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领居经常说这里快要拆迁了,但总是雷声大雨点小。烈日炎炎,焦灼难耐。江岩脑海中,吕轻舟飘浮在游泳池里的画面如电影回放,无法停止也无法抹去,一遍遍刺痛自己。江岩手里的洒壶壶嘴朝下,打湿地面和裤脚,在热浪下又很快被蒸干。江岩呆呆的看tຊ着远方将要落下的太阳,浑然不知。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打断江岩的思绪,随手将洒壶放到阳台矮墙上,定了定神接通电话:“喂,叔。”“小岩呐,最近怎么样?生活工作还顺利吗?我和你婶子都很挂念你,浩浩有没有给你打电话啊?”
1
一栋二层的老旧独栋建筑,占地不大,绕着小楼延伸的围墙刚好圈出一个小院子。
这里位于城市化不太发达的边缘郊区,没有高楼大厦的拥挤,远离车水马龙的嘈杂,多了一份宁静和宜居的气息。
江岩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将这里租下来,重新做了装修,开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心理咨询工作室。
街坊领居经常说这里快要拆迁了,但总是雷声大雨点小。
烈日炎炎,焦灼难耐。
江岩脑海中,吕轻舟飘浮在游泳池里的画面如电影回放,无法停止也无法抹去,一遍遍刺痛自己。
江岩手里的洒壶壶嘴朝下,打湿地面和裤脚,在热浪下又很快被蒸干。江岩呆呆的看tຊ着远方将要落下的太阳,浑然不知。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打断江岩的思绪,随手将洒壶放到阳台矮墙上,定了定神接通电话:“喂,叔。”
“小岩呐,最近怎么样?生活工作还顺利吗?我和你婶子都很挂念你,浩浩有没有给你打电话啊?”
刘洪光的关心如潮水涌入,这个给了自己新生的中年男人,这十年来,一直牵挂着江岩。
江岩一一回应:“挺好,挺好,都挺好的,打了。”
电话那头的刘洪光已年过半百,两鬓冒出了许多白发,戴着草帽站在鸡场里,笑开了花。
还没说几句,就被自家媳妇夺走电话:“小岩,小岩,是我,你婶子,今年国庆浩浩要回家,你回不回来啊?”
江岩想起那个比刘洪光还要话多的刘浩,摇了摇头:“工作忙,不回了。”
刘洪光抢过电话,对着媳妇指指点点,让她去喂鸡,给江岩说道:“小岩啊,以后别给叔打钱了,叔这边儿啥都好,吃喝也好,你多给自己留点钱,以后嫁人的时候总要用到。”
江岩和刘洪光通话十几分钟,刘洪光来来回回的关心,江岩都逐一回应。
大学毕业后,江岩应聘到一家心理咨询工作室上了几年班,但始终觉得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江岩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异类,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同事、上司的过多照顾和关心,都会成为她的负担。
那种强行融入的痛苦和抵触,让她渐渐感到厌倦和疲惫,考虑很久后,才决定辞职做了一间心理咨询工作室,平日里忙前忙后也就自己一个人,这种独来独往的感觉,反而让江岩很舒服。
一个西北人跑到成都,没有温暖的火炉子和火炕,也没有大雪和结冰。江岩很不适应这里的冬天,无论穿多少,总觉得冷。
不算高中那三年,离开小镇已经过去七年,从大学到工作,江岩完成了自己人生的蜕变。
只是每每想起那场惨烈的大火,江岩内心都会隐隐作痛。隔着时间的长河,在未被抚平的伤疤里,流淌着空荡荡的未来。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甚至因为清冷的性子,从来都不敢有男生靠近自己。多少个夜晚,江岩裹着被子躺在黑暗中,总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
无数次撑不下去的时候,想到刘洪光那张殷切的脸,江岩内心就又充满了力量和温暖。
挂了电话,江岩重新拿起洒壶,看着头顶盘旋飞翔的鸽子,鸽子身上的哨子发出悠悠绵长的尾音,在空中划过。
江岩翻出压在砖头底下的一包面包屑,三两只白鸽晃晃悠悠扑棱棱落下。
江岩伸出手,恍惚间看到吕轻舟站在身旁,咧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不停的提问。
“江老师,你为什么喜欢鸽子呀?”
“江老师,你说我偷偷来找你的事情,要不要告诉爸妈呀?”
“江老师,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呢,我都有男朋友了,他可帅了。”
“江老师,我早恋的事情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
鸽子咕咕的叫着,啄食江岩手心里的面包屑,不时偏头看一看江岩。
江岩想到已经死去的吕轻舟,瞬间红了眼眶,蹲到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鸽子受到惊吓,扑棱棱飞向空中。
2
临近傍晚,夕阳给老旧小区铺上一层火红的颜色。
江岩平复了很久,心里总算没那么难受了,正准备下楼时,手机忽然“叮咚”一声轻响。
江岩收到一条微信:江老师,救我。
随后收到一个定位地址,显示的地方是市游泳馆。
江岩看着备注为吕轻舟的联系人,不由停住脚步,愣在原地浑身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随后收到“吕轻舟”的第三条微信:不要报警。
捏着手机看着微信上吕轻舟熟悉的头像和求救信息,江岩一度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吕轻舟已经死了,她上午在游泳馆亲眼看到了。
对方是谁?
