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值班室门口,听到了里面的声音。“病人情况很不好。您一旦进行捐献,如果停止的话,对于病人而言是一种极大的折磨。因为您的所有捐献产生费用和营养费都由病人家属承担。您做好准备了吗?”“嗯。”值班室里,少女回答的很干脆。谢与淮疑惑。苏绵绵要捐献什么?“捐献造血干细胞之前,需要连续打四天针,第五天时,就可以进行采tຊ集。在这里,我需要提醒您,打这个造血干细胞动员剂也就是生白针。打完针以后,您可能会产生腰腹部疼痛、高热、感冒等不适情况,这些都是正常的,会伴随着停针而消失,您考虑清楚了吗?”
谢与淮慵懒地靠在硬邦邦的床头,修长的手指捞起被子将自己裹紧。
“你怕我不给钱?”
他昨夜宿在四人旁边的房间,被冻了一宿。现在头发晕,浑身滚烫。
苏绵绵反问:“不然呢?”
浓郁的茉莉花香荡漾,谢与淮抿唇,又将被褥撇到一边。
他眸色微暗:“我活了,所以我赢了。”
苏绵绵隐隐明白了什么。
在这场父子局的厮杀中,更像是老牌豪门为继承人精心准备的一场考验。
她噤声,没有追问下去的欲望。
谢与淮挑眉,拿着晾衣杆继续戳她背:“包饭,多少钱?”
苏绵绵忽地站起来,从他手中抢过晾衣杆,放回原处。
她居高临下地看他,下巴微抬:“三百五十万。”
三百五十万,是谢与淮要求她签谅解书时提出来的补偿。
三百五十万,也可以是谢与淮三个星期的饭钱。
谢与淮眼睛微眯:“还能有比你更奸商的吗?”
他当然知tຊ道这三百五十万的含义。曾经这是他拿来磨灭她傲骨的契约,现在被她用来当做他可以留下来活命的条件。
他试图在苏绵绵脸上找到愤怒和痛恨,可是什么都没有。
昨夜的那场大雪,好像掩埋了一切。
“你可以不吃,就饿三个星期。”
“你怎么不干脆凑个四百万?”
“你要想给我,也可以。多余的二十万,就相当于我收留你的精神损失费。”
少女眼睛干净纯澈,像二月雪融时山涧流淌的清泉,被阳光笼罩,可以驱散所有的阴暗。
谢与淮眼眸深沉,凝着她良久。
苏绵绵被盯得后背发凉。
尘封的记忆席卷而来,是一次又一次的长达四年的折磨。
那双总是冷漠又带着轻蔑的眼睛,此刻里面凝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双腿发软,想将他轰走。
少年忽然出声:“四百万,给我整点肉菜。”
四百万于普通人而言,是一个天文数字。
买不起汉城的一套房,却可以让她和奶奶能衣食无忧地安度余生。
苏绵绵回过神。
她撕下草稿纸,递出笔:“你得打欠条,还得按手印。”
谢与淮被逗笑了:“苏绵绵,四百万对于我来说就跟你花四分钱一样。四分钱的东西,你还让我打个欠条?”
苏绵绵晃了晃手中的纸笔,没搭腔。
谢与淮还是一笔一划打了欠条,按了手印。
苏绵绵将欠条折的整整齐齐,锁在了抽屉里。
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我要吃黑椒意面,再去买点炸洋葱圈回来,最好来份黑咖啡。餐后再来份蓝莓。”
苏绵绵转身,双手叉腰,做出泼妇骂街状:“谢与淮,我这里不是许愿池。生意一般的时候,奶奶一天就挣一百,你这一餐就是一百块。你现在又给不出钱,你是打算在这三个星期里让我们卖房供你吃饭吗?”
她表现得很凶。
外面的雪停了,阳光打进来,照在少女的脸上。
雪白的皮肤因为愠色染上淡粉,乌黑的长发垂落至腰,带着微卷的弧度。努力变得凶狠的声音依旧软绵绵的,没什么攻击性。
谢与淮拖着尾音,慢悠悠说道:“苏绵绵,四百万,你不会让我吃菜叶子吧?”
“你能活着就不错了。”
“你真是比资本家还要资本家。”
“你吃不吃?”
