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眼跪拜,听闻时乔氏喃喃细语:“保佑青儿觅得良人,保佑时家顺顺安安,菩萨保佑……”这一刻,慕青觉得什么东西在胸口慢慢融化,时乔氏是自打她来这以后,对她最好的一个长辈,虽然她也知自己顶替了原本的时慕青获得了这份来自母亲的爱,但她觉得遇见这样一位一心把自己放在心尖疼爱的人,是不幸中的万幸。正如最开始她抗拒拂面纱,学做一个大家闺秀的难挨时光,每一次时乔氏总是默默地关心着她,爱护着她,就像一道光照亮着她。
九月的秋风已至,那略带含义的风儿一吹,便如染浆的巧手般,把山林染成彩色,红枫如血,黄叶似衣,青叶如玉,纯白的雾气点染未褪,云雾缭绕,衬得恰似一座仙山。
时乔氏带着时慕青坐在时府的马车上,顺着山间的小道快快穿梭,母亲昨日从羽夫人处听闻大齐盛妃因着年前在鸿蒙寺对着观音许愿求子,前不久竟诞下龙子,大齐贤帝登基数十年,后宫嫔妃也不少,已有三位皇子六位公主各是青年才俊,早已独当一面。而今晚年得一幼子,大齐皇上欣喜若狂,赐下鸿蒙寺凉京第一寺的匾额,同时下令扩建重修,也把圣宠正盛的盛妃赐为盛贵妃,地位仅次于圣后与齐妃之下,一时间风光无两。
帝恩泽福鸿蒙寺,自齐贤帝赐匾修寺之后,鸿蒙寺每日香客络绎不绝,更有寻常百姓守夜在室外,等着鸿蒙寺第二日开门上头香以求还愿。
时慕青坐了许久,觉得乏闷,她微掀车窗的帘子,露出半张脸偷偷往外瞧。大齐王朝的风俗很怪,说它风俗开放,确实不限制女眷和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一同参与集会、诗会、马球、灯会等集体活动,但说开放,对未出阁的女子训诫又多,凡是年满十岁未出阁的女子,外出皆需佩戴面纱遮面不露脸,不得露面余与除父兄以外的异性男子,未有媒妁之言与婚约,除集体活动不得与男子独处在私密空间,不得与男子私传书信,不得私会外男……
关于面纱,大齐王朝自古的古训,未出阁女子的面纱或面具只能夫君在新婚之夜方可解除,面纱即象征着贞操的一部分。若未婚女子的面纱被男子摘落,按律就得嫁与摘面纱男子。所以大齐的面纱,用的是金丝线纱穿成,质地柔软却尽管蛮力撕扯也难破损,背面又以三道小玄锁层层锁好,即便解锁的钥匙惯例都由母亲掌握,直到新婚才会由女方母亲亲生交于丈夫,象征女方纯洁无暇。除了面纱,就是守宫砂,女子过了五岁便由亲人在手臂内侧点上守宫砂,依律女子匹配婚约时,夫家会派有经验的女使上门验砂验身,清白之身方可婚配,所以大齐王朝的官家也好,平民也罢,对女儿的名节看得格外重要。
所以,时慕青在时府的这段日子,虽然不甚适应这些繁多的规矩,但也只得入乡随俗。
马车在山道上行进,车外的善男信女提着装满香烛、纸钱、梵香的篮子,或有一步三叩虔诚跪拜,或有三两民众结伴而行,离鸿蒙寺越近,往山上行的人越多。
行到山腰寺脚马车不能行进时,时慕青和母亲、画屏、兰竹、清漪一起下车,时慕青抬头一望,鸿蒙寺不愧为京都第一寺,自寺脚到寺顶,约摸数十座巍峨高耸的寺庙金殿印入眼帘,由于寺庙依山脉而建,单单那上翘的飞檐,已然层层叠叠让人目不暇接数不胜数。
鸿蒙寺是大齐的京都凉京第一寺,大齐人称其为国寺,上至大齐王朝皇族贵冑、世家勋爵,下至文武百官、平民百姓皆可入内祈福,只是等级不同可参拜祈福的殿宇不同,时慕青往后一望,她们下车的位置往下的民泽殿与万安殿,此刻可见满满的叩拜着的善男信女,香烛似海,香雾袅袅。殿外平地有僧人洒扫、僧师解卦。
“青儿,师傅已来带路,别让人家久等。”时母出声打断她的思绪tຊ,时慕青回头一看,果真一位眉清目秀十余岁的小僧已经等候多时。
