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前几日在亭子中看到林业对沈落落的动作,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其中藏匿着的宠爱。原来被爱的人,是能感觉到的。“那个男的送你过来时,身边还跟着个打扮时髦的姑娘,只是看起来和你关系不好,没人的时候偷偷对你翻白眼呢。”陈姐说。“他们是你的家人?”“他是我的丈夫。”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避开提及沈落落。陈姐却有些疑惑地打量着我,问:“你看起来好像不讨厌那个姑娘。”讨厌吗?我问自己。
小同的话提醒了我,或许我真的应该好好想一想之后该怎么和林业相处。
心里的缺口填不满,只能先填满胃。
小同就像有用不完的精力,陪我吃完饭,碗筷还没收拾就冲到墙边打开了窗户,期待地问我想不想出去走走。
我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最终还是没舍得拒绝,轻轻点了点头。
怕我冷,小同还特意带上了一块毛毯,挽着我的手,兴冲冲给我分享她这两天在医院里听到的八卦,说到这个医院外面的花园是院长夫人设计的时候,忍不住露出向往的神情,感叹院长和夫人感情深厚。
但她很快意识到什么,迅速闭上嘴,有些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反应。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笑着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我不是不难过。
但我又能做什么呢?世上幸福的人那么多,若是遇到我都要自艾自怜一番,那日子大约是过不下去的。
小同见我从始至终只是平静地倾听后才松了口气,但后面兴致下降了很多,换了其他的话题,“前面有张白色的长椅,坐在那边可以赏花,可漂亮了。”
见小同高兴,我也就随着她,一路走到长椅边,只是长椅上已经坐了一位身形削瘦的妇人,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左手露出的一小节手腕上缠着厚厚一层纱布。
我放轻了脚步走近,才发现对方穿得单薄,嘴唇已经没有什么血色,惨白的指尖搭在小腹上,如果不是胸口正在起伏,我险些尖叫起来。
即使这样,我还是没忍住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只是睡着后,我才整个人放松下来。
“天气这么冷,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睡觉啊。”小同问。
我看着她手腕处的纱布,脱下肩上的毛毯轻轻搭在她的身上,“大概,有些累了。”
深秋的气温是有些冷,我才刚刚脱下毛毯就被这寒风吹得脑门一凉,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才缓过来,只是这喷嚏声惊扰了正在休息的夫人,她先是迷迷糊糊得睁开眼,看见身上的毛毯后愣了愣,抬头真心实意说了声谢谢,侧身让出了的位置,让我和小同坐下。
“谢谢你的毛毯,不然我今天回去,一定又要病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稳的特质,举手抬足从容不迫,就像是一块不能轻易撼动的山石,“我姓陈,你们怎么称呼呢?”
“我姓柳,您叫我文舒就好。”我很喜欢她的气质,忍不住想要亲近,“陈夫人,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呢?”
“夫人?”她抿着唇失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夫人,我丈夫已经死了好几年,现在我是单身,你叫我姐姐就好。”
陈姐理了理耳边滑落的碎发,虽然面容带着病色,但身形依旧挺拔,如墙角的翠竹,直指广袤的天空。
“我丈夫身体不好,早早去了,后来孩子也病死了……”
陈姐看到我和小同微红的眼眶,哎呦一声擦了擦我们的眼角,“别哭别哭,这都过去了。”
我知道她是想要哄我们开心,可余光扫过她手腕处的纱布,还是觉得伤心。
一个孑然一身的女人,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陈姐远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坚强,她拉着我的手,语气放得很轻,“我年长你十多岁,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倒是你,我刚刚第一眼见你,就注意到你的眼睛肿了,是也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我想到了林业和阿娘,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姐见我不愿意说,没有继续追问,她的手很冷,但却十分有力,此刻紧紧攥着我的手,似乎想通过这个姿势,给我一些力量。
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我差点落下泪。
我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满腔愁苦不知道能和谁诉说。
小同关心我,但她毕竟是林府的丫鬟,卖身契也在母亲手中,告诉她这些,只会害了她。
未出闺时交好的姐妹,现在也都成了家,生活也都是一地鸡毛,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此刻面对陈姐的关心,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是因为上午那个男人?”陈姐突然开口。
我没有想到陈姐会知道,脑子怔住一秒,然后才反应过来陈姐说的是林业。
“我就住在你病房隔壁,昨天你被送过来时,我就见过你了。”陈姐点了点我的鼻子,我感觉鼻尖有点凉,轻颤了颤睫毛,却没有躲开她的手。
这样亲昵的动作,我第一次经历。
我想起前几日在亭子中看到林业对沈落落的动作,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其中藏匿着的宠爱。
原来被爱的人,是能感觉到的。
“那个男的送你过来时,身边还跟着个打扮时髦的姑娘,只是看起来和你关系不好,没人的时候偷偷对你翻白眼呢。”陈姐说。
“他们是你的家人?”
“他是我的丈夫。”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避开提及沈落落。
陈姐却有些疑惑地打量着我,问:“你看起来好像不讨厌那个姑娘。”
讨厌吗?我问自己。
比起讨厌,更多的是羡慕吧。
她有着富裕且爱她的家庭,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能说一口流利的洋文,聪明漂亮,可以热烈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未来还能去国外留学,见更广阔的世界。
客观上说,沈落落确实很好,但正是因为我清楚地明白她的好,才愈发的难过。
这种感觉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我小时候贪玩,常常跑出去,有一天认识了一对很恩爱的夫妻,就住在街尾。”
陈姐顿了顿,突然说起了一个故事。
“那个姐姐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边会陷进去一个窝,特别漂亮,所以我很爱去她家里玩,就想逗她开心,让她多笑笑……但是有一天,她的丈夫带回来了一个陌生女人。”
我静静听着,倒是小同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点不忿。
“其实那个女人长得很好看,还会绣花,我亲眼见到有人花了大价钱买她绣的牡丹,但赚到的钱很快就被男人带走了,沉重的木门合上,家里就只剩下了姐姐她们两个人。”
关上的木门,将世界分成了两个,一个圆圆的,无边无际;一个方方的,抬头似乎就能摸到黑沉的瓦檐。
“为了争宠,两人费尽了心力,会绣花的女人就靠绣花赚更多的钱给叔叔,不会绣花的姐姐就更加尽心料理家事,从外头看,他们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然后呢,那个男人更喜欢谁?”小同追问道。
“他带回了第三个女人。”陈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