江岩判断着很多种可能性,脑海中泛起吕轻舟的过往,那个瘦弱的小姑娘,每次来这里,蹦蹦跳跳欢脱的如同一只兔子,脸上永远带着微笑,甜甜的就像一块牛奶糖。
可越是这样,江岩就越难受。
江岩慌慌张张上了二楼,换了一身运动装,背起包匆匆下楼。
3
轮胎碾过碎石子,车子稳稳当当停在小院门口,石墩上挂着写有“白鸽工作室”的黑色标牌。
孟远峰下车正好迎上着急忙慌跑出来的江岩。
孟远峰笑嘻嘻的站在的门口,朝江岩使劲儿挥手:“哈喽,哈喽,江岩,好久不见啊。”
江岩停下脚步,对突然上门的孟远峰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回应道:“孟远峰,学霸。”
孟远峰连连挥手:“哎呦,你可别再提这事儿了,都过去多少年了,我再学霸也还是挣一份儿死工资,咱们同学里面可是有不少做生意发财的,那才叫混得不错,我这就叫啥......顶多算个温饱......你倒是混得可以,一个人走到这一步......”
孟远峰四处打量着小院,一边看一边惊讶,这个地方倒是适合独居。
许是觉得说错话了,孟远峰赶忙表达歉意:“别往心里去,我不是有意提起的。”
江岩耸耸肩:“早就过去的事儿了。”
当年一场大火烧死了江岩的父母,她奶奶乔大娘因为精神崩溃从县医院跳楼自杀,自此这件事在近十年成为了临河县大街小巷,十里八村的闲话素材,但凡有人提起堆谷村的江家,总要唏嘘一番。
江岩在刘洪光的帮助下进入临河一中就读,身为同班同学的孟远峰也是知道的这件事的,故而觉得自己不应该提起,免得江岩敏感。
孟远峰边打哈哈边说边朝小院走去,江岩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正当纠结的时候,孟远峰已经走到小院太阳伞下,一屁股坐到桌子前,自顾自的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还回过临河吗?”
江岩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包里的手机。
看孟远峰自来熟的做派,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了。
孟远峰这个时间点来,估计是询问关于吕轻舟的事情,只是江岩此时背着的包,有如千斤重,欲言又止,眼前就有个现成的警察,要不要报警?当年孟远峰喜欢过自己,江岩知道,对面这个男人从学生时代起就心思单纯,也是唯一没有在班里议论过自己的人,甚至会因为别的同学议论江岩而去阻止。
想到此处,江岩心下稍安。
“开个工作室勉强糊口,回去过几次,一只手能数过来。”江岩尽量说话简短,拉开椅子坐到孟远峰对面。
孟远峰端起杯子一口气见底,接连喝了两杯:“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在现场做了很多工作,忙活了一整天,一口水都没顾上喝,咱都是老同学了,就自己动手了......你要不要来一杯?”
江岩轻轻点头,她此时确实需要一杯水稳稳心绪。
“你家里出事那年......镇子里都传遍了,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孟远峰将倒满水的杯子推到江岩身前,临了又补了一句:“刘叔真是个好人,难得的好人。”
江岩端起水杯,又放下:“他帮了我很多,或者说,我的命就是他给的。”
这个季节,院子里吹过来的风都是热的。两个人低头盯着水杯,陷入沉默,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或许是多年不见的尴尬,也或许是多年前的青春不再,那个村里的姑娘,终究是长大了罢。
江岩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褪去青涩少年模样的青年警察,心绪杂乱,强装镇定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孟警官,你今天过来是?”
孟远峰似是被从遥远的回忆中拽了出来,哦哦两声:”那个......我今天来......一是想问问关于吕轻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二是......叙叙旧。“
孟远峰盯着江岩,呼啦啦一下子打翻了许多青春的颜料,红的黑的,搅拌成一副看不清的画。
强装的不在乎,慢慢被戳破。
江岩避开孟远峰炽热的眼神,内心挣扎,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知道冒充“吕轻舟”的人是谁,吕轻舟的手机为什么在这个人手里?如果是凶手那该怎么办?如果真是凶手,为什么要找她?还是随机发的信息?自己到底该不该报警?该不该孤身前往?孟远峰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过去的事情已经快要忘了,不是吗?
江岩脑海中冒出无数念头,盯着杯子发呆。
孟远峰悻悻然敲了敲桌子:“你没事儿吧?”
“你现在就要问关于吕轻舟的事儿?”
孟远峰不经意扫了一眼江岩的背包:“本来是的,但看你有事要出门,明天我再来,你先忙......那个,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吧。”
没等江岩回tຊ应,孟远峰就起身离开了小院。
江岩等孟远峰的车子走远,在院子里咬着手指甲转来转去,苦苦思索。
就在她做出决定的瞬间,手机再次响起,“吕轻舟”发来第四条信息:救我。
江岩双手握着手机,几乎颤抖着发出三个字: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