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丽拉着莱拉的手让她坐下,莱拉感受到一双温暖的,粗糙却没有磨砺感的,熟悉的,柔软的手。她仔细看了苏继明母亲的脸,开始逐渐与她记忆中的食堂苏丽阿姨的脸重合。她一时有些恍然,内袋里的肉毒杆菌针碰到了她的身体:记忆和潜意识是会骗人的,我不能由结果倒推,这样并不符合科学精神。于是,很快的,她的科学精神全然坍塌,在她吃了一口烩菜里的肉片的时候,若非强忍,她定然要落下泪来。滑嫩的肉片,白胡椒特有的辛辣口感与她记忆中想念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当然不是,我是不婚主义者。”莱拉用自己美丽迷人的大眼睛朝着苏继明从上往下扫视了两下,对他说,“不结婚,穿这样,很夸张哎!”
苏继明早上六点钟从车上被冻醒,回到家里就开始收拾自己,一下被拆穿,于是嘴硬道,“我那是尊重人,待客之道,你懂吗?”
“我不懂,晚上非要让别的女孩子摸他的胸肌腹肌,你还真是热情好客啊!”莱拉回他,看着他,“怎么,美男计啊!”
苏继明真是怎么也料想不到,莱拉会旧事重提。她以为她会认为害羞,然后对此事绝口不提,谁知道她一见面就立刻开始进行尴尬复盘与反复鞭尸。
真是出人意料的女孩啊!
他凑上去,对着莱拉耳边轻声说,“你还想摸那里,随便,给你摸个够。”然后他为了防止莱拉出手打他,便往前跑了几步,莱拉看着他的背影,是很赏心悦目的:宽阔的肩,窄的腰,翘的臀,长的腿。
美貌都是相似的,丑陋却是奇形怪状,比如有的人长得像土豆子。
她还是没忍住,伸脚踢了他臀部一下,隔着鞋,传来健身男士臀部特有的Q弹脚感。她摸了摸内袋里的肉毒杆菌一体针,感觉气氛不太对,好似你们不用出场了。
越往楼上走,气氛越尴尬,不过尴尬的是苏继明,而不是莱拉,因为到他家门口就是前天晚上事件发生的“案发地”了。苏继明感到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但是身后却传来莱拉细细簌簌的笑声,终于到了五楼,莱拉没忍住“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别再笑了,你再笑我就......”他想了想,认为对待莱拉你得比她更不害臊才行,于是他说,“你再笑我就给你昨日重现。”
莱拉抿住了嘴,强压着笑意,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一进门,在玄关处换了鞋,就是客厅,老式小区的构造,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客厅面积也不大,大约十二三平米,还是茶几挪了位置,才腾出的餐桌位,可见他们平时很少使用这张圆形的大餐桌。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些菜肴,是很地道且传统的洛城当地菜。她记忆里最常吃的时候,是小时候在厂里的食堂。食堂常常熬牛肉汤做早餐,这桌子上就有一碗,旁边还放了一盘饼丝,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粉蒸肉,白婧的最爱,每次食堂做的时候,她都要吃两大碗;焦炸丸子,很费事的,要先把蒸好的粉条和入肉馅里,然后再捏成丸子,下油锅炸,食堂做这样菜,常常会做的多,因为还可以当零食,会让职工带些回家给孩子吃,她和白婧也爱吃;洛城烩菜,里面有肉片,豆腐皮,腐竹,青豆,青笋,她最爱吃里面的肉片,因为是裹了水淀粉炸的肉片,滑嫩无比。就是这道菜,她为了多吃肉片常常耍赖,把碗中肉都捡走完,然后去找食堂最宠她的苏丽阿姨,告诉tຊ她,“为什么我的碗里没有肉?”苏丽阿姨一准会给她再打一份,多多的肉......
莱拉两眼有些发酸,但是她很快推断出来,对方可能也没十成十的把握,所以没有立刻认出,而是今天相邀再次确认。说实话,她也没有。她怎么会仅仅凭几道和童年记忆中一样的菜肴就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呢?万一呢,万一你们是倒戈的叛徒呢?
苏丽又端上了几道菜,什么:连汤肉片,牡丹燕菜,蜜汁红薯汤之类的,都是记忆里频频出现在以洛城当地人为主要员工构成的龙柏药厂的职工食堂里的洛城本地菜。
她热情地招呼莱拉,“坐,坐,孩子,快坐,尝尝阿姨的手艺。”
莱拉笑眯眯地递上果篮,“谢谢阿姨,第一次来,一点小小的心意,不要见外。”
“好,好,真是懂礼数的好孩子,下次不要带了,果篮贵的,你们赚钱不容易,阿姨家什么都不缺的。”苏丽接过果篮,左看右看,对苏继明说,“你看龙...莱拉挑的水果,真是一个个又大又好看。”
苏继明翻了白眼,嘴上应付,“是是是。”心想:这种果篮都是水果店选好装好的,真是啥微小的优点都得算她身上啊,我的老妈!
