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双纯白色,有浮雕的蝴蝶。是多年前在商场里不太常见、要从一堆花花绿绿颜色中仔细挑出来的款式。是她的。姜晚意盯着那双拖鞋发愣。老屋的一应陈设和七年前一模一样。姜晚意站在门口,恍惚间甚至一时觉得,七年时间好像不曾流动过。她仰头看着沈斯南,欲言又止。昏暗顶灯映着他瞳仁里的光,还有里面完完整整的她的影子。这曾是个满心满眼都是她,为她肝脑涂地的少年。就在这时,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
姜父狐疑地看着她:“你有把握?沈斯南是出了名的难伺候的祖宗。”
姜晚意笑眼弯弯:“没有。所以你得给我足够的动力。”
姜父哼一声:“那等你做到了再说。”
姜晚意眯起眼,神色冷下来。
她说:“我不会记吃不记打。卸磨杀驴的事情,我知道你做得出来。”
姜父拗不过她,气愤地一锤床:“说吧,什么条件!”
姜晚意说:“放了我妈,给她一个合法身份。我会带她离开,以后我们母女,和姜家再也没有关系了。”
姜父沉吟不语。
这会变成一锤子买卖。
以后他们就再也不能利用她了。
姜父冷冷道:“果然在你眼里,只有你和你妈是一家人。姜家人你不在乎,老陆,沈斯南,还有那些追在你身后的男人,你也不在乎。”
“呦,瞧您说的,这缺德主意难道是我出的?”姜晚意笑笑地向后一靠,“谁都能指责我不是东西,但是您……?我班门弄斧了吧。”
姜父差点一口气又没上来。
“只要沈斯南答应收购,你妈的事我答应你!现在,你马上给我滚!”
姜晚意回到房间里,聋哑女佣还在她的床上昏迷。
她洗了个澡,靠在床边慢慢滑坐下去,终于感到灭顶的疲惫。
她听着床上的呼吸声,小声说:“妈妈,这真是艰难的一天。”
距离老陆死在她面前,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姜晚意闭上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过去。
然后她看到一个人。
那人双目充血,暴突的眼球几乎挤到她脸上,整个人痉挛不止,就这么瞪着她咽了气。
姜晚意无声尖叫一声,猛然惊醒。
她梦到了老陆。
生前那样儒雅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却是这么不体面的、狰狞的死法。
姜晚意觉得浑身发冷。
她恍恍惚惚地起身穿外套。
夜深了。姜宅安静得仿佛所有人都死去。
姜晚意轻手轻脚地合上姜宅大门,然后转过身,跌跌撞撞跑了起来。
她浑浑噩噩,却好像本能地就知道要去哪里。好像她曾经这样做过无数回。
姜晚意一直跑一直跑,等她终于喘着粗气停下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沈斯南家的老屋门口。
和姜宅只隔着两条街。破败的、不起眼的筒子楼。
却是她曾经无数个深夜里的避风港。
姜晚意下意识地伸手掏钥匙,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啊,对。
那把钥匙,七年前被她扔在了沈斯南脸上。
那个总是一身旗袍温柔浅笑的阿姨,也变成了沈斯南身边的一张黑白遗照。
七年前,就没有“沈斯南家”这回事了。
意识慢慢回笼,姜晚意颤抖着滑坐下去。
她一定是疯了。或者太累了。
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她自以为冷静地应对所有突发状况,却还是频频失控。
深夜的楼梯间破败寂静,姜晚意后知后觉地感知到处境危险。
她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脸。这不是一个适合发出哭声的环境。
她尽量平静地起身,不动声色地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带的东西,然后决定走回姜宅。
在她转过身要下楼时,身后的门被一把拉开。
走廊的感应灯亮了。
门后的沈斯南一身居家打扮,半湿的额发搭在眼前,却没挡住翻涌的烦躁:
“你有病?”
-
姜晚意是真的没想到,沈斯南还住在老屋。
他被沈家认回去之后,奢华和败家是出了名的,简直像是故意让沈老爷子糟心。
姜晚意做陆太太时,并非足不出户,圈子里的晚宴,都是要陪着老陆参加的。
所以听过不少沈斯南的传闻。
无一不说他荒唐。放浪形骸,夜夜笙歌。
可这七年来,姜晚意其实没有见过他,更不会主动去打探他的任何消息。
感应灯灭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
被黑暗吞噬的瞬间,森冷的恐惧重新攫住了她。姜晚意的手探出去,碰到了沈斯南的衣摆。
衣摆下面的身体是热的,活的。
甚至肌肉上还有她白天留下的抓痕。
“斯南,和我做吧。”
感应灯重新亮起。
映得沈斯南眼中的嘲讽纤毫毕现。
他眼中没有情和欲的底色,只有一种带着厌憎的冷淡。
沈斯南伸手卡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姜晚意,你当我是个什么?”
“在这儿做?我妈要是泉下有知,都得托梦来抽我。”
姜晚意眼睫垂下。沈斯南并没有松手。
她说:“在别处也行。”
沈斯南手上用了力,掐得她有些疼了。
皮肤也立刻泛了红。
沈斯南咬牙道:“你就这么贱?”
楼道里突然传来动静。
似乎是有人出门了,正在走下楼。
姜晚意穿着轻薄睡裙,只草草裹了一件外套。拖鞋跑丢一只,莹白小腿和脚趾都露在外面,冷得微微蜷起来。
沈斯南神色不耐地一把将她扯进屋里,在邻居下来之前关上了门。
姜晚意眼尖地看到了门口鞋架上的拖鞋。
一双刺绣的,非遗的绣工,带一点跟,是沈斯南母亲的。
还有一双纯白色,有浮雕的蝴蝶。是多年前在商场里不太常见、要从一堆花花绿绿颜色中仔细挑出来的款式。
是她的。
姜晚意盯着那双拖鞋发愣。
老屋的一应陈设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姜晚意站在门口,恍惚间甚至一时觉得,七年时间好像不曾流动过。
她仰头看着沈斯南,欲言又止。昏暗顶灯映着他瞳仁里的光,还有里面完完整整的她的影子。
这曾是个满心满眼都是她,为她肝脑涂地的少年。
就在这时,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
两人如梦初醒。
沈斯南的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林琳。
一个娇俏的女孩名字。
优先级: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