“时夫人,贫僧唤法空,请随贫僧一同前往宝光殿。”说罢一路指引她们走向青石板铺就的宽阔石阶。宝泽殿与宝光殿是专为大齐王朝百官叩拜而定,按官阶而定。两殿与民泽殿和万安殿之间隔着几片幽静的松林与上百阶台阶,拾级而上,离宝泽殿宝光殿越近,则越显清幽。
时慕青朝上望去,两座寺殿已在前方不远处,再往上则又是一道上百余节长的石阶松林,然后是隐在一片梅林后靠近山尖只露出一角,以泽安殿、泽福殿为首的数座寺殿,最后是一段数百步长阶向上,直达山巅的以天泽殿与天祈殿为首的最恢宏最巍峨最华丽的寺殿群,专供皇亲国戚祈福叩拜,也包括君子祭天、登基等大型仪式专属举办之地的皇家寺院,据说齐盛妃便是在天泽殿还愿成功喜得龙嗣。
鸿蒙寺内,皇亲国戚与世家勋爵的家眷,可从西面的皇道上山,位列官职的官员及其家眷,可从官道乘马车往上,大齐平民,可走上官道,大齐贱籍需三叩九拜方可行官道。
时慕青不由地感慨,这就是大齐,哪有什么现代社会人人平等人权至上,处处分为三六九等等级森严,礼法律法无一不是专制与强制的体现。比如此刻,引路的僧人需靠阶边而行不得挡住香客之路,时乔氏需站首位,时慕青续与时乔氏相隔两节台阶距离不得快慢跟随其后,画屏需要搀扶时乔氏站与右侧隔下方一级台阶,而清漪和兰竹则需站在自己身后。
许久,一行人终是步入正殿,时乔氏与慕青跪垫而拜,慕青毕竟来自现代社会,不信鬼神,却得入乡随俗,免得与时乔氏引起口舌之争。
她闭眼跪拜,听闻时乔氏喃喃细语:“保佑青儿觅得良人,保佑时家顺顺安安,菩萨保佑……”这一刻,慕青觉得什么东西在胸口慢慢融化,时乔氏是自打她来这以后,对她最好的一个长辈,虽然她也知自己顶替了原本的时慕青获得了这份来自母亲的爱,但她觉得遇见这样一位一心把自己放在心尖疼爱的人,是不幸中的万幸。
正如最开始她抗拒拂面纱,学做一个大家闺秀的难挨时光,每一次时乔氏总是默默地关心着她,爱护着她,就像一道光照亮着她。
慕青与时乔氏两人抽了两支签,拿去给大师解签时,时乔氏刚坐下,大师看了一眼我递上去的那只签文,一脸惊讶地看着我,眼神在我与时乔氏直接徘徊,却久久不愿开口。时乔氏看出大师的意思,嘱咐我和丫鬟们退出屋外。
正值秋,走出殿门走到中间空地处,地上铺满了青石,空地中间有棵上百年的樟树枝繁叶茂,枝条上面挂着一条条垂下的许愿丝带和许愿牌,风拂树叶沙沙地响,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落到地里一边斑驳的光斑,特别美丽。
许是久坐马车有些困乏,我唤了三个丫鬟在原地等待,谎称解决内急,溜出大殿,沿着石阶外的山间小径逛入松林竹海,这边的山脉是一处连着另一处,山山相依层峦叠嶂。想来自己还在现代时,经常得空和同事们去爬山、游泳、旅游,而今回到古代,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门,自然是要玩上一番。
松林松树茂密,竹海竹叶风吹如碧波荡漾,林间鸟雀清唱,走过一段路,竟有一清澈的小潭,幽清如碧玉,潭水静而清凉,潭中三两小指般小鱼游在其中,但见泉水叮咚自潭口蜿蜒流下。
时慕青低头蹲下,想要伸手入潭水抓小鱼儿,怎料一阵秋风吹过,把她放在一侧的手帕吹飞,落入潭中。
都说闺阁女子的绣帕要时时抓在手中,不可随意丢弃,那帕子上还有自己前线日子女红课绣的一个青字,若是被陌生人拾到用以他用,怕被有心人治一个私通外男之罪。
可是,这帕子吹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偏偏自己尝试数次伸手就是够不到,想到这,时慕青不由地懊悔,到底为什么这么贪玩,得不偿失。
她四下张望,只见周遭除了松林竹海,便只有沙沙风声为伴,并无人影。那就这样吧,她心一横,原地脱下绣鞋罗袜,将裙摆稍稍上拉系了个小结扎至小腿处,露出两节白藕似的光洁小腿,光着一双纤细白嫩的小脚,一步一步淌水入潭。泉水清凉,沐足甚欢,微风拂面,何其惬意,时慕青想起前阵子教习老师教的大齐曲子《浣溪纱》,不由地轻声哼唱起来。泉音叮咚,风语叶拂婆娑,配上软语甜音,好不惬意。
