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宝儿本着不得罪人的心思,笑说:“那正好呀,我也刚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哦,我家郎君任翰林院编修一职。”那夫人讪讪地笑:“你就是那个状元夫人?我家老爷是翰林院庶吉士。”她原本还以为陆宝儿是品阶比她家低的夫人,这样她还能耍耍“官威”,哪知人家是一甲进士的夫人,自个儿家的老爷堪堪够上了二甲倒数几名,运气好,选进了翰林院。陆宝儿的夫君也算是她的上司了,虽然不想对这样一个稚嫩丫头点头哈腰,但是提前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老嬷嬷知道陆宝儿年纪不大,平时挑嘴不好好吃饭,脾胃却很差,胃里不顶事儿,时不时得垫点吃的。此时见她等得有些无聊,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将那绣着玉兔捣药的小帕子展开,露出一小方点心盒。
那盒子精巧无比,每个抽屉里都摆着三两样点心,腰子型的花糕,蝙蝠型的枣泥糕,全是陆宝儿惯爱吃的口味。
陆宝儿嗅到了甜糕的味道,惊喜地问:“嬷嬷怎么知道我饿了?”
老嬷嬷笑道:“这都是老爷给您留的。”
今早老嬷嬷在库房里挑拣伴礼时,谢君陵出府去翰林院前,同她讲了几句话,无非就是嘱咐老嬷嬷多看护些陆宝儿,顺道还留了个帕子裹挟着的精致点心盒给她。
都是新鲜蒸出来的糕点,捧着的时候还带些热气呢。老嬷嬷见谢君陵平日里不冷不热的样子,私底下对陆宝儿倒是有心,心里也安心许多。
之前带丫鬟给两人收拾寝房时,见床榻规规矩矩的、毫无脏污之处,她还吓了一跳,心道是谢君陵不成事还是真体恤陆宝儿年纪小不同房呢?
之前担心陆宝儿和谢君陵就是明面上的夫妻,如今见谢君陵处处关照她,猜测陆宝儿是真的命好遇上了隐忍不碰她的夫婿,这样疼人的夫君,可见和一般的男子不大一样。
她最怕伺候那种内宅大乱的主人家,像这样能在夫妻和睦、家世简单的人家当差再好不过了。
陆宝儿一听到这是谢君陵给她准备的甜糕,心里纳罕不已。有句古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非奸即盗。”难不成,谢君陵有求于她?
此时正在书房内看书的谢君陵忽的打了个喷嚏,他微微蹙起眉头,起身关窗,只觉得是今夜冬风太冷了。
顾府的下人惯会看人下菜碟,从马车垂帘的料子与璎珞珠玉就能分辨官家夫人的品阶。
他们自是从贵重物器的马车开始迎起,谨遵老夫人吩咐,看准了正二品尚书令家的老夫人车架,务必要率先迎了老夫人苏氏入府。
外头霎时传来喧哗声,声势浩大。陆宝儿撩帘去看,只见许多年轻夫人被奴仆搀着下轿,顾不上体面,也想去迎接最前头的一名戴吉庆有余流苏簪的老太太。
陆宝儿没瞧见人长什么样,只看到灯火煌煌间,老夫人头上那只簪,流苏顶端是金累丝的戟子,挑着左右下垂的两个磐,一个串着硕大南珠,另一串是蜜蜡蝙蝠点翠华盖。
陆宝儿疑惑地问老嬷嬷:“这位老夫人是?”
老嬷嬷眯起满是笑纹的眼睛,低声说:“您看,那些都是有官阶的夫人,全不顾脸面,不等顾家下人通禀也逐个下车去搀老太太。那老太太是尚书令家的苏老夫人,她受封为清平县主,乃是寿郡王之女,还加封了诰命。就这样的身份,哪家夫人不得上杆子巴结?”
陆宝儿低语了一句:“原来是香饽饽啊,那我要不要有样学样,讨好一下老夫人?”