“吃啊,我没说不吃。”
苏绵绵转身去了厨房,做了碗泡面。
泡面配了两根火腿肠和一小碟辣白菜。
谢与淮坐直身子,瞥了一眼:“我不吃泡面。”
小时候跟着秦庾,他也没吃过泡面这东西,虽然闻起来很香。
“爱吃不吃。”
苏绵绵把碗筷放在床头柜,继续去学习。
“苏绵绵,你收了钱的。”
“钱你现在又没给我。你不吃,就饿着。”
谢与淮还是吃了,吃的还很干净。
他拿着碗筷,去厨房洗碗。
苏曼买完菜回来,正好和洗完碗的谢与淮撞上。
“绵绵,和朋友出去玩的开不开心啊?”
老人眼神空洞,笑的和蔼亲切。
谢与淮没回话。
他一米九的个子高高瘦瘦,让低矮的屋子都多了一分压迫感。
苏绵绵忙跑过来,拉住了苏曼的手。
“奶奶,这是我同学。他家里出了变故,要在我们家借住三个星期。他是给租金的,租金三万元。”
“同学?那还需要什么租金嘛。绵绵你和我一起住,让他睡你的床。”
“租金还是要的。要不然,他也不好意思住啊。”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同学来了,我也没多买几个肉菜回来。”
“不用买的奶奶,他不喜欢吃肉。”
谢与淮想抗议,最后还是默不作声地上了床。
为了增重,苏绵绵每餐都吃的很多,晚上十点还会再加一餐。
苏曼睡得很早,做完宵夜就直接睡了。
苏绵绵为了不打扰苏曼的睡眠,晚上会在客厅里吃饭。
一连十几个晚上,她吃的都是红烧肉、炸鸡、小蛋糕等高热量食物。
今天吃的是奶香芝士炸鸡。
油炸的香味飘满整个空间。
谢与淮拿着手机,毫无困意。
他支起身子,看着少女日渐圆润的脸,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苏绵绵,我也想吃。”
“我可不敢给谢少爷吃这些。”
苏绵绵咬了一大口炸鸡,芝士的咸香溢满唇齿。
她恶心的反胃,肚子涨的难受,但还是全部吞了进去。
“我加钱。”
“加钱也不给。”
“你吃的这么难受,干嘛还要吃。”
“和你有关系吗?”
谢与淮不说话了。
他侧着身子,看着苏绵绵那么小的一张嘴,塞进超大一块鸡肉。
明明吃的都要吐了,还不停地往肚子里塞。
虽然胖了,但比之前瘦巴巴的样子好看多了。
以前弱不禁风的,一阵风都能吹跑似的。瘦的只有骨头的手腕,他稍稍用力,就能折断。
现在像是剥了壳的荔枝,晶莹白润。
苏绵绵吃完,擦嘴,扔垃圾。
抬眸间,她发现谢与淮投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之际,她率先挪开视线。
苏绵绵抱着衣服去院子里隔出来的淋浴间洗澡。
淋浴间是露天的。
漫天银河,繁星点点。月亮隐蔽在云层,树枝上还挂着未融化的积雪。
沐浴完,湿漉漉的头发随意地搭在肩膀上。
客厅已经熄灯了。
苏绵绵摸黑坐在书桌旁吹头发。
水珠顺着发尾流淌滑落进睡裙,大块莹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谢与淮被吹风机吵醒。
他翻身,在莹莹皎月下望见了雪白的背影。
漆黑如深潭的眼眸凝着冰晶,他呼吸一滞,慌忙转身背对着苏绵绵。
以前不是没见过她的身体,但这一次,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昏暗的光线下,她白的像是盛夏时节最漂亮的那朵栀子。
吹风机的声音消停,谢与淮声音嘶哑:“苏绵绵,你把我吵醒了。”
“吵醒了再接着睡。”
谢与淮坐起来,在黑暗中,看着她:“怎么?不怕我了?”
苏绵绵被他看的不自在,弯腰去拔吹风机的插头。
“你落魄成这样,我还会怕你?”
“你忘了,你还中了我的药。”
苏绵绵朝他伸手。
这一次,谢与淮秒懂。
他双手抱头,懒散地靠在枕头上。
“解药明天再给。”
“明天早上我就走了。”
“你又不是不回来。”
“我回的很晚。我走后,你不能欺负奶奶。”
“你去哪儿?”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你要是走了,老婆子发现我的身份,赶我走怎么办?”
苏绵绵无语:“赶你走,那是你恶有恶报。”
谢与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微弱的星光下他笑的妖冶:“我走了,你的药就没人可以解了。”
苏绵绵微蹙眉:“你不说话不就好了。”
谢与淮嘴角扯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你不会是要去告密吧?”