走到潭中,时慕青正准备弯腰去捞那抹潭水打湿的帕子,却看见一道青丝一闪而过,绕了帕子一圈一瞬间带着帕子往上飞,原来落帕子的地方,此刻只见些许碧波荡漾,已然没有帕子的踪影。她不过是晚了几秒的光影,弯腰却捡了个寂寞。
抬头往帕子一闪而过消失的方向看去,却见不远处潭边松树枝条上斜倚着一位穿着青色长袍长相俊逸的美男子,只见那人眉目如星海般璀璨,面部线条五官坚毅俊美,他的声音富有磁性,充满戏谑揶揄从头顶传来,“你是哪家的姑娘,我看你差不了已是将及笄的年龄,大齐女子不得露面露足给除夫君以外的男子观赏,你倒好,为了捡抹绣帕,倒是脱鞋解袜露腿,依着大齐的律法,看来在下只能勉为其难娶了姑娘。”
青衣男子边戏谑边用一双修长的手指打开丝帕,只见白色的绣帕上,绣了一支碧荷几片荷叶,帕子的一角,用青色丝线绣了个青字,帕子似乎是贴身携带的,透着股清淡的花香,觉得很好闻,只是绣工不是很好,虽能看,却并不突出。
时慕青抬头与青衣男子四目相对,见对方双眼赤裸裸地打量自己,虽带着面纱对方见不了自己的模样,又见对方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露在潭水中的小腿与玉足,心里对男子的轻薄之意便恼火了几分。几步走回岸边,坐在石块上一边以最快的速度穿好鞋袜整理好裙摆,一边还不忘嘲讽对方几句,“公子偷摸躲树上偷窥女子沐足,还擅自偷拿女子绣帕,这般轻浮之举,确实有失斯文。绣帕乃女子私密之物,请公子归还。”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明明是你唱曲儿叨醒我树上清梦,如今倒成了我的不是。”青衣男子一个帅气的飞升从树上落下,站定在时慕青几步远的地方。
她近距离看眼前的男子,二十余岁,青年才俊身姿挺拔,面目清朗,眉宇俊逸,一双深色眼眸更是如同一汪不可见底的深潭,一不小心就会吸引目光,令人沉陷其中。身手矫捷,应该有几分武底,他穿的这袭青衣质地不菲,金丝绣线考究绣案精美,衣服颜色唤作天青色,质地不菲,此色传闻与天同色,只有大齐皇嗣方可穿戴。大皇子如今是东宫太子按律需着黄袍,传闻二皇子喜着白衫也不太符合,再就只能是三皇子或者是年龄对的上的靖王与清王,虽然还不能对号入座,但是此人身份非富即贵,必定是她一个官宦之女得罪不起的。
“你到底还不还我的帕子!”时慕青有些急了,想要伸手去抢帕子,哪知对方早有准备,将帕子高举过头顶,对方身高本就高过她,此时任凭她上蹿下跳,就是拿不到帕子。
“你这丫头倒也有趣,虽少了几分富家小姐的矜持,但也真诚可爱。”望着眼前的少女,露出面纱外的脸颊因跳跃而显得微红,跳跃使得风带动面纱微鼓,贴合的面纱露出精致的少女面部曲线,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特别迷人,似乎就像诗词里写的,顾盼生姿。
“这样,丫头,你若告诉我你是哪家的闺女,我便把帕子还你让你离开如何?”
“当真?”时慕青想想,到底怎样能把帕子完好无损地要回还能不被这人纠缠?
“当真。”
“我父亲是七品小官,我是城南吴府的五(无)姑娘吴慈仁(无此人),由于家境一般,所以女红一般。望公子归还绣帕。”时慕青编了个假名,一本正经道。不料对方竟然当真了。
“既然姑娘如实相告,在下自当奉还。”
时慕青拿回手帕便告辞,回到殿内,时乔氏早已等候多时,时慕青谎称自己找不到路迷了方向,好在时乔氏有些心神不宁也为把她这样蹩脚的谎话放在心上,一行人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