苏丽拉着莱拉的手让她坐下,莱拉感受到一双温暖的,粗糙却没有磨砺感的,熟悉的,柔软的手。她仔细看了苏继明母亲的脸,开始逐渐与她记忆中的食堂苏丽阿姨的脸重合。她一时有些恍然,内袋里的肉毒杆菌针碰到了她的身体:记忆和潜意识是会骗人的,我不能由结果倒推,这样并不符合科学精神。
于是,很快的,她的科学精神全然坍塌,在她吃了一口烩菜里的肉片的时候,若非强忍,她定然要落下泪来。滑嫩的肉片,白胡椒特有的辛辣口感与她记忆中想念的味道一模一样。
苏丽也不吃饭,一直看着她,不住地称赞:
“哎哟,继明啊,你看莱拉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哎哟,继明啊,你看怎么吃相也这么斯文;”
“哎哟,继明啊,你看莱拉怎么长得手长脚长,模特身材吧;”
......
莱拉刚开始稍有不适,但是很快就适应了,一顿饭不仅菜肴美味都是自己爱吃的,还不停的听到别人对自己的称赞如长江泄洪般输出,很难不叫人胃口大开的。
在苏丽连莱拉的头发茂密,睫毛长,眼珠子黑,甚至连耳位高都拿来称赞的时候,苏继明忍不住了,“妈,你看这样吧,你这么喜欢她,让她今晚睡我房间别走了吧,我打地铺。”
莱拉拿眼睛杀他,“睡你房间个鬼!”
苏丽说,“那怎么好的呀,人家女孩子不要名声啊!”她昨天已经撞破儿子的发浪行径,并且半夜发疯到早上才回来,对苏继明的心思早已清楚,但是孩子们谈不谈恋爱,要看孩子们各自是否愿意,她苏丽掺和不了,苏继明剃头挑子一边热也不行。因此她才不上苏继明的当,立刻帮莱拉找理由婉拒了。
她问莱拉,“阿姨做的菜,怎么样,合不合你胃口。”
莱拉抽纸巾擦了嘴,她心中把握已经十成九,她说,“很合我胃口,很好吃,不知道阿姨您从那里学的呢?”
苏丽笑了笑,知道这是对暗号来了,这鬼丫头精得很,还要她先发问,以免她自己暴露了身份。“阿姨年轻的时候在药厂食堂工作,本来是打饭帮厨,后来后厨人不够就跟着大师傅学的,大师傅以前专做洛城红白事酒席,做的菜又地道又可口。”她指着烩菜这道菜,接着说,“就比如这道菜里面的肉片,做法就和白水煮肉片不一样,虽然费点事,但是口感好。以前工厂厂长家的女儿每次吃都把肉挑完了,还要来淘气,说我没给她盛肉,要我再给她打一份。”莱拉心下颤抖不已,除了苏丽阿姨,这种仅发生在他们之间的小事,谁会知道!谁会记得!
苏丽拢了拢耳边头发,“我看着那孩子长大的,从小就长得可爱,上学之后更是鬼机灵,鬼聪明,门门都要考第一,学啥都是学得快,又懂礼貌,家教也好,真是把人喜欢死了......”“呸呸呸,说啥死,一点都不吉利。就是喜欢人,那丫头。”
莱拉忍着眼泪问苏丽,“那阿姨,她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啊,新闻上说是一把火烧死了,但是我知道,她没死,只不过我能力有限,也找不到那孩子......”说到这里,苏丽想起来一些往事,看着眼前的龙媗却是名叫莱拉的美国女孩,不由得哭起来。
莱拉抽了纸巾递给她,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她叫了一声,“苏丽阿姨?”然后将她拦入怀着,听到这声“苏丽阿姨”,苏丽犹如洪水泄闸,嚎啕大哭,她摸摸她的手,仔细数了又数她的手指头,生怕她遭遇了什么不幸,残缺了肢体;她要她转一圈身体给她看,以免哪里有什么不舒服;在得知莱拉是被贩卖到美国,之后自己逃跑的时候,她又是心疼又是称赞她勇敢聪明,她问她,“你在美国这十年生活的好吗?受苦了吗,孩子?”
“没有,我被当时救我的移民官收养了,他们对我很好,不仅衣食无忧,我还读了美国最贵的学校之一呢!”她笑嘻嘻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苏丽双手合十,感谢上苍。
怎么可能?苏继明看了一眼莱拉:她是想让我妈开心一点罢了,他很清楚莱拉身上表现出来的紧张感和野心,只有他们这种穷苦出生的孩子才能感同身受,决不是她说的那样轻松。
苏丽指挥苏继明去卧室拿出饼干铁盒,然后她把盒子放在莱拉面前,她说,“媗媗,这是你姨妈死之前交给我的东西,我现在把她还给你。”
“我姨妈?”
苏丽点点头。
“死之前,那么说她没有因为救我溺亡?”莱拉又惊又喜又是悲痛:惊喜的是姨妈当时没死,悲痛的是她最终死了,而我也还是没能见我姨妈最后一面。
“木棉是生病死的......”苏丽开始回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