他语气平淡,似是在说着玩笑话,却冷的像是被寒冰裹挟。
“有病。”
苏绵绵不想理他,转身回了房间。
谢与淮看着房门一点点阖上。
他置身在黑暗中,将窗帘拉紧,连最后一丝星光也被遮掩。
寂静的深夜,挂钟摇摆,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与淮睡不着。
他闭眼,脑子里挥之不去那抹雪白。
他睁眼,无边的黑暗将他吞噬干净。
他坐起身,打开了窗户。
呼啸的冷风直灌而入让他清醒了许多。
冬日的仁川冷的人发颤。
蚀骨的寒意侵蚀着他还未好全的伤口,绷紧的肌肉暴露在寒风中。
碎了屏的手机弹出了一条短信。
他点开,是老爷子身边的杨秘书发来的。
【少爷,您还活着吗?】
【活着。】
【谢远说您死了,想直接继承董事长的位置。谢老先生让您再多忍两个星期。】
【我知道了。】
风将窗帘吹得飘起。
少年浑身戾气爆发,眼睛里交织着恨意和戾气。
多可笑啊。
这场赌局,是拿他的生命作为赌注。
谢与淮整夜未睡。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去,客厅的灯被点亮。身上的被子,被拽了一半下来。
“谢与淮,解药给我。”
刺眼的灯光下,苏绵绵的眼睛亮如星辰,比昨夜天上的星星还要绚烂。
谢与淮从枕头下摸出白色小药片,递了过去。
苏绵绵塞进嘴里,背着包匆匆出了门。
谢与淮骨节分明的手掀起窗帘。
外面天还是黑的。
他打开手机,时间是一月十五号,早上七点。
谢与淮跟了上去。
苏绵绵坐了车,他喊了个车跟了一路。
车到达仁荷大医院。
他看着,苏绵绵径直上了五楼,轻车熟路地去了尽头处VIP病房对面的医护值班室。
谢与淮戴了个黑帽子。
他停在值班室门口,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病人情况很不好。您一旦进行捐献,如果停止的话,对于病人而言是一种极大的折磨。因为您的所有捐献产生费用和营养费都由病人家属承担。您做好准备了吗?”
“嗯。”
值班室里,少女回答的很干脆。
谢与淮疑惑。
苏绵绵要捐献什么?
“捐献造血干细胞之前,需要连续打四天针,第五天时,就可以进行采tຊ集。在这里,我需要提醒您,打这个造血干细胞动员剂也就是生白针。打完针以后,您可能会产生腰腹部疼痛、高热、感冒等不适情况,这些都是正常的,会伴随着停针而消失,您考虑清楚了吗?”
“考虑清楚了。”
“那我今天给您打第一针。如果您觉得不适,可以入院。”
“好,谢谢。”
玻璃窗内,护士给少女进行了肌肉注射。
他拿出手机搜索捐献造血干细胞,才明白进行的是骨髓捐献,可以治疗白血病。
肌肉注射三分钟不到,苏绵绵推门而出,与谢与淮正面撞上。
她拿棉签捂着针眼,不解地看着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谢与淮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怕你出卖我。”
苏绵绵绕过他,下楼。
谢与淮步步紧逼:“你捐这干嘛?”
苏绵绵忽然停下,回头看他:“谢少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我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病了,需要做手术。”
谢与淮想起来了,之前他还拿这件事威胁她签下谅解书。
他怔在原地,第一次愣愣地看着苏绵绵。
喉咙仿若被什么堵上,让他艰难出声:“可是你妈妈对你不好。”
他记得,王杏然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甚至愿意为了自己的儿子不在乎自己女儿的死活。
明明都是自己的孩子,却偏心到了极点。
为什么她愿意帮助这样一个烂人?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不是救了你。我是个烂好人呗。”
苏绵绵又继续往前走。
她走的很快。
谢与淮跟上。
天已经晴了,天空湛蓝。
“其实,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件事的。还有两个星期,我就可以回谢家了。”
他说的很认真。
这些天,他以为苏绵绵会借机报复他。
但并没有。
她沉迷于学习,除了学习就是吃饭,最多再抱着手机和许秀清聊天,把他当个空气一样。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她应该一直是这样。
明媚又善良,像春暖花开的三月。
即使有金海英三人,没有他的庇佑,她也能自保甚至反将三人送入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