老嬷嬷摇摇头,说:“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夫人做这事就不合适。您看看,那穿黛色长衫的夫人是礼部侍郎家的,就连她探手去扶老夫人,都被老夫人不着痕迹避开了,讨不了好。”
陆宝儿心里明白了,这苏氏活了大半辈子,早就是个人精儿了。什么样的人,和她打什么样的心思,她心里一清二楚,家中又不是没下人,不是白受了这殷勤。
“那还真是怪了,顾家老夫人居然能将上峰家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夫人请来,这鉴香会名声真大。”陆宝儿咬了一口甜糕,她吃得谨慎,生怕那粉糕沾上口脂,待会儿还要重新上妆。
“可不是吗?”老嬷嬷倒很惊讶陆宝儿小小年纪居然有这般敏锐的洞察力,悄声同她道,“怕是今日的鉴香会有名堂呢!”
“哦?这有什么名堂可言?”
“您想想,这请帖发到了尚书令家,苏老夫人平日里不是个爱做客的,今日居然能被顾家请动,必定是有事。我记得顾家有一未曾及䈂的表小姐,想来是让她瞧上一瞧,讲几句好话。得了清平县主称赞的姑娘,哪家人不会抢着上门?”
陆宝儿懂了,心下啧啧称奇,说:“京都的人家还真是讲究,连说亲都有这么多门道。”
“您要学的还多着呢,今后若是老爷有造化,您就得眼观八方耳通六路,好好周旋着。”
陆宝儿重重叹一口气,早知道谢君陵这么有出息,她就不嫁给他了。在乡下招个赘婿,平日里支个书画摊子,顿顿有肉吃有甜糕吃,还不用学规矩,也不用练一颗七窍玲珑心,岂不是美哉?
陆宝儿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这才轮到顾家下人将她迎进去。她不是那种气性大的夫人,由着老嬷嬷擦拭了手与嘴。
刚下马车,陆宝儿便瞧见一侧的马车寥寥无几,想来是留下的人都与她处境差不多。陆宝儿不作他想,依旧是端着笑脸给顾家下人打赏,道一句辛苦。
一旁的某个年轻夫人却没陆宝儿这么沉得住气了,她在马车上等到心焦,原本就气闷,见顾家下人问了个安以后便回府,没有热络迎她,就将气撒在了一侧服侍的丫鬟身上,嘴里厉声道:“怎么搀的我?险些害得本夫人崴了脚!没用的东西!”
这话有些粗鄙,惹得陆宝儿皱起了眉头。
那夫人见陆宝儿也是末尾才进的顾府,想着也算是同病相怜,有意交好。她上前来与陆宝儿道:“这位夫人,你是哪家来的?我想和你同道走,一个人太过冷情了。”
陆宝儿本着不得罪人的心思,笑说:“那正好呀,我也刚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哦,我家郎君任翰林院编修一职。”
那夫人讪讪地笑:“你就是那个状元夫人?我家老爷是翰林院庶吉士。”
她原本还以为陆宝儿是品阶比她家低的夫人,这样她还能耍耍“官威”,哪知人家是一甲进士的夫人,自个儿家的老爷堪堪够上了二甲倒数几名,运气好,选进了翰林院。
陆宝儿的夫君也算是她的上司了,虽然不想对这样一个稚嫩丫头点头哈腰,但是提前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那夫人名叫林玉蝶,她和陆宝儿互相告知了名字后,强作亲昵状,挽住了陆宝儿的手,窃窃私语:“说来,顾家的下人也忒不是东西了。捧高踩低的,让我们等这么久!不就是夫婿品阶高些吗?值当这般瞧不起人!”
林玉蝶口无遮拦的一番话惹得老嬷嬷连连皱眉,陆宝儿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林玉蝶太嚣张了,在京都这般说话可是会惹事的,不值当深交,以免她犯事,还牵连到陆宝儿。
陆宝儿不动声色从她怀中抽出手来,疏离而客套地笑:“在顾府门前说这话似乎不太好,既然请了咱们来做客,必定是一视同仁皆礼遇的,林夫人不用想那么多。”
林玉蝶撇撇嘴,心想这陆宝儿也忒胆小了。
她不免带了些怨气,讥讽:“这里左右都没人,陆夫人太过小心了吧!”
陆宝儿微微一笑:“所谓隔墙有耳,既然出门做客,自然是要小心些了。好了,快开席了,我先进顾府了,下次再和林夫人小叙。”
说完这句,陆宝儿果真丢下她进顾府了。林玉蝶不免气闷,她这算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给指点了吗?
牛气什么呢?她不过是乡野出身的丫头,命好攀上了状元郎!她的娘家人可是开酒楼的富户,好歹是家中嫡出小姐,哪里是陆宝儿能比的?!