的石头。
大食人毁灭了波斯,毁灭了半个天竺,马上又要到草原上来了。
他们生长在草原上。哪怕部落再小,毡包再破,也是他们的家。
他们必须拿起兵器,要么战死,要么成功将消息送回去,让族人做好准备。除此之外,没有第三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